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西顧沒想把這事兒跟厙瀟說,熬過這一陣兒應該就好了,沒必要惹他擔心。厙瀟本來心就重,林西顧怕他把什麼都往自己身上攬。他晚上睡不著的時候也會裝作自己睡了,厙瀟基本都在他之後才睡。
他也是這段時間才知道原來厙瀟覺這麼輕,經常他一動厙瀟就醒了,林西顧閉著眼睛,但還是能感受得到厙瀟會起身看看他,有時候還會很輕地親一親。林西顧一顆心軟得一塌糊塗,厙瀟總是這樣無聲的溫柔,很致命。
厙瀟在他旁邊輕輕淺淺的呼吸會讓林西顧覺得安心,雖然睡不著但心裡也是滿足的。他會想起原來蒼白瘦弱的厙瀟,那時候的他甚至晚上是不敢熟睡的,神經時刻緊繃著,以防突然出現的意外。那時候林西顧最大的奢望就是讓厙瀟有條路能走,讓他脫離那一切。
現在都實現了,他從地獄回到了人間。多好呢。
這天早上林西顧他爸要帶厙瀟出門的時候,林西顧也趕緊換完衣服出來,說:「我也去我也去。」
「走唄,」他爸邊穿外衣邊跟他說,「跟著,省得你天天在家睡懶覺。」
林西顧的確沒什麼事兒了,而且最近他和厙瀟都沒能說上幾句話,自打厙瀟被他爸徵用了他倆說的話都是有數的。林西顧不願意了,也想要跟著,而且他還有個不能說的理由,就是如果他不出門給自己找點事兒幹,就讓他在家的話他的精神會控制不住地萎靡,胸悶心悸。
他得多曬太陽,多出去走走。這些他很清楚,很有經驗。
他爸在前面開著車,林西顧和厙瀟在後座上時不時使個小動作,給對方送個眼神再摸一把手什麼的,倆大小伙子了,還很幼稚地玩這一套。林西顧偷著笑了兩聲,掏出手機來隨便刷刷那些社交軟件,看看有沒有消息。
朋友圈還是那麼熱鬧,估計最有年氣的地方就是這兒了。林西顧挑著點了幾個贊,往下翻看見孟童昨天半夜發的新狀態。
「饜足。」
配的圖是自己慵懶曲起來的一截膝蓋。
要放平時他看見了估計還不會多想,但是一聯想到前幾天見面時候這人說了他要去約炮,林西顧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思路了。這是約成了?
玩兒得太野了。
林西顧剛想關了退出去,結果又看到下面一條謝揚發的,看著像車站,估計是回來了。他在底下評論了一下:「回來啦?」
謝揚是快中午才給林西顧發的消息,說他早上剛下的火車,回去就睡了。
林西顧問他:「你在哪呢?」
謝揚回覆:「不知道,隨便找了家賓館住著了。哪兒呢你?」
林西顧挑了挑眉,沒問他為什麼住的賓館,只說他那兒現在空著,隨時可以住。
謝揚直接發了條語音過來,聲音裡還帶著笑意的:「我就先住這兒吧,回頭再說。你在哪兒呢啊?一起吃個飯吧,好久沒見著了。」
林西顧回他:「嗯看你什麼時候有時間,我這兒有空,都行。」
的確是好久沒見了,上次謝揚回來都快兩年了。那時候他自己狀態也很差,情緒也沒多好。時間過得實在太快了,一晃兩年就過了,那個時候林西顧還覺得兩年實在太長了,遙遙無期。
「我今天有點事兒,明天吧,明天出來吃個飯?」謝揚語音問。
林西顧回:「好嘞。」
白天他跟厙瀟說起這事兒的時候說:「謝揚你還記得嗎?高中那年住我樓上,你應該見過。」
厙瀟沒說話,臉上沒什麼表情,只是點了點頭。
「明天跟他吃個飯,上回吃飯的時候我倆都挺喪的,還喝酒來著。」林西顧說起這個的時候還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就都很迷茫,我倆心裡都沒底。」
謝揚跟他小叔叔那事兒林西顧每次想起來都覺得很虐心,他當時再壓抑好歹還有個盼頭,謝揚連盼頭都沒有,根本就是絕望的。
厙瀟抬頭捻了一下他的耳朵,無聲地安慰。
這人厙瀟當然記得了,曖昧的年少歲月裡他在幾十米之後羨慕過他。那會兒厙瀟遠遠跟在他們身後,看著他可以和林西顧一起回家,他們甚至住同一個單元,厙瀟獨自回家的路上影子被路燈拉得很長。
厙瀟在公司這麼多天,很多人都認識他了,但是平時也不怎麼跟他搭話。厙瀟現在雖然和人正常溝通沒問題,但他還是內向,臉上的表情一直很冷,也很疏離。但有林西顧在旁邊就不一樣了,他很明顯話就多了不少,甚至有的時候還會帶著點笑。
