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憶往昔後宮歲月

  關瀾洗完澡,趴在酒店的大床上,開始刷微博。

  《下一站歌王》一經播出,他漲了很多粉。

  選秀節目的評委設置,一般是這樣的:一個慈母型,一般是女評委,神情和顏悅色,語氣如沐春風,用真誠溫暖的微笑鼓勵每個選手,點評出來誰都是一身優點;一個嚴父型,話少,沒有表情,點評專業中肯、有理有據;還一個瘋狗型,見誰懟誰,戲都在他身上。

  關瀾的人設,就是懟人的那個。

  他作為一個樸實的幕後工作者,不太把握得住現在年輕人的萌點,這是頭一次知道,在電視上懟人還能圈粉。

  有人整理出來了關瀾懟人的合集,圖文並茂:

  「你唱這首歌是我寫的,所以我特別瞭解這首歌的定位,當初寫的時候,就是衝著KTV金曲去的。你知道什麼叫KTV金曲嗎?就是要確保人人能唱,聽一遍就能學會,旋律簡單,沒有技術難度。我認為你在歌唱比賽中選了這麼一首歌,就像在鋼琴比賽中彈了一曲《瑪麗有只小羊羔》,你彈得再熟練,我也不能給你分。」

  「我一般不建議選手們選擇rap,不是因為rap不好;相反,是因為很多人都低估了說唱的技術難度,認為說比唱簡單,導致身上有一股迷之自信,上了台既辣眼睛又辣耳朵。你剛才這段rap,聽得我尷尬癌都犯了。」

  「姑娘,你嗓音條件不錯,音域挺寬,高音很穩,所以我給你通過;不過還是要給你個建議,回去一定把普通話練好,起碼平捲舌要咬准。發音不準非常致命,容易讓觀眾分心;剛剛我聽你唱歌,一直在想這歌為什麼要唱『在大海裡走私』,等我終於想到其實是『在大海裡走失』,半首歌都過去了。」

  關瀾一臉冷漠地懟人的截圖被製成了表情包。有不少新粉去百度了他的作品,發現有這麼多眼熟耳熟的歌都是他寫的,就開始帶起了「明明可以靠臉,卻偏偏要靠才華」的節奏。他儼然成了新晉網紅。

  然後,一些混跡娛樂論壇多年,熟悉圈內各類八卦的紀檢委們就不幹了。他們簡直不敢相信,關瀾這樣人品低劣的渣滓敗類還能有火的一天,現在的人還有沒有三觀?他們覺得自己有責任拯救廣大不明真相的群眾,要在眾人面前揭露潛規則狂魔的惡行。

  關瀾先前只是對自己有一個「名聲很不好」的印象,這樣條分縷析詳細整理他所有罪行的帖子,他還是第一次看。

  看完他覺得自己真是太牛逼了,不愧是睡了半個華語樂壇的男人,但凡跟他或者他的公司有合作的歌手藝人,每一個都被他潛過。

  大牌一點的藝人,因為怕得罪粉絲,不敢寫得太實,只是說「關係親密」;沒什麼名氣的小歌手,那他可是個個都睡過,出手就包養,實在是非常霸總。

  帖子裡還用詳實的圖文論證了,一個去年出道的叫做NEXT的偶像男團,裡面四個男孩子,個個是關瀾的後宮。

  一個新晉偶像男團,它可能名氣不大,粉絲不多,但他家的粉絲,一定是非常有戰鬥力的。

  於是帖子裡硝煙四起,眾人互相撕扯了起來。

  關瀾沒興趣看人吵架,就關掉了電腦。

  說實話,他名聲差這件事,雖然令人鬱悶,但也並沒有多麼致命。

  他跟藝人們不一樣。藝人是靠觀眾養活的,公眾形象差了,導致觀眾不買你賬,這對事業會產生直接的打擊;他跟觀眾到底隔了一層,他的客戶是歌手,或者說歌手的經紀公司。這些人不會管你是不是劈腿劈成了八腳蜘蛛、小三小四排滿了東二環,只要你的歌還在金曲榜上掛著,就永遠有人上門。

  所以他只鬱悶了一小會兒。

  一小會兒之後,他就給人家NEXT的隊長打電話:「有空沒?出來玩呀!」

  是時候跟後宮們聯絡一波感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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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瀾開了車,把四個男孩從公司接出來。

  他們公司的情況關瀾也知道一些,偶像包裝從上到下請的都是韓國的團隊,走的就是韓國人培養偶像的路子:圈起來往死裡訓練,還不給多少錢。這樣的法子簡單粗暴但十分有效,推出的男團女團素質都不錯,專業過硬,能唱能跳,還懂人情講禮貌。

