厙瀟的複試在四月底,那個時間剛好是林西顧論文答辯的時候,不過倒也沒什麼,複試也就一兩天的時間,只要不恰好趕上答辯日期的話就沒關係。這事也就剛出複試日期的時候提過一次,之後他們都沒再說過。林西顧覺得他這麼兩天的時間還是有的,也沒放在心上。
紀瓊是四月上旬回來的,她回來那天林西顧和厙瀟去機場接的她。從厙瀟回來她還是第一次見,兩個人上次見面還是多年以前那一次。那時候厙瀟蒼白單薄,脫了外套後背上滲著大片的血,他絕望地說著「我沒有出路,也沒有未來」。雖然視頻的時候早都見過了,但乍一看到真人在眼前的時候紀瓊還是忍不住鼻子一酸。
當時紀瓊不是不心疼他,但跟自己家疼著寵著長大的男孩兒比起來,還是不願意讓他在那麼危險的環境下生活的。這麼多年每當想起這事還是覺得唏噓,命運總是不公平的,厙瀟身上的枷鎖最後還是他自己打破了,但也付出了那麼重的代價。
紀瓊伸出手先抱了抱厙瀟,在他後背上拍了拍。厙瀟的個子太高,紀瓊穿著高跟鞋也才勉強搭上他肩膀。她笑著說:「下午好啊厙瀟,更帥了。」
厙瀟也淡淡笑著說了聲「阿姨好」。
還是這聲「阿姨」,但跟當年的情境已經完全不同了。林西顧在一邊看著也覺得心裡有點酸,他很想和當時的厙瀟說說話,告訴他我們有未來,你別放棄。
未來這不就已經來了嗎?
紀瓊抱林西顧的時候林西顧直接後仰了一點把她抱了起來,紀瓊拍他肩膀讓他放下,捏著他的耳朵說:「沒個正形兒呢?」
林西顧笑著說:「想你啦。」
這次他們倆是真的很久沒見了,一年都冒頭了。林西顧這些年見他媽媽的時間很少,但不代表他們關係就不親近了,這畢竟是親媽和親兒子,多久不見面都還是很親的。
林西顧先帶她出去吃了頓飯,然後直接把她帶回了自己那兒。
「其實姥姥說了好多次讓我直接把你送過去,但你先回來歇歇,過幾天再去住吧,我怕你去了還睡不好。」
紀瓊點頭說:「時差沒倒過來,今天先不去住了。我提前沒說今天回來,我怕他們等著著急。」
「我知道,」林西顧很有默契地跟他媽媽對了個眼神,笑著說,「我也沒說。」
也真不敢說,每次她回來之前姥姥姥爺提前好幾天就開始等,後來就不怎麼提前說了,都是突然就去了,也省著他們等。
現在這個月份家裡還是有些冷的,只能靠空調提一提室溫。紀瓊睡的臥室他們提前就收拾好了,十幾個小時飛機下來也真的挺累了,林西顧有意讓她早點休息,也沒跟她聊太晚。厙瀟給她熱了杯牛奶送到床頭,紀瓊笑著跟他說了聲「謝謝」。
厙瀟輕輕搖了搖頭,對她說「晚安」。
紀瓊笑起來的樣子看起來是很親切的,可能因為林西顧笑起來跟她比較像。她也對厙瀟道了聲「晚安」。
那晚睡前厙瀟也在林西顧的床頭放了杯牛奶,他現在會每天讓林西顧喝杯牛奶再睡覺,是強制的命令,不可以不服從。林西顧覺得自己就是當年總讓厙瀟喝牛奶現在都被他報復回來了,但是他每天都會乖乖喝掉,喝完再趁著奶味兒去親親厙瀟,然後再去洗漱。
他知道厙瀟是希望他能好好睡覺,睡得安穩一些。
這段時間他本來狀態也不錯的,這幾天每晚都是一睡一整夜,中間都不會醒。厙瀟看著他喝完,林西顧漱口回來在厙瀟嘴上親了一下。剛漱了口嘴唇還是冰冰涼涼的,和厙瀟暖暖的嘴唇一貼,彼此都覺得這個溫度差很舒適。
關了燈之後林西顧沒有馬上睡,他小聲地和厙瀟聊了會兒天。他說:「我答辯在五月九號,離複試的時間還遠著呢,這樣正好。」
厙瀟卻沒直接出聲,過了幾秒才開口:「我自己去就可以。」
「嗯?」林西顧不太理解,問他:「為什麼?」
厙瀟當時沒多說,只是又重複了一次:「我自己去。」
林西顧眨了眨眼睛,即使關了燈他也依然能看見厙瀟的臉,厙瀟的眼睛也正看著他,林西顧還笑著說:「不用啊,我可以陪你去,反正我也沒什麼事兒。」
厙瀟沒再說什麼,只是用手指輕輕刮了刮林西顧的手背。林西顧抓住他的手,然後握住。
不知道為什麼他最近總有點心慌,厙瀟的表現明明一直都挺正常的,他自己狀態也不錯,但就總是提著一口氣,心裡沒底。現在他這種心不落地的感覺又起來了,他看著厙瀟,輕輕笑了笑。
