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駿卓停好車,一身氣勢地向他們走來。
四個男孩不由得繃緊了身體,端正了坐姿,恭恭敬敬地叫「老師」。
周駿卓應了一聲,就轉向關瀾:「我一猜你就在這兒。」
他一挑眉,「長本事了是吧,不接我電話?」
這一派大房捉姦的氣場,直教小孩們大氣都不敢出。
關瀾假模假式地看手機:「誒,你啥時打來的?靜音了,沒看見。」
周駿卓不放過他:「我在錄音棚裡辛苦一天,你在這兒帶人吃燒烤,你過得挺美啊。」
關瀾:「哎呀,我這不是看你忙嘛。我要知道你現在有空,肯定叫著你呀。」
小孩們聽得冷汗直流,他們聽著關老師這語氣,簡直是在撒嬌。
他們根本看不懂這倆人什麼關係。
周駿卓伸手從桌子上拿飲料,拿一瓶,是可樂,再拿一瓶,還是可樂。
周駿卓:「什麼玩意,怎麼全是可樂,有你這樣開Party的嗎,酒水都不提供?」
關瀾:「都是唱歌的,就別喝酒了吧,傷嗓子。」
周駿卓懟回去:「吃燒烤不傷嗓子哦?」
關瀾:「……好吧。」
他也不好跟周駿卓解釋。「帶小藝人回家吃燒烤」跟「帶小藝人回家喝酒」是性質截然不同的兩個事情,他這個人再沒譜,這點分寸感還是有的。
周駿卓:「人太少,沒意思。不如把你後宮們全叫來吧?」
關瀾:「……誒?」
事情就這樣失去了控制。
金牌製作人和當紅歌王要開Party,整個音樂圈的人,只要在北京且有時間的,基本都來了。
關瀾不得不加訂了一車酒肉。
雖然北京寸土寸金,但他這個房子在北六環,快到懷柔了,基本就是在山裡,價錢倒不高,所以面積頗不小,裝個幾十人也不顯得擁擠。弄得一屋子油煙味酒精味是挺煩人,不過他平時也不住這兒,僱人收拾一下,倒也眼不見心不煩。
關瀾的腦子裡就在想這些有的沒的,絲毫不知道這一天對他人生的巨大意義。
莊麟本來不想來的。
他堂堂正正清清白白的一個人,為什麼要跟潛規則狂魔扯上關係?
他是活生生被自己的經紀人、他的親表姐,給念來的。
他表姐說:「你還要不要人脈,要不要交際,要不要在這個圈裡混?你以為這個圈裡,你只要有才、只要長得好,就能成功啦?你幾歲了這麼幼稚?不光中國,美國也是這樣,全世界都一樣,都是圈子,都是人脈!你是黃花大閨女嗎,參加個派對就能毀了你的貞操?他關瀾再怎麼荒唐,還能當著幾十上百個人把你強姦了?陸青去了,黃銳騰也去了,你怎麼就這麼大牌、這麼金貴,你比黃銳騰還大牌啊?多認識幾個人、多說幾句話,你是能死還是怎麼地?你不想去,我閨女還不想上學呢,我還不想上班呢,我還想回家當太太,每天雇十個鮮肉圍著我跳舞呢,你不想去是理由嗎?什麼事都遂你的意,你是世界中心啊?」
這一番話唸得莊麟的腦仁嗡嗡作響,頃刻舉手投降,忙不迭地滾到了聚會現場。
只是他心底有一句話,到底沒敢問出來:
你每天雇十個鮮肉圍著跳舞這個願望,姐夫知道嗎?
莊麟在電視上見過關瀾。關瀾在電視上是好看的,不過他覺得那是化妝和造型的功勞,真人必定是面目可憎、氣質猥瑣的,一身精英氣也掩蓋不住人渣味兒的那種。
可他居然不是。
便縱是他莊麟帶了八副有色眼鏡,他也得承認,關瀾確實是好看的,可能比電視上還好看那麼一點。
他姿態舒展地坐在沙發上,在微側著臉與人交談,臉上是與電視上的刻薄冷厲截然不同的微笑。
……長這麼好看還搞潛規則,果然是個變態吧。
跟他交談的是李彥堯——可以說是在場唯一跟莊麟比較熟的人,就是他邀請莊麟過來的。此時他看到莊麟進門,就衝他招手叫他過去。
……莊麟本想在陰暗的角落裡安靜地做個壁花混上半小時就走,可惜事與願違,本著做人基本的禮貌,他還是過去了。
李彥堯:「這位是莊麟,剛剛從Juilliard學成歸來,現在簽約了慧新娛樂,正在籌備首張專輯。」
關瀾:「哎呀,青年才俊呀。」
他明明歲數不大,說話卻是一副老前輩的口吻。
莊麟:「關老師好。」
關瀾:「Juilliard可不好進,學什麼的,聲樂?」
莊麟看他,帶點挑釁意味地:「作曲。」
關瀾毫無所覺:「創作型才子呀。」
李彥堯:「是啊哈哈,特別有才,您去tube上搜一下Edward Zhuang,可火呢。」
關瀾:「哎呦,那我可得看看了,好好學習學習。」
莊麟:「我的榮幸。」
他這句話可以說是非常沒禮貌了,關瀾這種地位,他說學習學習是人家謙虛給你臉,你作為後輩順桿爬那就是不要臉了。
李彥堯臉上有點尷尬,不過關瀾沒計較,覺得人家剛從美國回來,可能還不適應國內虛乎的這一套。
關瀾:「以後有機會多多合作——我今天沒帶名片,你想聯繫我就問彥堯吧。」
莊麟覺得這人真是虛偽,不想聯繫就直說,這種場合你說沒帶名片,逗誰呢?
