第 18 章
學姐,你是故意犯蠢讓我操心的嗎?

  在海裡泡了一個下午,阮默默上岸的時候手都皺了,他們回酒店沖了個澡,飢腸轆轆地奔向了芭東北部夜市海鮮大排檔。

  一到了海鮮大排檔,徐汐月、付妍姍、陳東偉這幾個來自沿海城市的人立馬擺出了一副行家的架勢,遊刃有餘地對各色海鮮挑挑揀揀、評頭論足。而像阮默默這種除了吃什麼都不會的,只有在一邊圍觀的份兒。

  挑了位置砍了價,浩浩蕩蕩的八個人圍圈坐下,東西還沒上來就先喝上了啤酒——

  「……吃海鮮圖的就是新鮮,海鮮要是不新鮮,我寧願呆在酒店吃泡麵。」

  「……砍價只是走個形式,按照攻略,這裡的海鮮差不多能砍30%的價,都有三分之一了!可不能放任他們以為我們中國人都是冤大頭。」

  「……稱重的時候一定要盯著,以防掉包或者偷放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增加重量。」

  眾人七嘴八舌地分享著旅行心得,很快,點的東西就送上來了。

  阮默默不太吃得慣海鮮,對魷魚、扇貝、螺一類的東西更是敬而遠之,只好把筷子伸向了體型龐大的螃蟹和龍蝦。分別戳了一塊肉前後放進嘴裡,她咂吧咂吧味道,覺得這大塊頭的東西的肉吃起來,總感覺有點「死」。

  似乎是聽到了她的腹誹,店員緊接著送上來了一大盤不是大塊頭的東西。

  這好像叫皮皮蝦?

  阮默默夾了一隻上手剝,她第一次吃皮皮蝦,不知道這玩意兒難剝得很,只看外形還以為是跟小龍蝦一樣的剝法。她擰掉蝦頭,習慣性地捏著肚子兩邊的殼輕輕一掰……

  ???

  掰不動?

  她又用上了一點力。

  ……還是掰不動?

  難道是在海裡泡久了把手泡軟了?

  她急了,咬著牙關使勁兒往兩邊掰,終於,她聽到「卡」的一聲——很好,蝦腹的殼裂開的一條縫,她的兩個大拇指也被堅硬的蝦殼硌得生疼。

  好吧,肉硬不過你的殼,牙總不會硬不過你的殼吧?她把蝦放進嘴裡,用牙齒一點一點地把蝦殼咬開。

  她這邊跟一隻煮熟了的蝦子較上了勁兒,沒注意到眾人早已停止了閒聊,都看著她面目猙獰地咬蝦殼,忍笑忍到快要背過氣去。

  總算咬到了蝦尾,阮默默開心地拿出來,順著蝦殼的裂縫剝剝剝剝……然後她傻眼了——很多蝦肉都還連在蝦殼上,剝離下來的蝦肉只有整隻蝦的一半左右。

  ……所以她辛辛苦苦了半天剝完一隻蝦,只能吃到這只蝦的一半嗎?這也太虐了吧?難道這麼大盤蝦,有一半都要浪費掉嗎?還是說她應該儘量把連在蝦殼上的蝦肉一起啃了?

  阮默默糾結了半天,終究還是不忍心看這麼多蝦肉被扔掉,苦哈哈地夾了蝦殼去蘸醬。

  坐在旁邊紀然看不下去了,他伸筷截走了阮默默筷子上的蝦殼扔進渣盤裡,又夾了一隻蝦過來,動手剝給她看:「皮皮蝦不是那樣剝的。」

  只見他雙手捏住蝦的頭尾反方向扭了幾下,擰掉蝦頭殼,雙手按住蝦背輕輕掀了一下,然後一手捏頭,一手揭下了整個蝦殼,又撕下蝦腹的軟殼,完整的蝦肉就剝離出來了。

  整個過程行雲流水一氣呵成,阮默默看得歎為觀止。

  對上她閃著「bilingbiling」崇拜之光的雙眼,紀然嫌棄地把蝦肉放進她碗裡:「吃吧。」

  阮默默夾起來蘸了醬,試探地嘗了一口,隨即雙眼一亮——好吃!比螺啊扇貝啊什麼的好吃!

  她「啊嗚」一口把剩下的蝦肉全部塞進嘴裡,又夾了一隻過來,學著紀然的樣子把蝦扭了兩下,去掉蝦頭殼,按住蝦背掀掀掀……阿勒?掀不開?