「瀟哥,林總早上說讓把這個給你。」財務一個實習生過來給厙瀟送了沓文件,厙瀟接過來說了聲謝謝,實習生趕緊說,「別客氣瀟哥,那你有什麼事兒你在群裡叫我,或者要什麼讓我給你送來也行。」
「嗯。」厙瀟點了點頭,實習生又說了聲就轉身走了。
他走了之後林西顧眨著他那雙大眼睛看厙瀟,挑了挑眉,笑著也叫了聲:「瀟哥?」
厙瀟抬起眼看他,眼裡帶著點笑,應了聲。
林西顧他爸天天把厙瀟帶過來,雖然也沒具體什麼職,但都知道厙瀟是林總乾兒子,身份擺在這兒,所以年齡不大的都得叫聲哥,年齡大些的就直接叫名字了。
林西顧從來沒這麼叫過他,平時就直接叫名字,人前叫小哥。聽人這麼一叫覺得很新鮮,以前沒想到有天還會有人這麼稱呼厙瀟。
「瀟哥。」他故意又叫了兩聲,然後湊近了小聲說,「我都沒這麼叫過。」
趁著沒人的空偷著耍個賴,就想讓人哄哄。厙瀟說:「那你叫。」
「我不。」林西顧眼神一轉不知道想到什麼上去了,臉上笑得有點壞。
他其實叫過比這還親的,以前畫小畫的時候紙上寫的都是「厙瀟哥哥」,那聽著可比「瀟哥」親多了……
林西顧既然來了就也不能閒著,厙瀟做事的時候他爸就給他支走,或者帶著他去開會,不讓他放懶。林西顧儘量忽略胸腔那股憋悶感,下午的時候實在是乏得沒力氣了,躲在厙瀟旁邊說:「我有點累。」
厙瀟側過頭看看他,然後椅子往這邊挪了挪,跟他說:「趴這兒睡。」
林西顧就真的趴在他旁邊睡了會兒,他爸過來的時候看見他直接就笑了,搖了搖頭走了,沒捨得叫他。
林西顧一個夢又回到高中時期,他似乎還坐在厙瀟旁邊,他們的座位靠著窗戶,他一側過頭就能看到厙瀟耳朵上的小紅痣。厙瀟那麼白,陽光斜斜照下來甚至有一圈光圈,他美得不真實。
林西顧第二天約了謝揚,也就沒跟著一起去公司了。
如果說之前見孟童,孟童的裝扮過於騷氣,那謝揚就正好是反過來的。林西顧看見他的時候就笑了,這人都快樸實到土裡了。
黑了很多,常年在甘肅山區風吹日曬的,皮膚也很糙。穿著一件厚厚的羽絨服,下面是運動褲和登山鞋,整個人看著很不修邊幅。
「你現在看著得比我年輕十歲。」謝揚看見林西顧的時候笑著跟他說。
林西顧也笑了:「十歲可能誇張點,六七歲肯定有了。」
其實謝揚就比他大了一歲,但是現在看著像三十多。眼角眉梢多了點滄桑,連眼神都變了,少了以前那些飛揚的神采,多了些沉穩。
「不打算回來了?」吃飯的時候林西顧問了他一句。
謝揚沒直接回答,只是低著頭笑了,過會兒輕輕地搖了搖。他什麼也沒說,只是喝了杯酒。
林西顧在心裡嘆了口氣,知道他痛點是什麼,也無意往人痛點上戳,於是換了話題:「我鑰匙給你帶來了,你去我那兒住吧,現在都空著的。」
謝揚沖他咧嘴一笑,笑起來還跟從前那樣,帶著陽光勁兒:「不用,我住不了幾天就走了,不折騰。」
謝揚酒量很好,喝了那麼多看著也還是清醒的。他問林西顧:「你現在都好吧?」
林西顧點頭:「還行,挺好的。」
「那就好,反正該過的都過去了,以後就好好的。」謝揚拿杯子在桌上磕了一下,沖林西顧舉了舉,然後又喝了一杯。
林西顧也喝了一杯,然後跟他說:「你也好好的啊,想回就回來。」
謝揚笑著搖了搖頭,眼底蘊起紅斑,喝了酒嗓子聽起來還是帶了點啞。他說:「我喜歡那邊的天,喜歡星星和月亮。我也喜歡那些孩子,他們和咱們不一樣。他們太透澈了,也很快樂。」
林西顧看著他,不知道能說些什麼。
謝揚即使酒量很好,最後也還是喝多了。他眼睛全紅了,啞聲說:「西顧……我太羨慕你了。」
林西顧明白他的意思,心裡很沉,胸口發悶,他跟謝揚說:「要不就……往前看吧。」
謝揚還是笑的,他說:「我一直在往前看啊,我都不敢回頭。」
「可是我只認了這麼一條道,我不管怎麼往前,都還是在原地。」他靠在椅子上,眼裡有破碎的光輕微閃動,很淡地笑了一下,「我這輩子,就認了吧。」
謝揚的確醉了,他額頭搭在手腕上,笑著說:「我這次回來就是想看看,我初三的車票就走了。你看我不管怎麼逼自己往前走,我一步一挪走了這點距離,只要我腦子裡閃過一個念頭,就全都白費了。」
「我想要不就回來看他一眼吧,這個念頭剛一閃,我票都訂完了。機票沒了,臥鋪早沒了,我買的站票回來的。」
「你看,我走的那丁點兒距離,只要一個念頭就足夠我飛奔著退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