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佞不傻,那天姚書娉把話說得那麼明顯,他當然明白是什麼意思。他在感情上一向理智,從小就是。即便是許念一,他都是理智對待,更何況是姚書娉?以前他本著能做朋友就不要做敵人來與她溝通,現在他想的只是保持點距離。
他很固執,也很拒絕,對許念一是。同樣的,對自己也是。
他偏執的覺得,他和許念一的分手不是為了愛情,而是現實,那麼他還是她的,所以他以後的感情生活,他已經打算把它掐斷。完完全全的,都要留給她,只留給她。
所以,不是姚書娉的問題,是他自己。
姚書娉也不笨,唐佞與她保持距離,她也能感覺到。他甚至為了和她保持距離,連原本他父母的事情要她幫忙也隻字不提。
作為女人,她很欣賞這樣的男人。
張揚,果斷,理智。
作為女人,她卻也有自己的自尊。
終於找了一天,把他攔截在辦公室,攤開話告訴他,「唐佞,我們都是成年人。買賣不再仁義在,明白麼?」
他沒想到她會這麼直接,那張精緻的臉淡然坦蕩,到弄的他很像偽君子,特別與她交惡,吃虧的是自己。她這般落落大方只是為了維護彼此的「友誼」,他即便心裡有拿到隔閡,卻也不能在表現出來了,否則就真的太不大方了。
「明白,老闆還有什麼吩咐?」最後還是選了他的強項,微微笑著,打著馬虎眼,讓氣氛緩和了起來。
姚書娉看著辦公室的男人,這間房間裡,她看過他無數面孔,每一張都是吸引人的,卻唯獨沒有辦法擁有。這個討好的笑容對於她來說是最殘酷的拒絕。她明白了,心裡多少有點落寞。卻還是笑笑問他,「那人姓劉的孩子出了事,你願意去會會他麼?」
唐佞又一愣,那道粗眉輕輕蹙起,白淨的臉上透著幾分深思讓人覺得冰冷不已,眼睛陷入氤氳過了很久才想起來問,「你弄的呢?」
「我早說過了,任何人都有軟肋。只要掐住了他的軟肋,那麼總能得到想要的。」她笑著看著他,半透著玩笑,半透著嘗試,「想要感謝我?」
他也笑了,那張唇劃出的弧度俊美中透著一種鎮靜,淡然的說,「只要別讓我以身相許,什麼都行。」
「好。」她也笑了,透著幾分灑脫,「要這樣一個承諾也不虧。」修長的眉毛微微挑起看著他,「人人都說唐大律師前途無量,那希望以後多多提攜,別把我這老闆炒了就行。」
他笑著搖頭,儼然一副敗下陣來,她落落大方的轉身離開,背影中透著驕傲與完美。
事情比唐佞想的要順利,他第一見到那姓劉的,心裡是激動的。
某種程度上來說,這個人就是殺死他父母的兇手,只是這個絕對不夠。面對著自己的殺父仇人,強忍著還要跟他商量如何救他的兒子,他向來也覺得很諷刺。只是一點都沒有表現出來。雖然冷冰冰的,但是卻是一直在談著他兒子的案子。不討好,不高傲,只是冷冰冰的。倒是對方,此時倒是不像是在江湖上呼風喚雨的大哥,只是一個著急年邁的父親。
只是他的心早已冷漠,看著只是覺得可笑。
不管唐佞是否願意,這個人情他還是欠下了。
姚書娉不知道用了什麼手段,就是讓那傢伙乖乖的相信,只有他才能拯救他那個混蛋兒子。還能說什麼?一句謝謝是不足以的,可是更多的,他也給不了。
而她也知道,只是與他退回了原來的那麼自然的關係——上級下屬,只是有點特別的上級和有點不合作的下屬。
與那姓劉的傢伙接觸多了,那邊也卸下了心房,有事沒事會在他面前感慨一下他們那樣的人生是多麼的沒有保障,自然而然也會對他說起一些事情。唐佞很想同情他,可是腦子裡想著那過去的畫面,與記憶力的甜蜜幸福,那顆心就變得堅硬冰冷,冷漠的臉他自己都覺得透著徹骨寒意。所以大多數他都是靜靜聽著,很少發表意見。
又多了幾次接觸,自然而然的跟那個人又近了幾分。有的時候下班回到家,他一個人靜靜的坐在沙發上不由得覺得很可笑。孤兒,仇人,這樣的字眼什麼時候與他化了等號,到讓他快要忘記曾經的那個吃喝玩樂的少爺。那個世界,他最擔心的是許念一離開他。
