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日子過得去,哪怕頭上帶點綠。
關瀾開始覺得,陳錦要自己假扮他現任的行為,跟虐渣攻什麼的不沾邊,純粹是作。
按關瀾樸素的世界觀,你們既然睡了,那就複合唄。但陳錦表示,睡是睡,談戀愛是談戀愛,兩者不是一回事,堅決不能混淆。
關瀾:「那好吧。但我也不能一直做你的偽男朋友啊,你看你什麼時間方便來把我甩了吧。」
陳錦:「剛秀完恩愛就秒分手,這不是打我自己臉嗎?等我找好下家咱就分,你放心,我空窗期不會太久的。」
關瀾:「在你們倆把我綠了的那一刻,你這恩愛就完全秀失敗了好嗎!」
關瀾:「而且為什麼非得是你找著下家,就不能是我脫單了嗎?」
陳錦:「……親愛的,要是等你脫單,恐怕咱倆得白頭偕老了。」
關瀾心想,說得好像有這個藕斷絲連霸道前任在,你就能找著下家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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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週,關瀾還有個重要的排程,就是參加林詩澤小朋友的生日宴會。
林詩澤是關瀾師父、一代目金牌製作人林雪雯家的千金,是地產大亨楊佩明年近五旬時得的小公主,一出生就生在了金字塔尖上的人物,關瀾去年也參加了她的生日宴會,會後就一個感想:投胎是個技術活。
今年的規模比去年還要大,因為她爸爸說六歲是個整壽,必須大操大辦才行。
關瀾真的不知道按哪個地方的講究,六歲能算整壽。
楊家兄弟三個,歲數差距挺大。老大楊佩明接手了家裡的生意,主要是地產和傳統製造業;老二楊佩寧拿著家裡的資金,又靠自己的人脈融到一些風投,創辦了天龍娛樂,二十年逐步發展,成了行業巨頭;老三楊佩青,就在楊佩寧手底下,從經紀人做起,做到藝人總監,現在算是天龍的二把手,等著接他二哥的班。
楊家是99K的豪門。
林雪雯一直挺低調,關瀾做她徒弟的時候只是大概知道她老公是個公司的老總,全然不知她竟是自己老闆的大嫂。還是後來,他職位做上去了,圈內地位也上去了,勉強可以進入大佬們的社交圈了,才知道還有這一層關係。
林雪雯同他抱怨:「要按我的意思,這麼小的孩子辦什麼生日,就請一些親近的朋友,自家人過一下得了。可她爸爸就是這麼個德行,就愛大場面,非得給鬧騰得滿城風雨人盡皆知,不夠他顯擺的。」
關瀾聽得明白,她這不叫抱怨,這叫秀恩愛。
他莫名想起陳錦說楊佩青的話:「他這個人就是愛裝逼。」
……該說不愧是兄弟倆麼?
關瀾:「掌上明珠嘛,自然是怎麼疼愛都嫌不夠的。我要是有詩詩這麼可愛的女兒,我也恨不得天天炫。」
他說話中聽,一句話明誇女兒暗誇老公,林雪雯的語氣不自覺地愉悅了很多:「你到時候人過來就行了,也別準備什麼禮物了,幾歲的孩子用得著什麼,她爸都把她慣得不像樣了。咱們師徒倆也好久沒見,好好聊聊。」
關瀾:「是,我也盼著能跟您好好聊聊呢。」
說是這麼說,禮物肯定是要備的。
他在專做高檔手工定製樂器的樂器行裡訂了一把烏克麗麗,外觀做成小女孩喜歡的萌系樣式,琴身上刻了「詩澤」兩個字。
這個禮物,小公主會不會喜歡他不知道,不過公主她媽媽肯定喜歡。
果然,宴會當天,星光璀璨、大佬雲集,在那一堆總價值加起來約等於一輛檔次不低的車的禮物裡,林雪雯還是一眼就看到了那件小小的樂器。
她牽著女兒來找關瀾:「我一看這個就是你送的,也就只有你這麼用心。」
關瀾:「要按過去的說法,詩詩就是我小師妹。我做師兄的沒別的可送,好歹把咱們師門的手藝傳承下去,希望詩詩跟媽媽一樣,愛藝術。」
林詩澤最近大概是看了電視劇,竟像模像樣地衝他一抱拳:「多謝師兄。」
關瀾被萌到了:「哎呀,突然覺得我年輕了二十歲。」
林雪雯也快五十了,但是生活優渥家庭幸福,外表說是三十也有人信。
林雪雯:「行了,我先去招呼一下別人,你在這兒等我一會兒,咱們好好說說話。」
關瀾看出來了,楊家對這個小女兒真是千嬌萬寵,簡直是全家人的眼珠子。她二叔楊佩甯送了她一部真人加CG的兒童電影,投資幾千萬,砸了錢買了院線排片,在她生日當天上映,片頭十秒鐘就是一行字「送給詩詩」,並且表示,這部電影賠了錢算自己的,賺了錢算侄女兒的;她三叔楊佩青沒有這麼闊氣,但也相當大手筆,拿整塊的冰種翡翠找人雕了一套大號娃娃屋,燈光下一照流光溢彩,特別漂亮;她親爹就更是不得了,直接用閨女的名字投錢蓋了一座主題公園,生日當天剪綵開業。
