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佞再沒有機會見到她。等到她出了院,薛平和林幼彬也沒了她的消息。
那些事情,那個人在每個人的記憶力,都如同平靜的湖面突然爆炸,震撼,劇烈,讓人無法忘記。可是隨著時間,還有她的消失,慢慢的好似一切都恢復了平靜。對於大多數人來說,唯一剩下的,也只有那模糊的感覺。
許念一出了院,把工作辭了,其實想把公寓賣了,換個地方,重新開始的。可是公寓才放出市場上,看到合同上的名字又打了退堂鼓。索性住了回去,只是把電話都換了。
沒有工作的日子倒是很悠閒,再加上她身體還沒好全,正好當修養了,只是時間打發起來比較困難。她報了一個畫畫班,佔據的時間不會太多,也不會太累,一個星期上兩節課,沒事在家也可以練習一下。
只是,她知道,她的世界,永遠掛著兩個人,怎麼逃都逃不掉。當佟安來找她的時候,她一點也不意外,那張臉一直都是瀟灑淡然的,如今倒是多了幾分潦倒。
女人恨男人,有很多種方法,特別那個男人還愛著那個女人。可她唯一想做的只是遺棄。遺棄掉那個人,那個人做的事情,那就行了。她已經無力去反抗,更不要說賠上自己。
「談談,好麼?」佟安看著許念一,襯衫牛仔褲,平地布鞋,樸素的樣子多了幾分秀氣,加上纖瘦的身體,到又像回到了她上學時候,看在眼裡,都是刺眼心疼的。
她點點頭,「就在這兒吧。」
她伸手指了指邊上的咖啡館,然後看著他。
那雙眼裡濃烈的感情,讓她不覺得皺起眉頭。
就是因為濃烈,才會有哪些傷害,所以才會覺得疼,是不是?
兩個人走了進去,那家咖啡館許念一總來,是一個臺灣人開的,白色的桌子和沙發,透著一股盎然生機,每次她來,都能感覺到平靜。
佟安坐下來,見她低著頭看著菜單,髮絲垂在臉上,顯得那張臉更消瘦了,不由的輕輕的嘆了一口氣。
許念一點了一份簡餐,要了一杯奶茶,掙紮著點了一份薑汁撞奶,然後抬起頭看著他,「你要什麼?」
「咖啡。」佟安合上菜單。
她儘量不去看他的表情,低著頭,看著放在面前的冰水,一句話也沒有說。
她可以做到無視他,卻沒有辦法做到若無其事。
恨是存在的,沒有辦法遺忘,最多是藏起來。
愛也是。
「念一……」開了口,他才發現時那麼的難。看著她那副樣子,心中盤算計畫的話卻沒有辦法說出來。以前的理所當然都變得困難了起來。
她抬頭,看著他,欲言又止的模樣一點都不像他,可是她從來也沒有瞭解過他。那個她眼裡的「他」,本來就是假的。
「佟安,我救不了你。」她開了口,將他所有的話都堵在嘴巴裡,那雙眼深邃烏黑,如今卻閃著幾分怯弱的光,讓人看著不由的覺得可憐,「我現在這樣,最多能自保。別人,我都管不了。」
他感覺心口悶悶的,什麼東西在拉扯,不是那麼疼,只是空蕩蕩的,什麼都抓不住。
「念一,我錯了……你別……」他想求她,可是發現連祈求都失去了資格。他都逼到她要去死了,還怎麼開口求她?
可是,他是真的知道錯了。
「念一……」他的唇動了動,最終還是說出了那句話,「除了你,我已經一無所有了。」
而她笑了。
眼睛紅著,眼眶裡全是眼淚,想到的是另一個人。
那天,他在醫院裡說了很多很多話,只是唯獨沒有說這麼一句。
她知道的。
而如今聽到這句話,她只是覺得心酸的無奈。
走到了盡頭,無力挽救。
「佟安,也許你曾經擁有過我……」她看到他眼裡的恐懼,心裡也有憐憫,卻還是說了出來,「可是,那是以前,以後我和你,只能是陌路。我連恨都不願意,太累了……」
她的話說完,服務員把她的吃的端了上來,那杯奶茶飄著香,與此時的氣氛格格不入。而她拿起筷子,輕輕說了一句,「放手吧……」
他一動不動的看著她,那吃飯的樣子,越是平靜,越是傷人。那是不是表示,她已經將他刪除乾淨,再無瓜葛。
愛沒了,連恨都不願意,還剩下什麼了?
