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初三的下半學期對於許念一來說簡直要忙瘋了,學習學習還是學習。就連唐佞也站在了監督她學習的崗位線上。其實她對自己的成績已經很滿意了,從一百七十六名爬到靠近一百名,基本上生重點高中沒太大問題,她覺得這個成績非常理想,真的不需要在往前了。可是唐佞簡直就是瘋了,比她媽還緊張,在學校盯著她,下課盯著她,就連中午吃飯都不放過她。於是在他的緊迫盯人之下,許念一完成了中考。

  這段日子林幼斌總結過,「通過許念一,我在唐佞身上看到了中考的重要性。」

  許念一心裡是很感動的,她在學習上的確屬於沒有「上進心」的那種,而她相信,唐佞這個傢伙也不是為了提高她的「上進心」才這麼拚命的,他想的只是希望他們能在一個學校吧?!

  「一起」這個字眼讓她覺得心裡暖暖的。

  中考已結束,唐佞也跟脫了韁繩的野馬,天天與林幼斌與薛平帶著許念一到處閒逛,桌球房,KTV,甚至迪廳。許念一回家的時間越來越晚,越來越晚,於是開始有點問題了。

  最後許念一以「去外婆,外公新家住幾天,陪陪他們」的介面,回到了外婆家。

  外公外婆選的是原地反簽,楓橋裡已經沒有了,那條大運河依然在,全部都是整齊的白色樓房,讓許念一看著不由的有點傷感。不過住在外婆家的好處就是沒人管她。每次只要她搬出她和錢一謙,唐佞在一起,外婆外公都很放心,終於讓許念一不用每天在戰戰兢兢的。

  多年後許念一總是忍不住想,如果那件事沒有發生,他們是不是會一直這樣開開心心的在「一起」。一起上高中,一起上大學,然後一起步入社會。

  可惜,生活就是這樣,沒有如果。

  那天許念一還是如平時在家,只是唐佞沒有給她打電話,過了兩天依然如此。等大約過了四五天,她總覺得有點不大對勁,就給他打電話,誰知道家裡沒有人聽電話。而她給林幼斌和薛平打電話,他們也沒有他的消息。

  許念一的心理有點不安。

  薛平說他可能在陪女朋友,可是以她對他的瞭解,女朋友不足以「慰藉」他內心的那種孤獨與寂寞。 再說,他才興奮的告訴大家,他媽媽又要出差了,家裡就空出來,準備好好招待大家去他家玩,怎麼突然就無聲無息了?

  又過了幾天,她是在忍不住,跑到他家裡去按了門鈴,可是任由她按了好久,依然沒有動靜。

  唐佞的家是住在S市的豪華區,那個時候別墅其實並不是那麼好買,好多地方都是空著人,所以社區人很少。許念一看著二樓的打開的窗子,忍不住有個衝動的想法。於是她坐在門口,一半是等他,一半是等天黑。

  直到天黑,他都沒有出現過,而她只是用了幾分鐘,就俐落的爬到二樓翻窗戶進去。近了屋子靜悄悄的,她熟門熟路的跑進他的房間,只看到滿地狼藉,而他躺在地上,邊上有啃到一半的麵包,還有一些空的酒瓶子,她走進一看,突然看到他睜開眼睛,滿嘴都是酒氣的說,「念一……你來啦……」

  「唐佞,你在幹嗎?給你打電話也不接……」她彎下腰,講他扶起來,誰知道他好像真的喝了很多,整個人動都不動,眼睛直直的看著她,然後痴痴地笑著。

  「傻笑,什麼?趕緊給我起來……」她把他的身體扶直,讓他靠在床邊,而她已經氣喘吁吁的,只能坐在邊上瞪著他。

  「念一,我告訴你一個好笑的事情,呵呵……」唐佞依然笑著,眼睛直勾勾的看著前面,空洞無望,「小的時候老頭子整天和我媽吵,我聽著特別煩,我想我這家遲早得沒有。誰知道我媽突然轉性了,溫柔體貼,也放下身段。那個時候我真的覺得挺幸福的。沒過多久,老頭子又說我媽虛偽。說她這一套全是做給我奶奶看的。我看著我媽那個可憐的樣子有的時候真的特別生氣。我真想上去踹他,真的。」

  「嗯。」她知道的,她都知道的。

  「後來,他們好像變好了。再也不吵架了,家裡總是靜悄悄的。剛開始我很開心,只是過了很久我才發現,老傢伙天天開始不回家了……」

  許念一轉過頭看著他,突然發現那張白淨的臉透著狠勁,卻讓她有一種說不出的心疼。

  「當時我想也行,至少省的耳根清淨……」他轉過頭笑著看著她,黑暗中她好似看到眼中閃著的淚光。她張開想要安慰,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結果,我媽昨天走了,我本來想去她房間拿給我留下的零用錢,讓我找到了離婚證。呵呵,你知道他們什麼時候離婚的麼?就在我搬進這裡的前一天……而且,他在外面還有了一個孩子……」

  離婚,父母再婚,對於很多人來說,都是在正常不過的。可是對於唐佞來說,那就是世界末日。他的霸道,他的兇狠,他有時候的幼稚,還有他的優秀,都是來自於他對家庭的渴望,還有一種寂寞感中衍生出來的。