  好氣哦,明明看他很輕鬆就掀開了一道口啊!

  ……難道是男女力量上的差異?

  阮默默想了想,按住蝦背,用力掀掀掀……「biu」的一下,蝦殼沒掀開,下面的小碟子倒是被她戳得往前面划去,她下意識地緊緊抓住蝦,忽然覺得手指一陣刺痛,她「嘶」了一聲收回手,見左手大拇指上被劃開了一道血口,血珠很快在傷口處凝集,順著手指往下滾。

  她懵了,拿過那隻死了也不安分的蝦子,看到它一隻腹足上還沾著點血。

  ……所以說,她不僅沒能給蝦殼開口,反而讓蝦殼給她的手指開了個口?

  阮默默鬱悶了,她開始懷疑人生——她是有多矬才會連一隻死蝦子都幹不過?

  紀然專心剝著蝦,聽到這邊的響動,以為是學姐又犯蠢了,隨意地用眼角一掃,瞥見她正在流血的手指。

  再一看阮默默,好傢伙,手流著血,她竟然在發呆!

  紀然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把剝了一半的蝦摔回碟子裡,拽過她的手,把她的大拇指含進嘴裡。

  阮默默嚇了一跳,回過神來看到他如此曖昧的舉動,整個人變得比碟子裡的鹽水皮皮蝦還紅:「你抽什麼風啊?」

  她說話的時候,紀然柔軟的舌尖正從她指腹上舔過,她心下一悸,說話的尾音都在發顫。

  鐵鏽味在口中漫開,確定她的傷口不再流血了,紀然鬆開她,抽了一張紙巾把她的手指包起來。

  「抽風的人是學姐吧?」紀然冷眉冷眼地看著她,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冷冽,「上樓能扭到腳,潛水能差點把自己淹死,吃個蝦都能把手劃破。」

  他的聲音不小,火氣也不小。聊得熱火朝天的眾人瞬間鴉雀無聲,茫然的目光在兩人間游弋。

  他他他怎麼又生氣了啊!

  阮默默有些委屈,但更多的是不知所措:「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就只是想吃它而已,我沒想到它都死了還會跑!它跑,我就抓住它,它就跟我幹仗,我也想不通為什麼我竟然連一隻死了的蝦子都幹不過,一不小心就負傷了……哎喲我都在說些什麼啊!」

  她懊惱地敲了敲腦袋,覺得這蝦子肯定有毒,而且是某種神經性毒素!

  不知道是誰率先笑出聲,打破了這詭異的沉默,緊接著,其他人也哄堂大笑起來,路成甚至笑得坐翻了椅子,他爬起來,扶起椅子重新坐好,繼續笑。

  他們越笑越大聲,越笑越大聲,最後紀然也繃不住了,伸手在她額頭上敲了一記:「你是來搞笑的嗎學姐?什麼叫『它死了還會跑』?又是什麼叫『我竟然連一隻死了的蝦子都幹不過』?」

  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蠢話阮默默渾身都僵了。

  紀然好心地把堆滿了蝦肉的碗推到她面前:「吃吧。」

  阮默默雙手捧著碗,恨不得把臉埋進去。

  然後她聽到紀然起身的聲音,忙轉頭問道:「幹嘛?」

  紀然揚揚下巴:「給你買個創可貼。」

  阮默默悻悻地回答:「哦。」

  紀然挑了挑眉:「要一起去嗎?」

  阮默默連忙搖頭:「不去。」

  開什麼玩笑,這個時候跟他走肯定是會被罵的節奏啊!

  真是聞者傷心見者流淚——明明她才是學姐,為什麼老是被學弟教訓得跟鵪鶉似的?

  晚飯散場的時候都九點多了,潛水本來就很累人,現在又喝了酒,大多數人都困頓得不想再去看人妖秀了。

  反正明天去芭提雅到處都有人妖秀看,徐汐月很爽快地退了十一點開場的人妖秀票。

  一覺睡到十點,阮默默打著哈欠隨眾人退房、上車、登機,又睡完了全程,走出機場的時候,她總算清醒了。

  隨意找了一家餐館解決午飯,他們開始了曼谷自由行。

  作為一個旅遊城市,曼谷可逛的地方很多,一行人又是女生居多,一個店挨著一個店地逛過去也不覺得煩。

  走進一家香料店,阮默默被撲面而來的濃郁香氣沖得閉了一下氣,她揉揉難受的鼻根,表示不是很能欣賞這種沉鬱的香味。但看看興致勃勃的夥伴們,她還是忍下了掉頭就走的衝動。原以為逛個一圈半圈就能出來了,卻沒想到他們竟然跟店主聊起來了!

