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

  唐佞和佟安進了屋子,這才發現屋內擠滿了人。薛皓宇和許念一的母親坐在床邊,身後還厚許念一的父親,薛皓宇的父親,還有林幼彬和佟安的助理。他們兩個在門口看了看,佟安先走了進去,唐佞跟在他後面。屋內一片安靜,兩個人的腳步聲到顯得特別的響亮。

  唐佞走進去,在層疊的人當中,看到那張蒼白的臉。她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佟安一眼,那深邃黝黑的眸子在蒼白的臉上顯得更幽深,只是沒有一絲光亮,透著的暗淡讓他一點情緒都感染不到。

  她看了他們一眼,隨即就閉上了眼睛,動了動嘴唇,他看到許念一的母親俯□體,所有的畫面都被遮擋住,只覺得心被捏緊了,又提起來,疼痛不已。

  「念一說她累了,讓她休息一會吧。」許念一的母親直了直身體,拍了拍許念一的手背,唐佞看著那小小小的手背上的針頭,不由的皺著眉頭。

  她血管細,從來就不愛打針掛水。如果可以吃藥的,堅決不打針掛水。他還記得,有一次她得了慢性腸炎,沒辦法去掛水,一瓶水掛了六個多小時,他陪著她,看著都心疼……

  他還沉浸在那些回憶裡,心裡覺得多了幾分酸楚,而許念一的母親轉過頭看著了過來,那犀利的眼光好似一把利劍,將他有拉回了現實。

  唐佞輕輕嘆了一口氣,轉身就走了。薛平和林幼彬馬上跟在他身後出去了,「唐佞,不等等?」

  他停了下來,臉上露出幾分苦澀,「她不想見我,你們陪著她吧,我先去問問醫生……」

  「相比她心裡的傷,她身上的恐怕更重……」突然許念一母親的聲音從後面響起來,他們這才發現,身後還跟了佟安。

  許念一的母親走向前看著他們幾個,「讓念一好好休息吧,少來打擾她。」她盯著唐佞,又看了看佟安,「你們兩個都當做個好心,放過她吧。」

  佟安看著許念一的母親皺了皺眉頭,向前走了一步,顯然是打算要解釋。唐佞也輕輕皺了皺眉頭,什麼都沒有說,轉身就走了。薛平和林幼彬看著那個修長孤傲的背影,不由的輕輕的嘆了一口氣。

  當大家都覺得許念一和唐佞一定會在一起的時候,兩個人完著曖昧卻保持著距離。當所有人都覺得許念一和他沒可能,兩個人卻偷偷在一起了。當全世界都替他們兩個覺得幸福,都替他們感到甜蜜,他們卻分手了。再後來,許念一要結婚,已經跌破了眾人的眼鏡,誰又能想到她會走上絕路。

  薛平皺皺眉頭,卻還是轉過頭看著許念一的母親,「阿姨,醫生怎麼說?」

  佟安站在她身邊,本來要說的話,又停了下來。許念一的母親看了一眼佟安,眼裡透著幾分冷漠,又看了一眼薛平,最後還是鬆了嘴巴,「三根肋骨和肩胛骨骨折,脾需要修復,血氣胸,」許念一的母親說這番話的時候一直冷冷的盯著唐佞和佟安,「不算太慘,至少還活著……」

  唐佞要緊牙關,捏緊拳頭聽完了那幾句話,最後選擇了轉身離開。

  安靜的走廊裡,只有他的腳步聲,每走一步都讓他感覺到疼痛。那條長廊好似被延伸了,任他的步子邁的再大,都好像走不出那黑暗一樣。

  薛平和林幼彬看著那個背影心裡也不是滋味。

  「薛平,你進去看看念一……」聲音從身後傳來,他們兩個轉過去,看著許念一的母親還有佟安,點點頭一起進了病房。

  「佟安,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情,念一現在不想見你,你也回去吧。」

  許念一的母親看著他,眼睛裡的冷漠,讓佟安有點心虛。他第一次有一種戰戰兢兢的感覺,當然也是因為念一,可是,他覺得他還是需要進去見見她,「能讓我進去跟她說幾句話麼?」