是的,他的人生,本來雖然是帶個缺,至少還有她。如今,他有的只是一個回憶。
那場官司最後還是贏了,那邊對他更是多了幾分熱情,邀請他去了幾次家裡,一開始他沒答應,又提了幾次他才去。那個是一個老宅,雖然老卻維修的很好,到處透著寧靜與綠意,讓他覺得很可笑。要是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去了哪個文豪家裡呢。
去了幾次,他開始有意無意的在這個宅子裡走動,他發現除了書房,別的地方,其實都很普通。書房那道朱紅大門,透著幾分神秘,每次都讓他透著衝動,好似進去了,他就解決了那一切。
最後姚書娉提議,這事還是不能急。畢竟都到了最後關頭了,也不差在多點耐心耗點時間。他們那樣的人,在刀口上過日子,求他的日子多了去,不著急。他本來就是關心則亂,姚書娉一提,他也明白這個道理,索性就放慢了腳步。
他的生活越來越明朗,只是沒有了許念一。多了一個姚書娉,他覺得很珍惜,可是不足以彌補少了許念一那個缺口,那個巨大深邃不見底的缺口,隨著那日子的到來,好似他身體裡的一顆毒瘤,越來越大,越來越疼。
那張請帖還在他辦公室的抽屜裡,可是那上面的每一個字,他都記得清清楚楚。即便他告訴自己不去想它,可是那每一天過去,他的心就有一個小小的倒數器在計算,好似那個日子就是他的死刑。
他開始失眠,腦子裡想的全是那些過去,他與念一的過去。白天裡,他的話越來越少,每天都得喝三四杯咖啡,才能讓他保持清醒。晚上躺在床上,閉著眼睛都是那些黏膩甜蜜的過去,那些溫度,那些感覺都好似昨天才發生過,而他好似在喝著一種慢性毒藥,只是在等死。
在他快要被許念一的婚期折磨的精神快要衰弱的時候,那件事情有了新的突破口。他終於到了書房,雖然只有幾分鐘,他卻看到了一個銀行帳號,而且還有一個匯款單,匯了好幾百萬的銀行帳戶。他只是看了幾眼,就記住了那些數字。
離開了之後,馬上打電話叫人查一下。
他心裡希望,這唯一的一次機會,就是他的希望。他真心希望老天也能成全他。
許念一婚禮的日子越來越接近,他從薛平和林幼斌嘴巴裡,知道許念一的婚紗穿在她身上有多漂亮。佟安對她有多好,那枚戒指又多完美,還有她很幸福。
薛平和林幼斌都問過他一個問題——婚禮會去麼?
他沒有回答。實在是那個答案他自己都不知道。
念一結婚,無論如何他都該去的。他想去看看她穿著婚紗的樣子,他想去看著她幸福的被人拉著手,擁在懷裡,當然,他想她。
只是,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擔那個後果,那個失去她,或者說,將她送給別人的後果。
所以他選擇了安靜。
又過了幾天,帳號的名字出來了,他收到了所有的資訊,厚厚一摞,心裡是激動的。在辦公室,捏了好久才打開。
只是當他在上面看到那個名字,一下子徹底的傻掉了。即便在收到許念一的請帖他也不曾有這樣的反應。整個腦子都是空的,看著那個名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當然,一個帳號不能證明什麼,可是那個名字,卻讓事情變得更複雜了。他的心徹底亂了。那些本來預想好的全部被打亂,所有的細節退回到原點,一切都要重新考慮。
更多的是,他沒有主意了。
他開始害怕知道那個結果和真相,他第一次感覺到恐懼。
即便是去父母,即便知道那是人為,即便傷害了許念一,他從來都沒有感覺到害怕。可是現在,心底的恐懼慢慢浮現,他甚至覺得,這個真相,會讓他陷入萬劫不復。
手裡拿著那一堆檔,所有的交易細節都在那裡,看的他腦袋發麻。
或許只是巧合,在真相沒有查出來之前,他只有這樣告訴自己了。
一切只是巧合,不是他,絕對不是他。
不可能是他,怎麼可能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