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許念一的簽證其實辦的不是很順利,具體細節沒有人告訴她,但是偶爾不小心偷聽到她母親和薛皓宇父親的對白都看出的,一個想要她留下,一個卻想盡一切排除萬難想要她走。那個時候她想,或許這就是親情。即便她做的再錯,她媽媽依然會不捨得這個女兒。而即便她母親對她冷漠,她卻依然無法不去渴望那份母愛。

  簽證下來的那個時候,已經是高一的下半學期了。那天,她母親出現在學校,她心裡就有一個預感,該來的總要來的。果然,那節課結束她就離開了。她記得那時初春,她還沒在早上十點多離開學校過,她走的回頭看他的教室,看到了林幼斌和薛平正怔怔的看著她,她朝著二人輕輕微笑,心裡多了幾分不安。

  「念一,還有一個月,媽媽陪你買點衣服,你到了那邊要多注意……身體……」

  「媽,我還沒走呢,」許念一笑著看著她,「而且我會照顧我自己的。你放心吧。」

  「念一,你怨不怨媽媽?」

  對於母親的提問,她想了想,「媽,那你覺得我麻煩麼?」

  「念一,我只有你一個孩子……」

  「我知道……」她輕聲打斷,「所以我也不會……」

  她害怕那些感性的話,特別是在這樣離別的日子。她覺得,所有的情緒她都要控制好。

  從那件事上,她就學乖了。如果謊言能讓大家快樂,只是自己苦一點,那麼她做好的,後來的很多年,她都是這麼做,而且做得很好。

  青春年少的荒唐,卻也能讓人成長。而她,最擅長的就是在錯誤中吸取教訓。

  接下來的日子過得很快,買東西,大包,與親戚告別,卻依然不知道怎麼開口。

  可是,她和他的圈子就是這麼多。錢一謙知道了,他也會知道的,這點她很清楚。

  許念一知道當初就是自己的任性,才會把事情弄得一團糟,可是她卻還是選擇任性。她想知道,這一次,他會問她麼?

  問她為什麼要走?

  問她為什麼要走都不跟他說?

  她想知道,她的內心固執的想要知道那個答案。

  可惜,最後她都沒有等到她想要的。倒是薛皓宇,讓她更內疚。

  薛皓宇知道她走,是因為薛平。許念一打從心眼裡的覺得,薛平這個傢伙是故意的,是嫌她不夠煩。薛皓宇過年沒回來,結果因為她的走回來了。他就當著他爸爸,她媽媽的眼前,把她拖進房間,然後狠狠地盯著她,那眼裡,透著恨,透著怨,還有不捨。

  那一刻,許念一是恨自己的。她一直很內疚,對他。

  或許一開始,她和他的認識,他是充滿攻擊性的,可是在那之後,這個少年對於她的炙熱,對於她的感情一直都是滿滿的。

  「我走了,你能對我媽好點麼?」她紅著眼問他,儘量讓自己的情緒不要宣洩太多。

  而捏著她手臂的手指緊緊地收緊,透著顫抖,讓她深深感覺到少年的掙扎,無奈。

  她突然明白那種愛,強烈到可以拋舍一切來恨她,可或許當她真的萬劫不復的時候,他卻又會捨不得。

  「對不起……」她低著頭,「真的對不起……」

  最後,他最後終於還是講她摟在懷裡,她沒有掙扎,只是不斷地說著「對不起。」

  「我跟我爸去說說……」

  「不……」她拉著他,「這件事是我自己想的,跟誰都沒有關係。」

  薛皓宇看著她,那張清秀的臉,其實一直都是倔強的。他想起當初讓他驚豔的微笑,那帶著淚的冷笑……這個少女一直都是倔強堅強的。

  他喜歡的就是這股倔強,而傷害他最深的也是這股倔強。

  「許念一,你為什麼總讓自己走上一條艱難的路?」

  許念一低著頭,輕笑,帶著一絲無奈,一絲苦澀,還有一絲感謝,她看著他,「其實我一直都想要一條最簡單的路。可是第一步就錯了,接下來我用盡全力,費盡心機,到最後才發現自己走了最艱難的路。我知道錯了,但是我還是決定走到底。就當作對自己的懲罰……」

