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把風聲聽成離別歌》
絡絡
第 1 章

  許念一搬到楓橋裡差不多是是六歲,那年她的爸爸媽媽離婚了,她被她媽打了一頓,然後送到了外婆家。她年紀小,什麼都不記得。只是記得不願意去外婆家,又哭又鬧的,卻依然改變不了什麼。

  外婆家住在楓橋裡,八十年代初,S市還沒有那麼多大樓,都是一片一片的小矮房,家家戶戶似乎都是挨著那條有名的京杭大運河,她都不記得小的時候的房子是什麼樣子了,只是印象中覺得擁擠的很,好似破舊,卻總是多了一份古典美。等她長大了在勾勒那副圖片,或許因為這些回憶,總是不自覺的美化那片舊區。

  外婆家圍繞著很多親戚,這是跟她以前的生活截然不同的。每天吃飯都有很多人的,外公外婆,兩個舅舅,舅媽,阿姨姨夫,還有表弟錢一謙,一大家子的人,每天都是熱熱鬧鬧的。當然日子也過得瑣碎的很,每天總難免聽到一些吵鬧。

  她剛開始的時候其實是很討厭錢一謙,錢一謙比她小兩個月,長的白白淨淨的跟個女孩子似的。動不動的就生病發燒,嬌弱的跟林黛玉一樣。她看著就煩。阿姨和姨夫是個豁達的人,雖然兩個人總是吵吵鬧鬧的,但是對於錢一謙很心疼。不同於她,錢一謙的吃穿用度雖然不是最好的,卻是被父母呵護的。看著他,好似在提醒著許念一,她是一個沒人要的孩子。於是嫉妒成了厭惡,是最直接的情緒。剛來的那段日子,有著很長一段時間,她都不屑與他說話。

  一直到了夏天過去了,許念一就被送到了幼稚園,她才開始和錢一謙有點接觸。那個幼稚園跟她以前讀機關幼稚園的截然不同,院子不大,而且牆壁都沒有閃亮的瓷磚,只有刷著普通的油漆,好像舊了都變得灰灰的,當然更沒有游泳池,和獨立的午睡的地方。只有一個陰暗的屋子,好似東北的炕頭一樣,長長的兩條,孩子們並排躺著,就是午睡的地方。

  她不喜歡這個新幼稚園,那個黑暗的屋子裡,孩子們全都排在一起,一張一張的小被子連結在一起,有點小小的擁擠。除此之外,還因為那裡有個惡魔。

  許念一剛去的第一天,午睡時,被子下就有一雙手鑽進來,然後肆無忌憚的掐著她。

  她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事情。驚訝,恐懼,疼痛,變成了隱忍,是永無止盡的折磨。

  可是,她不敢叫。她的心裡只有一個小小的聲音在提醒她,這裡已經是她最後的容身之所了,她要是把事情鬧大了,後果,她不確定。

  那是她最煎熬的一個小午,那對黑暗的小手,一下又一下的掐著她,一開始像打針,後來越來越疼,越來越疼,她咬著牙,不讓自己發出一個聲音。

  晚上外婆來接她的時候,問她過得怎麼樣,她微笑的說,「挺好的。」

  即便那麼多年,她都記得自己笑得很虛偽。不過大人是不會覺得小孩子笑得虛偽的,他們只會說這個孩子不會笑,笑得不好看。

  第二天,外婆就不再送她了。幼稚園離家裡不遠,從楓橋裡走出來,大約在走個五分鐘就到,而且錢一謙跟她是一個幼稚園,於是她毫無選擇的被扔給了錢一謙。第二天上學的路上,她第一次見到了唐佞。

  他是錢一謙的死黨,從小一起長大,唐佞的母親和阿姨以前就是同學,所以關係又親近了幾分。他們認識比她久,感情很好,一路上都在不停的說著她聽不懂的東西。她不喜歡錢一謙,所以同樣的,她也不喜歡唐佞,一路上都是安靜的。

  到了幼稚園她開始覺得日子變得煎熬了,特別是那該死的午睡。那雙小手,還有怨毒的眼神,都好似一張網,將她纏繞住。

  小小的她只是覺得很討厭,很憎恨,卻不知道怎麼辦。

  默默的承受著,依然不讓自己發出一點點聲音。只是這個過程變得煎熬又漫長,她不確定她能堅持多久。

  日子週而復始,她開始越來越討厭幼稚園了。

  於是她開始撒謊,說身體不舒服,但是時間久了外婆就不樂意了。明明不痛不癢的,卻天天不願意去幼稚園,難免開始說她不懂事。

  許念一雖然小,卻很敏感。於是,又乖乖地去上了幼稚園。那雙手並沒有因為她的「身體不舒服」而放過她,反而變本加厲了,好似在懲罰她的逃跑。日子一天天的過去,許念一覺得自己的那條神經快要崩潰了,每天早上都在掙扎之中痛苦著。

  有一天,她跟唐佞還有錢一謙一起去幼稚園。可是快要到幼稚園了,錢一謙和唐佞兩個突然停了,她不解的看著錢一謙,卻見他依然柔柔弱弱的死樣子,「我們在這裡等等。」

  等等?

  她看著四周的環境,這是一條小路,來往的人不多,穿過一個橋孔,拐個彎過橋,就是幼稚園,就是平時的路,幾乎沒什麼人,他們要等什麼?

  沒過多久,她就看到來的人,然後更不知所措了。

  「是他欺負你的對不對?」錢一謙問她那個樣子,問她的語氣透著溫柔,她到現在一直記得,軟軟的,一點都不像個男人。

  她沒說話,唐佞卻笑了,唐佞這個傢伙早在小的時候就不掩飾,從來不掩飾他滿肚子的壞水,「怎麼收拾?」

  「推她下去……」

  許念一不敢相信這是錢一謙說的話,從頭到尾她都不知道他們要做什麼,也不敢亂發表意見。她只是愣愣的看著他們,沖上前,掐住來的人,就往小橋邊上的水溝裡推下去。那個水溝已經乾枯了,只剩下一下淤泥,小孩子被推下去已經被嚇壞了,他們竟然不放過她,彎腰從地上抓起泥土,就往她臉上砸。

  她聽到了驚呼聲,大小聲,然後慢慢的浮起了微笑,看著兩個小孩在安靜的小路上做著可怕的事情。多年後,她總是後悔,當初自己動手或許會解氣。

  當然,最後這件事還是沒隱瞞過去,唐佞和錢一謙被告發了,然後各自回家吃了一頓「竹筍燉肉」,也因為這件事情,他們三個人很快成為了好朋友。

  唐佞說了,他看見她第一眼,就覺得她是個滿肚子壞水的姑娘。

  而錢一謙則柔柔的告訴她,他看見她第一眼就覺得很有趣。

  她對兩個人狠狠的白了兩人一眼,卻笑眯眯的跟在兩個人身後。從那個時候開始,許念一就和錢一謙還有唐佞的名字劃在一起。好像從來,他們都是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