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天開始林西顧他爸到哪兒都要帶著厙瀟,林西顧要是不跟著一起去公司的話他白天基本見不到人。眼看著過年了,人家都歡歡喜喜準備過年,林西顧天天找不著人。他爸也沒讓厙瀟去哪個崗做實習生什麼的,就是放身邊帶著,臨時有什麼事兒臨時說,出去跟人介紹都是我乾兒子。
林西顧還問他:「那你給不給我們開工資啊?我們雙學位碩士,林總。物理就不說了你也用不上,我們這可是金融和法學雙碩士的腦子。」
他爸看了他一眼,哼笑一聲:「本兒拿來我看看。」
「沒本兒,」林西顧耍賴笑著,「我們有腦子,要本兒幹什麼。」
「那我不認,我只認本兒。」他爸笑著說。
「不認不給你用。」林西顧從厙瀟旁邊走過,順手摸了他胳膊一把。
厙瀟沒有碩士畢業證,就連本科也都是監獄自考的,不過這無所謂,年後成績估計就出了,到時候我們也是正經的碩士。林西顧坐在厙瀟旁邊,對他笑了下。厙瀟眼神溫和,也回他一個淺淺的笑。
厙瀟讓他爸天天帶著走,林西顧就只能自己去處理年前那些囉嗦的事兒。該去串門送東西的他得按個去,厙瀟家他也去了好多次,送了好些東西。有一次林西顧開車把厙瀟媽媽送到了他姥姥家,他幫著把東西都搬進電梯就走了。來回好幾個小時這他挺樂意的,但是上樓坐坐那不可能。
林西顧從來沒去過,也沒打算去。他不怪厙瀟媽媽,但是這一家人他不可能心裡沒有責怪和怨恨,那不現實,沒那麼聖母心。厙瀟媽媽的悲慘說到底源自於他們,厙瀟和他媽媽一直在地獄裡掙扎,他們努力過嗎?的確力量薄弱,但是用一對母子的人生來換你們一家的安寧,這太不磊落了。
林西顧不是記仇的人,平時也很大方不會小心眼,但在厙瀟的事情上他不可能不計較。他曾經因為絕望連整個世界都怨恨,心裡又怎麼可能不埋怨這懦弱的一家。
厙瀟以前的痛苦和掙扎他一天都沒忘過,高三那年的冬天怎麼那麼冷。
林西顧媽媽和他視頻的時候還提到過這事兒,問他有沒有去過厙瀟家。林西顧說:「我經常去啊,我跟阿姨很熟的。」
他媽媽紀瓊在視頻裡問:「那你們今年在哪兒過年?跟你爸回奶奶家?」
林西顧想了想,搖頭說:「不了,我們倆自己過。」
「他也不回家?」紀瓊問。
「不回了吧。」林西顧說。
他私心裡是不想讓厙瀟回的,這是他和厙瀟一起過的第一個年,肯定不會分開。林西顧其實性格也變了不少,沒有以前好了,也會覺得很多事兒很煩。厙瀟姥姥舅舅他們林西顧根本不想看,更別提和他們一起過年。但他這邊不管是姥姥家還是奶奶家,人都太多了,這一大家子人,他怕厙瀟不適應。
林西顧跟他媽媽說:「前天我去姥姥家看過啦,送了點東西過去。我大概每週都去一次,姥爺姥姥身體特別棒,你不用擔心。」
「嗯,我知道。」紀瓊太電話那頭嘆了口氣,無奈地笑了下,「厙瀟家那邊你還是看他自己意思,他第一年回來,要是想回家的話你也別太有意見。你倆都二十多不是小孩兒了,該懂事兒的時候得懂點事兒。」
林西顧當時心裡想,他怎麼可能想回家不跟我在一起。他挑眉笑著問:「我還不懂事兒嗎?」
紀瓊笑著看他:「我兒子那必須最懂事兒了。」
那天晚上林西顧趴在旁邊小聲問著:「厙瀟,你想在哪兒過年啊?」
厙瀟剛洗完澡,耳朵下面有幾滴沒擦乾的水珠,有一滴就掛在他那顆小紅痣上。他自己沒注意,看著林西顧說:「跟你一起。」
林西顧笑起來,伸手搓了下厙瀟的耳朵,擦掉他耳垂上掛的水珠,問:「那就我們倆過吧,只有咱們倆,行嗎?」
厙瀟點頭:「好。」
林西顧用臉蹭了蹭他胳膊,無聲地撒個嬌。
這個冬天林西顧過得跟做夢似的,腳踩不著實地,但他能確定的是每一天他都很滿足,很開心。現在這種生活是他以前不敢奢望的,做夢都不敢這麼想,怕醒來太難熬。
但現在他每天都在這麼過著,厙瀟真真正正的存在在他身邊,他們馬上要一起過一個新年。這個新年對厙瀟和林西顧都有著特殊的意義,這是對一段迷茫而痛苦的那段過往的一個終結。他們的所有掙扎、混亂和求而不得,都結束在這一年。邁過去之後,一切都是新開始。