  NEXT首專的唱片約簽在他這裡,首專發完後,他覺得這幾個孩子還挺不錯,也是看他們平時訓練枯燥又辛苦,娛樂圈的聲色犬馬一律沒體會過,所以時不時帶他們出來玩玩。

  車上,他把剛才看的帖子當做樂事跟他們講:「我看網上有人說,你們四個都是我包養的後宮。」

  四個人面面相覷,沒琢磨明白關瀾提這個是什麼意思,都沒說話。

  關瀾毫無所覺,還樂滋滋的:「我一想,也不能讓你們白當我後宮呀。不能讓你們開寶馬,怎麼也得帶你們住住別墅吧。」

  四個人更加摸不清他要幹嘛了。

  隊長寧訊膽大一些,問他:「老師,咱這是要去幹嘛呀?」

  關瀾:「到了你們就知道了。」

  到了地方,院子裡擺著兩個戶外燒烤架,一個大烤箱,有穿白圍裙帶廚師帽的師傅在長案上切肉。烤架邊,擺了三大箱碳酸飲料。

  一般霸總開泳池雞尾酒派對,關總比較清新脫俗,他帶著自己的小後宮們開了個草坪BBQ派對,撲面而來一股油煙味。

  寧訊:「那個……公司不讓我們吃這些的……」

  別掙紮了,明明眼睛都黏在牛肉上了。

  關瀾:「你們又不是女星,吃一頓肉就得餓三天。你們要保持運動量的,基礎代謝水準在那兒擺著,還能讓一頓燒烤把腹肌毀了?下禮拜每天多做幾個俯臥撐不就回來了?」

  關瀾:「來吧,不告訴你們經紀人。看你們平時清湯寡水吃的臉都青了,好好吃頓肉,就當過年了。」

  哪有二十歲男孩子不愛吃肉的。

  半米長的大釺子,穿上大肉塊,肥瘦相間,中間墊上幾片青紅菜椒和蘑菇,在烤架上滋滋地冒著油脂,燒烤醬一刷,爆出撲鼻的香。

  幾個大小夥子吃得淚流滿面。

  老二艾維左手一串肉,右手一罐可樂,喃喃道:「我覺得這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一天。」

  老三徐新傑拍他腦袋:「你傻啊,不要喝可樂,到肚子裡太佔地方,吃不了多少肉了!」

  艾維委屈:「我都三年沒喝過可樂了……」

  老么譚秋不說話,默默地把烤架上正在烤的幾串肉挪到自己一邊。

  關瀾怕他們吃得膩住,還特意準備了水果蔬菜什麼的,結果發現這種擔心純屬多餘,反倒是他自己,吃了一點就受不了,開始啃黃瓜了。

  看年輕漂亮的男孩子在陽光下的草坪上吃喝打鬧,這簡直是天堂般的生活啊。

  正沉醉於美景的時候,電話響了。

  拿出來一看,明晃晃的三個大字,周駿卓。

  關瀾:「大房來查崗了。」

  NEXT四人:「……」

  這話是玩笑吧?應該是開玩笑吧?

  寧訊:「您不接嗎?」

  關瀾沒有接也沒有拒接,他把手機調成靜音,然後扔在一邊。

  關瀾:「你們還是沒有人生經驗。陪小情人的時候遇上大房查崗,怎麼能馬上接電話呢?一詐就詐出來了。得先假裝沒看見,等做好心理準備,考慮好應對措施,再打回去。」

  NEXT:「……」

  如果任曉飛在這兒,一定要跪下來抱著他大腿以死相諫:你不要這樣一本正經地開玩笑啊!別人不會覺得你在開玩笑的!你還嫌你的名聲不夠刺激嗎大佬!

  手機又震動了一陣子,熄滅了。

  關瀾看著這些活力十足的年輕人,開始惆悵地憶往昔:「我跟周駿卓可是老交情了……你們知道我倆什麼時候認識的嗎?」

  艾維:「我知道,大學同學嘛。」

  關瀾:「比這還早。我們中學就是一個學校的。當時我們還搞了個樂隊,他是主唱我是吉他手。高三樂隊解散,高考完那一個暑假,我們就在一起鼓搗歌,我寫他唱。他把他唱歌的視頻傳到網上,就小火了一下。那時候不像現在這樣網紅遍地走,他長得帥唱得好,說火就火了。」

  關瀾:「大學以後,周駿卓在我們學校的歌唱比賽,就那種校園十大歌手什麼的,拿了個第一,然後就被天龍的人看中了。人家是想把他打造成那種天才少年、創作型歌手的;他就告訴人家,他唱的歌不是他自己寫的。」