  「不是現在……,」她看著他,「你想逼死她,那麼就進去吧。」

  佟安皺著眉頭,然後坐在病房門口的長椅上,頭低著,輕輕嘆了一口氣。

  許念一的母親皺眉看著他,轉身進了屋子。

  屋內,依然一片安靜。她走進病床,許念一還閉著眼睛,她看著許念一,然後輕輕的說,「你們都回去吧,我留下來照顧她就行了。」

  「阿姨,那晚上你們吃什麼?要不我去弄點吃的,晚上送過來?」薛皓宇上前,站在許念一母親的身邊,也定定的看著床上的人。

  許念一的母親轉過頭看了一眼薛皓宇的父親,然後把目光停留在薛皓宇身上,微微一笑,「皓宇,沒事,讓你爸爸去準備吧,你也忙了一天,回家好好休息吧。我們大人輪流照顧她就好,等明後天我會去找個專業看護,這樣就好了。」

  薛皓宇點點頭,「我明天去找吧……」

  許念一的母親看著床上的人,點點頭。

  眾人見狀,只能紛紛退出病床,一個人的病房開始顯得有點大了。許念一的母親拉著椅子坐了下來,然後輕輕的問她,「你還是不願意告訴我發生什麼事情?」

  床上的人一動不動,好似睡著了,一點反應都沒有。

  「我知道你怨我。小的時候你怨我,愛慕虛榮,所以離開你爸爸。後來你怨我,為了我自己的生活,放棄你,讓你在外婆家生活。再後來,你怨我,寧願照顧別人的兒子也不管你。再後來,你怨我管你的感情生活……」許念一的母親說的很慢,每一個字都好似用盡了力氣,可是床上的人,依然沒有任何反應,就連睫毛都沒有動,她輕輕嘆了一口氣,繼續說,「你現在大了,就該知道有些東西是很無奈的。小的時候我和你爸爸分開,把你留在外婆家,我都覺得自己沒有錯。要說唯一錯的,就是為了薛皓宇打了你那巴掌。可是,念一……」

  她哽咽的看著床上的人影,「就算我錯過,那我也是你的母親。唐佞太冷漠,他不會把你放在第一位。所以她不適合你。佟安心計太深,你在他身邊永遠不知道他想什麼,這樣太沒有安全感,媽媽是怕以後你的日子會過得很艱難。雖然薛皓宇並不是最好的選擇,可是至少在我看來,他比他們兩個都強。他是個簡單的人,一眼能看穿,愛你愛的至深,他會把你放在手心裡,然後無怨無悔的付出。作為母親,我只是在幫你做最好的選擇。」

  許念一最後還是睜開了眼睛,看這床邊的人,輕輕的喊了一聲,「媽,愛情不是在比條件。再好的男人我不愛,那就是不幸。至於我們母女的關係,你不能怪我。這麼多年,從來你都沒有在乎過我。你只有在不損害到你利益的前提下,才會變成母親,更多的時候,咱們只是有著血緣的陌生人。連朋友都不是,因為你對我,連虛偽都省下了。你毫無掩飾你對我的態度,又怎麼能怪我放棄對母愛的期待……」

  許念一想起小時候剛到外婆家的日子,敏感脆弱的女孩,那麼無辜那麼不安,那個時候,身為母親的她在哪裡?

  當然,她自然而然想到了那個人,心頭一疼,眉頭又皺了起來。

  許念一的母親看在眼裡,只是說,「媽媽對你在薄涼,始終都是你的母親。我不會故意害你的,你看看你現在……難道我說的不對麼?」

  許念一臉上淡淡的笑著,只是那笑容在那白色的病床上,加上那蒼白的臉色,透著一種荒涼,好似滄桑之後,看盡一切的盡然,「媽,你是我媽,我要求一種依靠,一種親近錯了麼?」