  她的話沒有說完,就被他摟在懷裡,那熟悉的氣息,壓抑的情緒,還有那輕輕的無奈的低喃,「念一……念一……」

  她知道,他原諒了她,在她做了那麼多混蛋事情之後,她是感激他的。

  如果再給她一次選擇,她會選擇尊重。

  尊重那份感情,尊重那個身份,尊重那個家庭。

  「薛皓宇,幫我照顧我媽媽,好不好?」

  「嗯。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嗯,我會的。」她貼著他的胸膛,不摻雜一點男女感情,更多的是一種親近的感覺,「薛皓宇,謝謝,對不起,還有……一定要幸福……」

  那雙摟著她的手臂,隨著她的聲音,緊緊地環緊,很不得要將她嵌在身體裡,「我爭取……好不好?」

  「好。」她吸著氣,竟然不讓自己太狼狽,「快放手吧,我媽你爸都在外面呢……」

  薛皓宇最終還是放了手,只是撕破了的那層紗,再無掩飾。

  她媽已經放棄跟她溝通了,而他爸爸也當做了沒有看見,反正她都要走了,總要結束的。所有的念想,隨著她的離開,隨著時間,都會慢慢淡卻,然後消逝在歲月中。

  她正式給唐佞打電話,已經是最後一個星期了。他接到她的電話是非常的冷漠和淡然的。而許念一依然在笑,笑他幼稚,笑自己幼稚。

  那個答案,她其實等到了,只是不是她想要的而已。

  「唐佞,我都要走了,你確定要這麼冷酷的跟我說話麼?」也就是那一次,她知道了如何跟他溝通。當他耍狠的時候,那麼她就示軟,就跟哄小孩子一樣。

  「許念一,你都要走了,才想起來通知我,你覺得我應該有什麼口氣跟你說話?」

  她撇嘴,「唐佞,你一定要讓我難過的離開是不是?」

  「許念一,你個混蛋。」

  「唐佞,你這個幼稚鬼。」

  「許念一!」

  「嗯?」

  就是這樣,她和他也形成了某種溝通的模式。就從那個時候起。就像玩兩人三足一樣,經過了一段平和期,在衝刺的時候,節奏亂了,步伐亂了,讓兩個人都徬徨害怕,而現在,終於一切都又理順了,然後一起向前進。

  只是在這個過程中,那些嘗試,那些渴望,那些期待,都不見了,沒有意思痕跡,只有彼此知道,那些曾經發生過。

  「念一,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這句話我聽到耳朵都張老繭了,你能不能說點新一點的?」

  「念一……」

  「嗯?」

  「在外面要溫柔點,不然會嚇壞別人的。」

  「唐佞~!」

  「嘿嘿……念一,我這是為你好。」

  「你還是多為自己好點,別在為我好了。」

  「念一,傻念一,好東西要留給自己,知道不知道?」

  「這話你是說給我聽到,還是說給自己的聽的。」

  「你猜。」

  「猜你個大頭鬼。」

  「喂……!」

  就是這樣,一個告別,沒有一絲不捨,沒有一絲悲傷,沒有一絲感性。

  不該這樣的,但是卻是這樣的。

  許念一離開的那一天S市下著綿綿細雨,她媽媽和薛皓宇的爸爸一起去送的她。她沒有回頭,進了海關就一直往裡走,她深怕自己一轉身,就全然崩潰。

  第一次坐飛機,十一個小時還要多,即便是速食麵,都變了味道,感覺那個渴望的家,離得越來越遙遠了。

  到了溫哥華市下午五點多,從飛機的通道裡往外看,也在下著綿綿細雨,好似這一切都沒有變。只是下了飛機,看著那龐大的機場,複雜的通道,還有各式各樣的英文字母,不同的咖啡廳,都讓她覺得陌生。

  去完行李,她在機場拿了一張明信片,然後寫上「美麗吧?這就是全世界最適合人類居住的城市。」

  寫完,她就直接郵寄了出去。

  因為她和他的對話,最後的終點是,「讓我看看你的新世界。」

  她的新世界?

  只有她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