  關瀾:「然後雪雯姐就找到我了——你們知道林雪雯吧?」

  大家紛紛點頭。林雪雯雖然沉寂已久,但音樂圈裡的人也沒有沒聽過她的名字的。

  關瀾:「我那個時候剛上大二,每天就是吃飯睡覺上課玩遊戲,未來什麼的從來沒考慮過。她這一出現,簡直是給我打開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門啊。她跟我聊了一下午,看了我自己隨便寫的一些歌,然後問我,願不願意到她那兒實習。」

  關瀾:「然後地獄般的日子就開始了——那是真的累,課能逃的都逃了,考試總不能逃,也不能全靠作弊,總得稍微學學吧;白天上學上班,晚上還要做功課:我之前說是會寫歌,其實都是跟著感覺亂寫的,專業知識一概不懂,總得補上,要不然在公司開會的時候,人家說話我都聽不懂。」

  四人聚精會神地聽著,一時間院子裡只有烤肉上油脂爆開的滋滋聲。

  關瀾:「就這樣到了大四。那個時候雪雯姐手上有兩個項目,一個是姚潔的首專,一個是周駿卓的二專。雪雯姐的秘書跟我說,雪雯姐打算跟她老公去度假,所以兩個專案會推掉一個,另一個交給我負責,因為她覺得帶了我兩年多了,可以自己做個項目了,於是問問我的意向,想要哪一個。」

  關瀾:「我當然想要周駿卓那個啊。我中學開始就給他寫歌了,對他風格太熟悉了,不說十拿九穩,也是心裡非常有底。自己做的第一個項目,還是穩一點;況且我快畢業了,這三年都沒怎麼上過課,畢業論文還是分出心思好好弄一下吧,要不然學校不給我畢業怎麼辦。」

  關瀾說到這兒,嘆了口氣:「沒料到我還是太年輕,她早就決定好了,根本沒想真心問我意向——」

  艾維:「她把姚潔的給您了?」

  關瀾呵呵一聲:「她把兩個項目都給我,然後自己跑去度假了。」

  關瀾:「唉,那段日子太痛苦,根本不想回憶。最後我畢業論文還是周駿卓給我寫的,他跟我都不是一個專業,也是難為他了。」

  徐新傑:「原來這兩張專輯都是您做的!真的太厲害了,我還記得《四行詩》那張專輯,我整張下載到MP3裡,成宿地迴圈著聽。」

  關瀾微微一笑,這兩部算是他的出道之作,他不是不得意的:「重壓之下啊,我這是沒有回頭路了,我自己專業已經荒廢了,想找別的工作根本找不著。」

  關瀾:「不過我的苦日子還沒結束。等我畢業了,正式入職天龍了,雪雯姐也度假回來,發現懷上二胎了。」

  關瀾:「本來雪雯姐跟她老公是說好的,孩子只要一個絕不多生,職業女性嘛。但女人年紀大了心態也變了,真懷上了又覺得四十多歲懷個老二不容易,捨不得不要。她就跟我說,本來想讓你再鍛鍊幾年的,不得以只能現在讓你挑大樑了——」

  關瀾:「你們沒混過職場不知道,職業女性最怕什麼,最怕你辛苦為公司打江山,回家生個孩子,再回來你的位置就沒有了。她這又是高齡產婦,生之前保胎加上生之後休養,怎麼也得休假一年。那我能怎麼辦,我是雪雯姐一手帶出來的徒弟,她對我連知遇之恩帶栽培之情,我起碼得在這一年為她把地盤守住啊。」

  小孩們聽得入了迷,不錯眼地看著他。

  關瀾:「我滿以為熬過她休假這一年就好了,沒想到她這一生完孩子,身體就不好了,要做手術要休養;她身體好了,她家孩子又不好了;孩子也治好了,她家大兒子又叛逆期,鬧休學,折騰得全家人仰馬翻……我是年年等、月月盼,盼著我師父回來罩著我,我壓力能小點;結果師父就是不回來。這一行吧,人情關係特別重,同一個公司也有師承和派系;我師父不在,我壓力就特別大,要是做不出點成績來,就得活得跟個小白菜似的。」

  關瀾:「好在我那個時候……我那個時候,真是創作巔峰,人家說我寫一首火一首,做一張火一張,那也不全是捧我。後來連吳碩都找到我要合作,吳碩啊,歌神啊,我上小學攢零花錢買他的卡帶的時候,死也想不到有一天我會給他寫歌啊……」

  他沉浸在對往事的回憶中,卻被兩聲鳴笛打斷。

  門口一輛黑色賓士,正在衝他瘋狂打雙閃。

  寧訊:「您還邀請別人了啊?」

  關瀾嘆氣:「沒有。不接電話,大房找上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