  從香料的價格到質量到原料到用法……這是一場看不到盡頭的對話。

  阮默默撐不下去了,她跟傅清清打了個招呼,摒著呼吸走到了店外。

  店外的空氣稱不上清新,卻及時地拯救了她已有些暈沉的大腦,她百無聊賴地在門口轉了兩圈,看看店內還聊得興起的朋友們,心念一動,走進了一旁的書店。

  比起左邊的香料店,右邊的飾品店,書店的生意顯得很冷清,只有三五個人,捧著書各據一方。

  見有新顧客上門,店家很熱情地迎上來,雙手合十,對她鞠了一躬:「薩瓦迪卡。」

  阮默默忙回了禮:「薩瓦迪卡。」

  店主客氣地問她需要什麼,阮默默卻面露尷尬——泰語什麼的,她就只會問好那一句啊。

  她試著用英語說出自己想買的書,換來店主疑問的眼神。

  ……這下好了,她不會說泰語,店主不會說英語,還怎麼愉快地做生意?

  就在他倆面面相覷之際,一個稍嫌清冷的聲音插.進來,用泰語對店主說:「她說她要泰戈爾的《飛鳥集》。」

  店主恍然大悟,一連說了好幾遍「有的有的」,然後就找書去了。

  這踏馬就尷尬了。阮默默面對書架站著,心中又是後悔又是懊惱,好好一張臉皺成了個包子,不知道該不該轉頭,轉頭又該用什麼表情面對他。

  這個時候,一隻手搭上她的肩膀,隨即,紀然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學姐,幹嘛呢?」

  溫熱的呼吸拂過耳垂,阮默默打了個激靈,條件反射地推開他的臉,面紅耳赤地說:「買買買……買書啊!」

  「看不出學姐還挺好學的——不過你買一本泰語書幹嘛?你又看不懂。」

  「看看……看不懂,我可以留作紀念啊!」

  「那學姐這『紀念品』就買得不正宗了,泰戈爾是印度詩人,又不是泰國詩人。」

  「……」

  「還是說學姐想紀念的不是這次泰國之行,而是……」他微笑著吐出一串泰語。

  阮默默還是一個字都聽不懂,但她記性好,知道他說的是那天在機場說過的情詩——她的熱切的臉,如夜雨似的,攪擾著我的靈魂。

  小心思被戳破,她一邊羞得恨不得鑽進地縫裡去,一邊死鴨子嘴硬:「呸!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了,我就只是想買一本泰戈爾的詩集!」

  紀然逼近一步,挑眉:「哦?泰戈爾的詩集有很多,《新月集》、《園丁集》、《吉檀迦利》……說起來,學姐的最瞭解的應該是《吉檀迦利》吧?它讓泰戈爾成為了第一個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亞洲人。所以為什麼會是《飛鳥集》呢?」

  阮默默知道自己的理由已經站不住腳了,但又拉不下臉改口,只好開始撒潑:「又沒花你的錢,你管我買哪本!」

  紀然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兒,嘆了口氣:「學姐真是一個死要面子的人。」

  「……」

  「不好意思承認沒關係,默認也可以的。」

  「……」

  「學姐是因為我才想買《飛鳥集》的嗎?」

  「……」

  沒等來答覆,紀然笑了起來,伸手揉揉她的發頂:「學姐真可愛。」

  阮默默翻了個白眼,不說話。

  店主終於拿著書下來了,紀然接過來檢查了一遍,點點頭,遞給他。店主熟練地掃碼、報價,阮默默剛打開錢包,紀然就把錢遞過去了。

  阮默默拽住他的衣擺:「喂!我有錢,不用你幫忙付!」

  紀然把找的零錢揣回兜裡,又把書遞給她:「學姐看中了這本書就是對我的肯定,所以我很樂意為學姐付賬。」

  阮默默還想說什麼,紀然卻揚揚下巴示意她往外看:「他們已經出來了,我們也趕快出去吧。」

  阮默默「哦」了一聲,跟在他後面往外走,把那本沉甸甸的《飛鳥集》抱在胸口,似乎這樣就能擋住她擂鼓一樣的心跳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