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佞感覺自己向前不斷的奔跑,披荊斬棘,卻在速度最快的時候受到了重重的一擊,整個人都被擊倒,連站起來的勇氣都沒有了。
一個早上,從早上進了辦公室他就盯著那張喜帖。
很簡單的喜帖,非常的制式化。
字,是許念一寫的。看著「唐佞攜友」參加那四個字,特別的刺眼。拿起來了,放不下去。怎麼都沒有辦法。感覺到自己的心被狠狠的拉扯著,神經在顫抖,然後好似一點都動不了了。
熟悉的字,陌生的語氣,還有那刺眼的帖子,好似一把利劍,一下子穿透了他的心臟,沒了心跳,只是靜靜的在等待死亡。
「敲了很久門,怎麼也沒有反應?」
他抬起頭看著門外的姚書娉,他的腦子裡告訴自己,把喜帖收起來,然後問她幹什麼。
可是,動不了。
手指緊緊的捏著,動不了。
「怎麼了?」姚書娉從來沒有看過這樣的唐佞,好似丟了魂魄,那張臉死灰蒼白,整個人都只有一個訊息——絕望。
她走進辦公室,看到她手裡的喜帖,然後靜靜的站在那裡不知道說什麼。這樣的他,對於她來說,是陌生的。
過了很久,辦公室依然很安靜,最後還是姚書娉打破了平靜,她伸手將要拿走他手裡的那帖子,可是卻被他捏的緊緊的。
「算了,回去休息休息吧。」她不忍心,輕輕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已經這樣了,放手吧……」
她的話剛說話,他的手指慢慢的鬆開,帖子被她抽走,然後放在了他的抽屜了。姚書娉收好帖子看著他,那張臉依然是那麼清冷,因為那蒼白的臉色,一點血色都沒有,透著氤氳,讓人看不清楚在想什麼。
「反正今天也沒有什麼事情,我看你……」
「你來找我什麼事情?」最終她的話還是被他打斷了。他好似別人下了蠱,這下子又清醒了,整個人雖然依然透著清冷,卻是利索與銳利的。好似那張紅色卡抽離了,一切又恢復了正常。
「唐佞,你不用這樣,如果難受就回去休息休息……」
「姚書娉,」她的話再次被打斷,只是這一次的態度更冷了,「我和你只是上級和下屬的關係。我不想跟你每天因為關係不好而讓工作吃力,所以才努力維繫好彼此的關係。但是也沒希望兩個人能做朋友。」他看著她,那雙眼深邃黝黑不帶一絲感情,只是透著一種強烈的排斥感,「所以收起你的同情心。」
姚書娉什麼都沒有說,最後輕輕嘆了一口氣,「有人送了一封信來。」
放下手裡的那個信封,她轉身走了出去。姿勢依然優雅,只是節奏不在跟平時那樣的快了。
而他好似從來沒有看到那張紅色的帖子,又恢復了剛到辦公室的狀態。打開手裡的信。不是很長,只是一條資訊,看完了他不由得皺起眉頭,輕輕的嘆了一口氣。
好不容易因為上次的官司,他父母的事情有了一個缺口,可是從下面往上查,查到一個有點黑社會背景的姓劉的人身上就斷了。那個人的嘴巴很嚴,加上那個背景,他想逼問也逼問不出來。心裡不由得煩躁不安。
隨手打開抽屜,想要把那封信扔進去,於是又看到了那張紅色的帖子。可是手裡的那個白色信封比那紅色還要沉,最後輕輕的嘆了一口氣,然後將那白色信封扔在上面,趕緊關上了抽屜。
「這就是命,你幸福就好。」
抽屜合上的那一瞬間,他自言自語,前半句是對自己說的,後半句是對她說的。說的時候他笑的很溫柔,因為想起兩個人在一起甜蜜的日子。只是當抽屜合上那一剎那,所有的畫面都消散,只剩下了責任與理智。
再無別的想法,好似又恢復了狀態,投入到辦公桌前的檔裡。唐佞手裡還有幾個小案子,雖然不重要但是打官司人比較重要,他也怠慢不了。於是打開檔,仔細研究了起來。
只是,今天早上之後,他的人生就真的只有一條路了。
他的心曾經請過期待,因為害怕承諾會傷害和耽誤了她,所以放手。可是硬要問他後悔不後悔,答案是呼之慾出的。只是這一次,那條路堵死了,他是做不出放手瞭然後又去求她回來的,所以只會祝福。
同樣的,他現在那便是再無顧忌,再無害怕,只要往前走了。
當然,他也明白,那條路的最終,無論他是否得到他想要的,他已經註定是個輸家。所以,再無顧忌等於絕望,再無害怕已經是不要命了。他只要一個公道和結果。
到了下班的時間,電腦上提示他晚上的飯局,不由的讓他輕輕的皺了皺眉頭。早上因為情緒對姚書娉說了那幾句重話,現在又要一起吃飯,一定是尷尬的。他現在的情緒,沒辦法發揮他的「外交特長」,坐在辦公室裡,倒是沒了主意。
最後還是姚書娉來了的,落落大方的問他好了沒,總算給了他一個臺階。他全當做早上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就順著臺階緩和了關係。