  而如今,他本來以為自己守住的岌岌可危的東西,全然崩塌,她明白那種感受。

  她靠在床邊,輕輕的嘆了一口氣,「你乖乖的,好好的在床上睡一覺。明天就會好了。明天別喝酒了,明天我們出去玩,好不好?」

  身邊的人,一動不動,避著眼睛靠在床邊,無聲無息的。

  許念一靜靜地陪他坐著,從擔心到無奈,最後索性起身開始收拾他的房間。而他一直坐在那裡閉著眼睛一動不動,唯一說過的一句話就是,「別開燈……」

  等到她把所有的垃圾都扔掉,他依然還是那個姿勢坐在那裡。

  她彎腰拉著他的胳膊,「起來去睡覺吧……」

  依然沒有反應。

  「唐佞,有些東西總要習慣的。習慣了就好了……」這話雖然現實,或許對於他來說是最難接受的,但是她還是要說的。這樣的事情,他是不會對任何人說的。而這樣的話,也沒有人會願意告訴他。那麼她來。

  她說完了,用力拉著他,那修長的身體沉得好似鉛塊一樣,她好不容易拉起他,卻和他一起栽上了床。那句身體壓著她的時候,她立即用手去推他,只是手才觸碰到他胸口,就被他緊緊地抱住,「念一……那你會離開我麼?」

  她愣了一下,不只是因為他的問題,而是那種感覺。

  兩具身體緊緊地貼在一起,彼此之間的呼吸,彼此之間的心跳聲,還有耳邊那帶著無奈可憐的聲音,都讓她不知道該怎麼辦。

  「念一……念一……」

  而他則全然崩潰,整個人緊緊地抱著她,臉頰緊緊地貼著,任由他的眼淚滑過她的面頰,濕潤,黏糊,還有一種心痛。

  看著他那樣痛苦,她不知所措的難受。無措的手輕輕撫摸著他的後背,柔聲安慰他,「都會過去的,都會過去的……」

  她越是這樣,而他越不安,似乎越來越難受了。

  只是一瞬間,只是一個下意識,她湊過她的唇,印在他的臉頰上,一下,又一下……

  從緩慢,到快速的墜落,好似這個世界只有這樣能讓他沉靜安寧。

  所有的一切,都發生的特別的迅速。

  只是一個安慰,一個吻,卻讓那些隱藏了很久的感情變得炙熱激烈。

  到最後,她已經不記得是怎麼開始的。

  直到那撕裂的疼痛讓她嗚嚥了,她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混亂的情緒,狂亂的感情,讓屋子的兩個人都燃燒了起來,她已經沒有辦法再去思考。而他,她不確定他是否清醒。

  等到一切結束,她聽到耳邊沉重的呼吸聲,她才意識到——

  怎麼辦?

  她在做什麼?

  屋內好似更狼籍了,可是許念一卻從來沒有過的清醒。

  許念一一邊開始穿衣服,一邊開始分析現在的狀況,從來沒有的冷靜。

  她想,如果他也愛她,或許他們會在一起。

  但是相戀的兩個人如果不能長久,那麼分開了,是不是連朋友都做不了了?

  如果他不愛她,而且他的性格中就是有一種退卻,那麼是不是以後做朋友都尷尬?

  她看著床上的人,默默地唸著——四分之一的機會。

  她哆嗦的穿好衣服,腦子裡不斷地提醒著自己,然後冷靜的收拾唐佞。

  她把他又扶到地上,把那些雜亂的垃圾又扔了回去,講床褥鋪的如她來的時候那樣的平平整整,再三確定跟來的時候以後,然後她選擇了默默地離開。

  是的,四分之一機會實在太低。

  她害怕。

  愛,不能長久,只有友誼可以。

  如果激烈的愛是要付出失去的代價,那麼她寧願固守著自己現在擁有的。

  再說,今天的這一切,只是她自相情願的「意外」。

  她在他不清醒的時候,把事情弄得更混亂了。

  這本來就是她該承擔的責任。

  許念一走出那道門,輕輕關上那一刻,她聽到了自己心痛的聲音。

  那一刻,她終於明白了什麼是愛,也終於明白了那種刻骨銘心的痛。

  許念一的初戀很短暫,甚至沒有到二十四小時。

  她用了幾秒鐘去發現自己愛一個男人,又用了幾分鐘決定放棄這段感情,只是她付出的代價太大了。

  當她一個人走在回家的路上,想起唐佞總在她耳邊唸著的對白——

  「其實醉生夢死,只不過是她跟我開的一個玩笑,你越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忘記的時候,你反而記得越清楚。我曾經聽人說過,當你不能夠再擁有,你唯一可做的,就是令自己不要忘記。」

  他會用著不同的語調,不斷重複著,然後對她說,「念一,你說想要擁有卻擁有不了,想要忘記卻有忘記不掉,想要放棄去放棄不了,這該有多痛苦?」

  當時,她覺得他傻。

  現在她明白了。

  她笑著,然後流下淚,慶倖自己做的決定。

  她知道,他們都太膽小與懦弱,無法承受那樣的痛苦!

  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