厙瀟在黑暗裡盯著他的眼睛,兩個人誰也不說話,只是那麼互相看著,感受著彼此的呼吸。後來厙瀟湊近了在林西顧的眼睛上親了一下,林西顧閉著眼,感覺到厙瀟的嘴唇貼在自己的眼睛上,貼了很久。
厙瀟最後又在他眉心親了親,又親了親。
第二天厙瀟照常要去公司,林西顧前一天就給他爸打過電話了,說晚上一起吃飯。每次紀瓊回來他們都要一起吃飯,她和林丘榮之間的關係很複雜,每次回來都會見面的,見了也沒什麼尷尬情緒,像一對老朋友,但關係確實又擺在這裡,所以很難去定義這段關係。
晚飯的時候他們四個人,厙瀟和林西顧他爸坐一邊,林西顧和他媽媽坐一邊。飯桌上氣氛還挺和諧溫馨的,彼此問候,再適時互相吐槽幾句,林西顧就在中間跟著笑。紀瓊問:「我聽我兒子說你現在使喚我兒子們不給工資?」
「啊。」林丘榮直接應了,「是啊。」
「你能不能有個家長的樣子,」紀瓊笑著指了指他,「小摳兒。」
林丘榮挑挑眉,不搭茬。
其實都是藉著話題開玩笑,林西顧還跟著起鬨:「他哪是不給開工資啊,他還拐我們的,我們不光沒工資自己還得搭。」
「真行,」紀瓊笑笑說,「上勞協舉報他。」
這天他們又說起了林西顧他爸單身的事兒,但他自己對這事兒一直很迴避,不願意說。林西顧雖然嘴上一直說想讓他找,心裡也的確這麼想的,不過也不是很想勉強他,所以在這件事上他沒怎麼說話,沒跟著一起勸。
感情的事哪是能勸得了的呢,他這麼軸,說到底還是遺傳過來的。其實他爸不管選擇什麼樣的生活林西顧都是支持的,他成長的過程中他爸給了他多大的愛和自由沒人比林西顧更清楚,所以他這一生也會無條件支持他爸。
他們還提到了厙瀟去上學這事兒,紀瓊問林西顧:「你什麼打算?一起去嗎?」
林西顧點頭:「嗯,我可能也會在那邊工作幾年。」
「我就說他們瞎鬧,當時就應該報本地的學校。」林丘榮掃了他們一眼,淡淡地說,「瞎折騰。」
林西顧笑了笑,沒多說。
厙瀟當時給林西顧夾了菜,放他碟子裡,也沒說什麼。
報外省這一點林西顧是有私心的,他想讓厙瀟有個全新的開始。以前那些紛紛雜雜的事都該過去了,他們需要一個全新的環境開始新的生活。
其實最近他導師一直在給他牽線,他有個師兄出國回來在開事務所,那也是教授很在意的學生,他一直想讓林西顧去他那邊。如果沒有厙瀟這邊林西顧肯定會去的,但他是一定要跟著厙瀟走的,所以他根本就沒往這方面考慮過。對此教授對著他也經常嘆氣,搞不懂他怎麼想的。
S市也不是沒有好去處,憑林西顧的在校成績和工作能力還是有很多選擇的,但教授還有自己的考量,他師兄那兒的確是挺好的,不過林西顧必須得走,這不需要考慮。
林西顧在有些方面很偏執,他這幾年一直在等的就是厙瀟,現在厙瀟回來了還有什麼理由能讓他們分開。
但是讓他震驚和難以置信的是在這件事情上厙瀟和他的想法竟然是相反的。
臨近複試日期,厙瀟在收拾東西。這是林西顧第二次聽厙瀟說不用他跟著一起去,林西顧臉上的表情很茫然,呆呆地看著厙瀟,小聲問他:「為什麼啊……」
厙瀟就一個書包,裡邊也沒裝什麼東西,都是考試要用的。他收好包放在一邊,回來的時候順手摸了下林西顧的頭,說:「你學校忙。」
「我不忙,」林西顧抓著他的手,輕輕皺了眉,小心地盯著厙瀟看,「你怎麼了厙瀟?」
厙瀟站在他面前,笑起來的樣子還是跟從前一樣安靜又溫柔,他手搭在林西顧脖子上,輕聲地說:「簽你師兄那邊吧。」
林西顧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敢相信地發出了聲疑問:「……嗯?」
厙瀟沒出聲,林西顧又追問了一次:「厙瀟你……什麼意思?」
厙瀟把他摟進懷裡,輕輕在他耳邊說了句話,那聲音那麼溫柔,但林西顧卻突然覺得渾身發冷。
他聽見厙瀟說:「我想讓你……做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