  她的眼神盯著床邊的婦女,那麼近的距離,又覺得那麼遠,「如果我們是朋友,那麼你對我做的已經足夠了,如果我們是母女,你覺得夠麼?」

  她笑著,想起在她身上劃著兩道痕跡的男人,又笑了,然後閉上眼睛告訴她,「別拿愛做藉口,來傷害我,我累了……」

  是的,累了。

  身心俱疲,好似一下此蒼老了無數年。

  許念一的母親看著她,輕輕嘆一口氣,「你知道這些年為什麼那麼累?因為你總是期待太多,不願意朝著現實低頭。這個世界就是那麼的無奈,你卻倔強的去堅持你心裡的期待。」

  「媽,如果什麼都沒有,連期待都沒有,那麼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活著本來就沒有意思,所以更不該讓自己那麼累。如果妥協可以讓自己過得輕鬆點,那麼就該妥協。」

  「媽,我倔強,所以我為我的倔強付出代價,可是同時,我也變得堅強。這一次,是我糊塗了,我不會再這樣衝動了。」

  許念一的母親聽完她說完那番話,眼睛忍不住紅了起來,咬著牙,看著床上的女兒,那麼倔強跟自己真的很像。唯一不同的是,那股倔強放的地方不同,付出的代價也不一樣。

  可是畢竟是身上的那塊肉,看到此時的她,傷痕纍纍,也是疼的,「念一,那兩個人,總要解決的,媽媽在替你擋幾天,你好好休息。以前我做的不好,現在我努力,好不好?」

  許念一的母親看著她的眼角微微濕潤,終於還是忍不住掉了淚。這一哭,感覺這麼多年的委屈都湧現了出來,眼淚便開始變得抑制不住的往下流。

  許念一聽著空氣裡的呼吸聲,輕聲喚她,「媽,我想睡會,別吵我。」

  語氣裡多了幾分親暱,到不像之前那麼生疏了。

  許念一的母親紅著眼睛點點頭,轉身離開。

  走出病房,佟安依然坐在那個位置,聽到病房的門打開,這又抬起頭,看著她,「阿姨,念一怎麼樣了?」

  「她還在休息呢……你也回去吧,有什麼話都等她休息好了再說。」

  「阿姨,我能和你談談麼?」佟安站起來看著她,從小環境影響,他已經習慣了分析形勢,在優劣之間做出正確的選擇。他手裡的籌碼已經很少了,不能再少了。

  許念一的母親皺著眉頭,然後看著他,「出去走走吧……」

  佟安跟在許念一的母親身後,腦子裡千絲萬緒,最後還是決定孤注一擲,「阿姨,念一跟我有一些誤會,你幫我勸勸她,好不好?」

  許念一的母親轉過頭看著他,一句話也沒有說,倒是想看他是否說謊。

  他看著她,「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但是我是真的喜歡念一的,只要她能跟我在一起,讓我付出任何我都願意……」

  「任何?」她挑眉,看著他。

  「嗯,任何。」他看著她,「相信我……」

  「我憑什麼相信你?」她問。

  「我可以將我名下的房產全部轉到她名下,如果我們順利結婚,公司的股份也可以給她……只要許念一可以跟我在一起,我願意付出一切……」

  「佟先生真的以為我在賣女兒是不是?」她看著他,「要是早點跟我談這筆交易,或許我會答應。現在……」她頓了頓,看著身後的那幢樓,咬著牙,告訴他, 「念一踏出去的那一刻,我突然意識到,這麼多年,戰戰兢兢的過著日子,討好這身邊的每個人,努力朝著自己的目標,我以為我很幸福,只有那一刻我才意識到,我這一輩子,最幸運的,最成功的,就是有了這個女兒。所以……」她看著他,「我不會這麼賣她的。」

  佟安皺眉,陰戾的看著她,已經一點都不願意掩飾心中的憤怒。

  她不以為然,「你求我,不如好好跟念一解釋一下。如果她能原諒你,比任何都重要。」說完,她轉過身,「差不都了,我要回去了。你也回去吧,讓念一休息幾天再說吧。」

  有些東西,就是要是去了,才知道重要。

  只是,不知道算不算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