可見老楊家的男人是真的都喜歡大排場,土豪風範十足。
無怪楊家大公子楊宇澤說,自從有了我妹,我就成了我爸我媽撿來的,網購湊單用的,連包郵帶返現的那種,地位不如我家的薩摩。
林詩澤才六歲,她所擁有的,就已經是世界上大部分人奮鬥一輩子也夠不到的。
這種事情不能深想,關瀾略略想了一下就打住了,不然今晚要失眠。
林雪雯把客人們都關照到了,就與關瀾找了個僻靜的露臺坐下聊天。
關瀾打趣她:「咱們還是找個楊總能看見的地方坐,不然楊總又要懷疑我,剛才還見他瞪我一眼呢。」
林雪雯:「不要在意他,他有毛病。你這年紀擱舊社會都能當我兒子了,他心裡沒數嗎?他就是閒的。來跟我說說,最近情況怎麼樣?」
關瀾自個兒在外面打天下,只有在他師父這裡才能適可而止地撒個嬌:「我可是日日夜夜盼著您出山呢,我這風吹雨打的多麼辛苦,連棵可以依靠的大樹都沒有。」
林雪雯:「你要什麼大樹,你是嬌花嗎?現在市場動向瞬息萬變,大眾的口味一天一個樣,我脫離一線太久,眼光已經跟不上時代了。現在正是你的時代,我們這些老傢伙已經比不上你了。」
關瀾:「現代人職業生命長,您還不到五十,正當年。詩詩也正好要上學了,其實您可以考慮一下。」
林雪雯微微嘆氣:「說實話,我也是當夠全職太太了,沒什麼意思。不過我就算出來,也不能去天龍。之前我是保密工作做得好,所以沒出什麼問題;現在公司裡的人基本都知道我是楊佩明的老婆,是天龍大老闆的嫂子,那還幹什麼活兒,每天宮鬥還鬥不過來呢。再說佩寧也難做,我是他屬下,還是他大嫂,他這個老闆要怎麼當,他管我還是不管我,別人要不要說他任人唯親?我也不給他添亂了。」
林雪雯:「我的事就不說了。倒是你,你有什麼打算嗎?」
關瀾自覺開始彙報工作:「我之前的路子倒是還走得下去,不過我已經開始覺得有點要走到頭的意思。我現在正在探索新風格,不過還沒有什麼具體的思路,也就是邊走邊看。有幾個新人準備簽,有一個我看前途很好……」
他就這樣鉅細靡遺地把現狀絮叨了一遍,林雪雯蹙著眉,聽罷嘆了口氣:「我不是問你這個。我問問你,你有沒有為自己謀劃過?」
關瀾一愣,一時沒想透他這個「為自己」是什麼意思。
林雪雯:「我聽到一些消息,說天龍有意向要裁撤掉音樂部,停止所有音樂業務,你知道嗎?」
關瀾聽到這個消息,感覺渾身的血涼了一半。
關瀾:「沒人跟我說過……為什麼呀?這麼大個部門、這麼多人,又沒有虧損,說裁就裁了?」
林雪雯:「你先別急,這事兒還沒什麼譜。佩寧肯定是不願意裁的,是有的股東發牢騷,說音樂這塊的營收不行,疲軟了幾年也沒什麼起色,應該趁著還沒虧損撤掉,等到虧損就晚了。」
關瀾吐出一口濁氣:「磨還沒卸就要殺驢,未免太心急了吧。」
林雪雯:「現在佩甯在天龍還是說一不二的,他沒這個意思,就暫時沒什麼危險;況且我在天龍也有股份,也是能出席股東大會的。你不要著急,這幾年不會有什麼事。我就是知會你一聲,現在有這個苗頭,你該為自己早作打算。」
關瀾:「……雪雯姐,說實話,我真的從來沒考慮過這些。」
林雪雯:「我就知道你腦子裡沒這根弦。即使沒這一出,你也該想想,你在天龍,已經算是位極人臣,這職位就算是走到頭了,升無可升;也就是十年後佩青接班,你要是跟佩青搞好關係,按你的資歷能做個副總。」
……關瀾默默地想,已經沒這個可能了,我已經把楊老三得罪透了,我把他三了,他把我綠了,可以說已經不共戴天了。
林雪雯:「可這十年裡,變數太多了。天龍現在風頭正盛,可這個圈子,再熱的新聞也就能在頭條上呆半天,今年一夜成名的人明年就過氣,哪個公司敢保證能一直獨領風騷呢?就算你熬過了這十年,當了副總,但這是你想要的麼?這是你的職業目標、事業理想麼?」
林雪雯:「再多的我就不說了,路還是要你自己走。但這些事情,你必須想清楚。有句話說,戰術上的勤奮不能彌補戰略上的懶惰。你認真敬業的態度是好的,但要是大方向出了問題,那是你再怎麼用功、再怎麼有能力,都彌補不回來的。」
關瀾到底是失眠了。
林雪雯的話在他腦海裡反反復複地重播,然而除了心緒越來越紛亂,他也沒想出個什麼結果。
他一直秉持的是工人階級樸素的世界觀:有志者事竟成,只要我足夠勤奮我就能成功,他的人生經歷也讓他愈發鞏固了這個信念;今天他師父卻告訴他,選擇大於努力,如果你的方向是錯誤的,就彷彿一個溺水的人,越掙扎沉沒得越快。
一直熬到晨光熹微,他看著東方泛著白的天光,很光棍地想,怕個鳥,就算老子明天失業,老子靠著版權費也能活下去;版權費也吃完了,我就不要個臉了,全國樂迷眾籌養著我,還能讓我餓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