他沒想過道歉,因為他沒錯,也真的沒想交朋友。能像現在這樣是最好的,他已經滿足。
姚書娉看著辦公桌前的唐佞,腦子裡卻想著早上的他,那樣的失魂落魄的,卻讓她記憶尤深,總覺得那樣熾熱,那樣激烈的才是真正的他,當然只是屬於許念一的。以前她知道,只是不知道那樣的強烈。
此時的他,更像是一個機器人,設置好了程式,然後只是想要去完成,不帶一絲感情。
不瞭解也就算了,知道了,心裡難免有點惆悵。
誰的心都是肉長的,都會有情緒和感情,她也一樣。這些日子相處,從討厭到不喜歡,從不喜歡到刮目相看,在到後來的靠近,她不是不懂。
可是畢竟都是成年人了,越是明白,也是瞭解才要克制。
畢竟他們那個年紀,已經沒辦法在轟轟烈烈的,只有在萌動中朝著「婚姻」的方向,尋找一種所謂「愛情」的東西。
所以,她去管著自己的感情,不釋放,不壓抑,只是任由心裡在那個範圍遊蕩。
如果沒有早上,她可能還會繼續。
可是早上發生的那一切,對於她來說很震撼。
她確確實實的感覺到心裡好似跟著他一樣在疼。好似那心口被人挖了一塊,血流成河,疼到了麻木沒了感覺,只是覺得空蕩蕩的。
「怎麼了?」唐佞看著電梯裡發著帶的姚書娉,修長的手指按住電梯的按鈕,粗眉微微皺著,不明的看著她。
她輕輕嘆了一口氣,大步走出電梯。
他看著她的背影,心裡猜想,或許她還是在意早上的事情了。
在唐佞看來,姚書娉和他的「友好」合作關係,算是破裂了,他壓根沒想過,那個關係不是破裂只是變質了。
上了車,姚書娉好似又恢復了正常,他開著車,放了點音樂,也不出聲。
「早上那封信是他給你的?」最後還是姚書娉開的口。她嘴巴裡的那個「他」指的是陳老,他知道,也是事實。
「嗯。」畢竟當初沒有姚書娉,他也不會認識這麼一號人物,所以乖乖的回答了。
「有眉目了?」她接著問。
他想了想,還是告訴她,「嗯,順著那個線索向上摸了點,只是又到頭了。這次嘴巴很嚴,身份也很大,恐怕就動不了了。」
「什麼人?」她的臉看著窗外,問出的話語氣卻是很自然,跟平時一樣,透著一股律師的俐落與審視。
「姓劉的,有點黑社會背景,在城裡挺有名的。這個人很講義氣,也重道義。所以,如果是買賣,他不會出賣賣家,如果是報恩,那嘴巴就更嚴了。」
姚書娉笑了,「跟那樣的人打交道我最有經驗了。
他一驚,轉過頭看著她,卻見她笑著看著他,一副胸有成竹,他問,「你有辦法?」
「人活在這個世界上,總有一樣東西是最在乎的,永遠不可能有兩樣,只有一樣。如果有人說兩樣,那是說明他在乎的還沒有出現。混黑道的,哪個是乾淨的,哪個是沒有麻煩的?他在乎誰,我們就給那個人找麻煩。等出了麻煩事,黑道解決了,那麼我們就可以出場了。黑道解決不了,那麼我們的優勢就更大了。」
唐佞皺眉,「我不覺得他們會求助於我們。」
「以前或許不會,現在會。」姚書娉斬釘截鐵的告訴他,「這個世界黑白不是一家,但是黑和灰,白和灰都能成為一家。咱們不是灰色地帶麼?」
他笑了,一半笑她的話,一半笑自己的職業。
而她卻補了一句,「不問我怎麼知道那麼清楚?」
他轉過頭看著她,「說來聽聽吧?」
那張精明的臉上透著一股殺氣,然後自然的告訴他,「老娘從小混那個的,別說這個了,很多事情都知道。」
他轉過頭開車,笑了笑,顯然當她是玩笑話。
她說,「是真的。」
他依然看著前方,唇邊帶著笑。
「是真的。」她重複。
他想起她姐姐的故事,想起這個人平時的處事與作風,不由得笑不出來了。
「唐佞,咱們做個朋友吧?」
他不語,她接著說,「因為你經歷過的我也經歷過,等走到盡頭,至少我還能給你做個伴。」
他依然不說話。
「看過夜訪吸血鬼麼?」她問他,「其實吸血鬼最怕的是寂寞,人也是。當所有的事情都解決了,仇恨過去,情愛不在,人若是活著,就要受那寂寞的折磨,這些我都知道,所以我明白的。」
他依然沒有說話,到了飯店,安靜的停好車,然後打開她的車門,輕輕的說了一句,「到了。」
她下了車,然後看著他,輕輕笑了笑,「我明白了,咱們還不同。我對別人狠,但是對我愛的,對我自己都很珍惜。而你,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我跟你這樣的人談交易,真是太傻了。」
他低著頭,夜色中看不出臉上的表情,只是覺得那張白的透明的臉上好似帶著冰霜一般,冷靜中透著寒意,卻無聲音。
她灰了心,轉身往裡走。
他跟在她後面,進了大堂。
光影交錯,她沒看見他臉上的笑,風華絕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