明明就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發展,但生活也還是有點小瑕疵。這麼說是因為最近林西顧發現自己狀態不太好,白天總是很睏,覺得乏,也沒什麼精神。不知道具體是從哪天開始的,反正等他意識到的時候已經開始失眠了。
不過他這幾年冬天本來也一直不太好,一到了冬天精神就很差,不吃藥幾乎是沒辦法睡覺的,天氣暖和之後會好很多。厙瀟回來之後他一直很穩定,一切正常,很久沒有復發過了,他還以為這個冬天應該沒事兒了。不知道這次是復發了還是就這幾天沒休息好,但林西顧也沒太放在心上,沒怎麼當回事兒。
畢竟該焦慮和擔心的事情已經不存在了,就算是有了波動也沒什麼,都會過去的。
好在這段時間厙瀟天天被他爸帶著出去,他們倆白天不在一起,不然林西顧怕厙瀟會看出什麼。厙瀟不愛說話,但其實他內心很細膩,很多東西都放在心裡不說。他很怕厙瀟會發現自己的問題,尤其在李芭蕾已經把這些都告訴了他之後。
這天他被導師叫去家裡吃飯,肖導一直很喜歡他,他也經常過去蹭飯。林西顧拿著提前準備好的茶,本來決定要開車去的,但是坐進車裡之後很半天都沒打火,駕駛座上坐了會兒,最後還是沒開,打車過去了。
林西顧坐在出租車後座上,有點無奈地嘆了口氣。看來抽個時間還是得找金大夫聊聊,只是精神差的話他還能熬一下,剛才那陣突然的心悸讓林西顧有點無奈。慌倒是不慌,也不怕,就是感覺有點無力。眼看著過年了,也都挺好的,他這兒怎麼還折騰上了。
厙瀟和他爸回來的時候屋裡沒開燈,也沒什麼聲音。林西顧他爸開了燈,「人哪兒去了?沒在家?」
厙瀟換了鞋往臥室走,說:「在吧,鞋在。」
林西顧的確在,他從導師家回來就睡了,路上就覺得特別累,眼睛都快睜不開了。厙瀟看見的就是林西顧躺在床上睡得很沉,連衣服都沒換,外褲甚至都還穿著。他挑起眉走過去,彎下身盯著林西顧的臉,伸手輕輕摸了摸他的額頭。
「睡了啊?」林西顧他爸在門口看了眼,「這點兒睡的是什麼覺。」
說完他伸手把燈開了,跟厙瀟說:「叫起來,小崽子晚上還睡不睡了。」
燈一開林西顧就醒了,他抬起胳膊壓在眼睛上擋著光,眼睛一時間不能適應光線,皺著眉。
厙瀟碰了碰他的臉,低聲問:「不舒服?」
林西顧聽見他的聲音就覺得挺舒服了,放下胳膊,瞇著眼睛對厙瀟笑著:「沒有,就是睏了,可能中午喝了點酒的關係。」
他剛醒聲音還有點啞,笑著的樣子也特別乖,厙瀟俯下身親了親他。
林西顧往門口看了一眼,見他爸沒在門口了,於是胳膊一圈就抱住厙瀟,在他臉上貼了貼。厙瀟就著勁兒把他拉起來,在他後背上來回拍了拍。
林西顧下意識就想賣個乖,於是拖著嗓子小聲說:「還睏……」
「那也不睡了。」厙瀟摸摸他腦後,揉揉頭髮,「起來吃點東西。」
其實林西顧吃不下什麼,一點胃口都沒有,中午吃的那點東西感覺還在胃裡沒消化,頂得慌。但他還是點頭,說:「好。」
晚上是打電話讓樓下餐廳送的餐,林西顧就吃了幾口面。他爸問:「中午喝酒了?」
「嗯,喝了點。」林西顧笑著說,「我老師非讓我嘗嘗他的酒,我能嘗出什麼啊,都一個味兒。」
他爸笑了聲,說他:「你那點量還敢嘗人酒?」
「我就抿了兩口。」林西顧放下筷子,拄著胳膊看他們吃,「太辣了,再多喝兩口我就回不來家了。」
「那你怎麼回來的?」他爸挑眉問。
林西顧說:「我打車去打車回的,放心吧,沒酒駕。」
也就是沒開車他才敢喝兩口,要開車他老師也不會讓他喝。厙瀟時不時抬頭看看他,林西顧稍微有點心虛,只能每次都對厙瀟笑一笑。他其實胃很不舒服,有點噁心。今天一整天下來很難受,這讓林西顧有些心煩。
不知道為什麼會反覆,沒什麼直接動因,這讓他完全抓不到頭緒。或許僅僅是跟之前一樣,越到冬天就會嚴重一點。他不想讓周圍人擔心,以前身體狀況差的時候他就在自己那兒不見人,但現在他不能。他總不能躲開厙瀟,他也沒想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