他不知道,關瀾也沒預料到今天會變成這種場合,沒帶名片就是真的沒帶名片。
他們的第一次交談,就是這樣不走心的無聊客套。
李彥堯臉色不太好:「你什麼毛病啊?不要求你畢恭畢敬,正常說話不會嗎?什麼態度呀你這是!」
莊麟:「對於這種人品低劣的人,這是我能保持的最大禮貌了。」
李彥堯:「你這腦回路也是夠奇特的。他搞潛規則搞到你頭上了嗎?礙著你了嗎?跟你有什麼關係呀?你又不跟他搞對象,關心人家人品幹什麼呀?在商言商,大家都是商業合作關係,盯著人傢俬生活幹嘛呀?人家一個前輩,業內大牛,都對你和和氣氣的,你自己想想你有理沒理。」
莊麟:「他這是職業道德問題,可不是私生活。」
李彥堯頓時覺得三觀不同,無法交流,他覺得莊麟這觀點,就跟「因為他家董事長包小三,所以我不買他家洗髮水」這種邏輯似的,站在一個特別高的道德高地上,愚蠢且沒必要。這也就是自己發小,換別人他早就一耳刮子扇過去了。
關瀾沒把莊麟當回事。
留過洋的,前幾年還挺高大上的,這幾年已經不新鮮了。
一切看作品說話——我管你是巴黎羅馬音樂學院的還是車道溝第一中專學汽修的,我只看你的作品。Juilliard畢業也好,tube小網紅也好,回了國照樣水土不服。
況且,看他跟李彥堯很熟,他就覺得這人不太靠譜。
李彥堯就是富家公子來圈裡玩票的,仗著自己外形和嗓音不錯,邊唱歌邊泡姑娘。這位莊麟,可能肚子裡的真金白銀比李彥堯多一點,可差不多跟他一回事。茱莉亞這種世界名校,是一般家庭能上的嗎?恐怕一般小富的家庭,都不會送兒子出國學藝術,得是富了三代以上的那種大家族才行。
他找到NEXT:「本來帶你們好好吃一頓的。我都計畫好了,白天吃燒烤,晚上打遊戲,在這兒住一宿,明天早上把你們送回去。現在看來是不行了。你們要是呆著無聊,我安排人送你們回去。」
寧訊:「不用不用,我們也沒少吃啊,今天已經比我們之前一年吃得都好啦。況且現在還能認識很多前輩,挺好的,您不用麻煩。」
關瀾:「嗯,那行,你們什麼時候想走了跟我說啊。」
打點好了小妖精,就要去關照大房了。
四個小妖精加起來都比不上這個正房難搞。
周駿卓:「左擁右抱,你過得挺美呀。」
關瀾:「……我擁誰抱誰了?」
周駿卓:「雖然你沒有實際付諸行動,但思想上一定抱上了。」
關瀾只好用一種挺無奈的眼神看著他。
周駿卓說完也覺得自己這樣挺沒勁的,像個無理取鬧的怨婦,忒難看。
別人誤解關瀾也就算了,他們相識這麼多年,他說這種話就太誅心了。
他現在就是全身上下竄著一股子邪火,不作就難受、作完也難受,關瀾忍他這麼久,也是他脾氣好。
他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態,放平語氣:「我就是想提醒你注意一下,別到處瞎撩。你是沒那個意思,你撩來撩去的,難保別人不起心思。」
關瀾:「你放心,我有分寸。我也就是跟他們聊閒天,過界的話,一句都沒說過。」
你有個屁分寸。
二十歲的小孩,背井離鄉在娛樂圈辛苦打拚,這時出現了一個前輩,有能力又有魅力,關心你的工作關心你的生活,動不動還帶你出去吃個飯放放鬆,又親切又體貼,這一套下來,但凡有一點點彎,那誰能扛得住。
撩而不娶是為渣,你知不知道啊?
其實對於關瀾來說,他天生就懂照顧人,天生辦事就周全,看起來好像對人周到體貼,但其實真沒特意花什麼心思。
當年林雪雯生孩子的時候,他沒包紅包,送了一套價位不低的護膚品禮盒,包裝的精緻漂亮,裡面還多放了一管專門從國外淘的消除妊娠紋的乳霜。弄得林雪雯她老公都犯嘀咕,說你這個徒弟怎麼小小年紀這麼貼心,莫不是喜歡你吧?
還是他師父比較瞭解他,她說這孩子會辦事就是天生的,真不是故意的,人家對誰都這樣。
她老公聽了還是不大放心,還加了關瀾微信拐彎抹角地試探。
然後關瀾就明白了,從此每年逢年過節,給他師父送禮都是送兩份,兩口子都不落下,以示光明正大。
林雪雯老公也是個事業挺成功的老總級人物,他跟媳婦感嘆,你這個徒弟是真會辦事,他哪天要是不想幹這行了你讓他來我這兒,我直接讓他當總助。
這個事兒林雪雯講給關瀾當笑話聽,關瀾又講給周駿卓當笑話聽。
周駿卓覺得這事根本不是個笑話,你看你撩得人家老公都懷疑你了,那還是你親師父呢,你還不漲教訓!
真等哪天撩出事,碰上個不講理的渾人,把你腿打折了,看你怎麼辦!
……不過,他斷了腿,我養著他,他也沒法出去撩了,那好像也挺不錯的。
——周駿卓覺得自己暗戀太久,已經約等於一個心理變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