他站起來,艱難的轉身離開。
沒辦法看著她這般若無其事的,寧願她恨。
而她依然低著頭,連看都沒有看他一眼,只是認真的吃著她點的東西。
不是她冷漠,不是她狠毒,也不是恨,她也沒辦法。
不能恨,因為要忘記愛。
她怕恨了,便記得那痛,便知道那不能靠近的永遠。
那個人,連同那些記憶,她都要深深埋起來,必須放下,否則便是陷入那糾結中,萬劫不復。
她靜靜的吃完飯,買完單,開車回家。習慣性的打開信箱,看到一封突兀的紅色信封,微微發愣。
一邊走,一邊拆開來,看到那張帖子的名字,不由的苦笑。
是薛平的結婚請帖。
他們這幫人,鬧過,玩過,一起成長,如今也到了成家立業的時候了。沒想到是他成了第一。
她輕輕的嘆了一口氣,然後搖搖頭。
那個圈子,總要回去的。
她做不到拋棄一切,她本來就是膽小鬼,依賴慣了,也就沒辦法獨自一人的活著。
只是,他怎麼辦?
心底的那個名字,那個人,深深的劃了一道傷痕,她疼惜他,更沒辦法面對他。
她想起那段日子,他擁著她,笑嘻嘻的說,「念一,錢沒了,換一個家也不錯……」
他是多麼的高興,卻因為她,一切都毀了。
是她。
沒辦法原諒自己。
真的沒辦法。
許念一最終將那些萌發的念頭掐滅,然後靜靜的過著她的小日子。
每天似乎都差不多,但是又有點不同。
心底的那股思念被狠狠的擠壓著,硬生生的逼著自己默默的承受著。
只是,有些事情卻是逃避不了的。
薛平的婚禮足足辦了八十桌,她去的有點晚,本來就怕去的太早還要刻意的與人打招呼,卻還是不免的跟他打了照面。
他是伴郎,穿了一身黑色西服,將他的人顯得更秀挺了,倒是搶了不少新郎的風采。她笑著跟薛平打招呼,儘量不去看那炙熱的眼神。淡淡的簽字,然後看到她母親那一桌。第一次慶倖,薛平姓薛。
她往母親身邊一坐,將所有的一切都隔絕了。
只是眼睛還是會忍不住看著他。
瘦了。
顴骨都凹陷了下去,顯得整個下顎尖尖的,揚著脖子喝酒的時候,覺得側臉看著更立體了。再加上那本來就白的皮膚,整個人多了幾分柔弱。到不像往常的他,那麼的具有攻擊性。
她看著他一杯一杯的幫著薛平擋酒,不由的忍不住皺起眉頭。怔怔的看著他,心裡不由得多了幾分擔心與柔軟。
他的胃本來就不好……
她在咬唇發愣,結果他回過頭看著她,便看見了那副毫無裝備的表情。
這些日子,他追著,她躲著。也就這個時候,她無處可躲,他也不用追的那麼厲害。苦笑的看著她,心裡是甜的,只是想到她的態度,泛著苦澀而已。
而她,愣了一下,好似受了驚慌的兔子,轉身,又給了他一個背影。
傻瓜,他心裡暗罵,轉過身,薛平正用求助的眼神看著他,讓他沒有太多的時間去思考。
只是心裡覺得好難受。
心已經空蕩蕩的,什麼都被掏空了,那個人離他那麼近又那麼遠。
他和她曾經那麼小心翼翼,為的就是害怕今天這樣的局面。
「薛平,恭喜恭喜啊……」
「呵呵,謝謝……」
賓客們喧嘩一下子打亂了他的思緒,回過頭再看她一眼,她正跟薛皓宇說著話,心頭一刺,轉過頭不再看了。
而她看著他遠去,也開始變得安靜了。
薛皓宇也察覺到了,立即明白,她只是拿他做了樣子。這麼多年,他到釋然了。
他明白,許念一是個死心眼的人,這麼多年,她的心裡早就只有那一個人。
即便他沒傷害過她,即便他沒將她至於萬劫不復之地,也不會是他。
那個人,早在很小很小的時候,就再她的心裡紮了根,落了地,滋養著她,也依靠著她生長,親密的沒有一絲縫隙。旁人如他,嘗試過,如佟安,努力過。到後來,也沒有擠出一點距離。即便相望,即便不在一起,他們之間有的也只有彼此。
薛皓宇想到這兒,覺得這些年自己真的再發傻,可是傻的又何止是他一個?
許念一吃的差不多就跟薛平告別了,身邊坐著薛皓宇,讓她有點坐立難安,那邊薛平和唐佞被眾人圍繞著,好不熱鬧,她不忍上前破壞,拉住一邊的林幼斌說,「我先走了,你看著他們別讓他們喝多了。」
林幼斌為難的看著她,轉過頭看過去,那邊根本無暇管別的事情,只有點點頭。
她才轉過身,卻又被身邊的林幼斌喊住了,轉過頭一看,眾人簇擁之下,薛平和他正舉杯喝著,可是他的眼睛裡看的卻是她。胸口好像被人狠狠打了一拳,他這是何苦呢?
依然堅決的轉身,好似沒有看見,好似並不在意,只是每走一步都是堅信。
她也有一句話一直沒有說——
唐佞,我過不了我自己那關,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