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不管怎樣請上車

  關瀾的心情很不好。

  不好的理由,在他自己看來,都有些可笑。

  他的三十歲生日馬上要到了。

  而立之年,在這個年紀,不說該成家立業,起碼各方面都得有所著落才行。

  自己呢,業算是立起來了吧,家可還沒有影呢。

  當然現代人晚婚,很多人三十歲的時候都還離成家很遠;但起碼他們都積攢了很多經驗值,將來一旦遇到對的人,立刻就可以自然地進入正確的流程當中。

  而他連正確的流程是什麼都不太清楚。

  事實上,即將成為三十歲的處男這一點並不很令關瀾羞恥,因為即使是現代社會,也有很多保守傳統的人,堅持婚前守貞,新婚之夜才破處的人有的是;但一個沒有心理疾病和異常性癖、也並非獨身主義者、卻仍然三十歲都沒有談過戀愛的人,可以說是曠世的奇葩了。

  關瀾不得不直面這個令人痛苦的事實:他是一個感情上的失敗者。

  他之前喜歡說匈奴未滅何以家為,說自己只是差了點運氣,但當那個日子一點一點迫近,他開始覺得,大概真的是自己的問題。

  再怎麼找藉口,這件事上,好像還是自己的責任比較大。

  這一點苦悶,不足為外人道,唯一能傾訴傾訴的陳錦,這周還跑到外省去錄節目了,關瀾不願用自己這點無聊的心事打擾人家努力工作,畢竟陳錦難得努力工作——他就只能把這點小小的苦悶,憋成了一股巨大的苦悶。

  他生日當天,網上有樂迷給他製作了作品輯,還有人給他剪了舔屏向MV,本來他有點高興,鬱悶稍解,誰料最後他點開人氣最高的一個視頻,竟是個後宮向的。

  雖然他知道人家粉絲沒有惡意,但他看了之後心情糟到了穀底。

  幸虧他微博一貫是高冷型的,所以就算他誰的微博也沒轉,只發了一句「謝謝大家」,也沒人覺得有什麼異樣。

  隨後他爸他媽分別給他打電話送上了生日祝福,他媽還並不太委婉地提醒他,三十歲了,玩也該玩夠了,是時候考慮發展長遠一些的關係了吧?

  關瀾這才知道,自己剛剛的心情並沒有觸底,還在持續走低。

  其實他爸媽已經算挺開明的父母了,從來都鼓勵他事業為重,也沒有三天兩頭催婚,但是眼看兒子光棍到三十歲,哪有爹媽不著急的。

  而關瀾知道,眼下自己單身,其實不是最大的問題,哪天他要不單身了,更有他頭痛的日子——不過既然脫單還遙遙無期,就先不要自找麻煩地頭痛出櫃的問題了吧。

  到了公司,就看任曉飛看他的眼神帶著一股躲躲閃閃的興奮。

  關瀾就知道,現在公司的某處,正在暗搓搓地籌畫著一個驚喜派對之類的活動。雖然感動於他們的用心,但關瀾覺得自己可能沒什麼力氣去表演驚喜的樣子。

  儘管如此,當他看到休息室桌上那個Size巨大的四層蛋糕時,還是盡職盡責地驚呼出聲。

  關瀾:「我……我真的沒想到,謝謝大家。」

  這場Party是大老闆的意思,大老闆還有諭,今天音樂部的人不用工作,盡情happy,一應費用公司報銷。

  公司的藝人們,跟關瀾有些交情的,自然也都到場了。

  當然包括莊麟。

  莊麟:「生日快樂。」

  關瀾:「謝謝。你那麼忙,不用特意來的。」

  莊麟:「沒有特意,今天來公司開會,順路把禮物給你送來。」

  關瀾:「還有禮物,真是費心了。」

  莊麟:「這裡這麼亂,一會兒結束了我單獨給你吧。不是湯哦。」

  關瀾:「嗯,我還奇怪你怎麼沒帶著保溫桶。」

  莊麟看他居然還拿送湯的事開玩笑,小心翼翼地覺得關瀾的態度有所軟化,心裡有點高興。不過也不敢太高興,就怕跟上次似的,再來一盆冷水澆頭上。

  這些日子他聽從了戀愛軍師的指導,不敢再有什麼大動作,走精神路線,就沒事跟關瀾談談創作,或者分享一下自己最近在聽的歌,或者聊一些有的沒的閒天。關瀾不太回覆他,總是他發四五條,關瀾隔上兩個小時或者半天才簡短地回他一下。莊麟開始時有點彆扭,不過習慣了這樣自說自話之後,也有點上癮似的,發生點什麼事都要跟關瀾念叨一下。

  關瀾雖然回的少,卻也沒有拉黑他——當然拉黑是不可能的,他們畢竟還有合作關係,還有工作上的交流;也沒有叫他閉嘴別再煩他,也沒有徹底不理他,這也讓莊麟生出了一點希望。

  他想,果然還是這樣細水長流的精神攻略比較有效。

  但莊麟還是想見他,想得不得了。

  這些天沒有跑過來見他,實在用盡了他所有的自製力。

  其實也沒幾天,怎麼感覺半年沒見面了似的,怎麼看也看不夠。

  不過,今天是他的生日,他為什麼看上去有點不開心?

  關瀾自覺今天表現很完美,全身洋溢著幸福和喜悅,就差高歌一曲《好日子》了。

  同時,他也能感受到莊麟的目光,一直隔著半個房間,落在他身上。

  奇異地,關瀾並沒有感到惶恐想逃,相反,這目光停留越久,他身上越熱。

  內心的苦悶低落壓抑太久,竟在他心中催生出一個從沒有過的念頭:

  這不是我的問題,不是我的錯。畢竟還有人愛我,還有人這樣的愛我。

  他現在急切地要找到自己在感情上並不是一個完全的失敗者的證據,他陷在自我否定的沼澤中,絕望地伸出手來,要抓住一段浮木。

  這段浮木就是莊麟。

  派對行將結束,莊麟去找關瀾,打算把自己的禮物送出去。

  他準備了兩樣禮物,一樣帶在身上,是幾張自己珍藏的外國黑膠唱片,都是國內沒發行過的,還有歌手的簽名;另一樣是把吉他,放在車裡,預備到時候見機行事,「哎呀這個東西太沉了要不我給你送家裡去吧」這樣。不過他不覺得關瀾會踩中這種低級套路,所以也沒抱什麼希望。

  莊麟:「禮物送你。」

  雖然有包裝紙,但是關瀾一看那大小和形狀,就知道這是什麼東西。

  他接過來:「謝謝你,有心了。」

  莊麟看他不像多喜歡的樣子,決定還是拼一把:「還有一件……在我車裡,有點大,要不我給你送家去吧?」

  關瀾黑沉的目光看著他。

  關瀾:「好啊。」

  莊麟:!!!

  到了關瀾的家,莊麟還是懵的。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今天哪一步走對了。

  話說對了?可他們都沒說幾句話。禮物送對了?關瀾對他的兩樣禮物,根本也沒看幾眼。

  關瀾進了屋,就徑直奔向酒櫃,拿出一瓶威士卡,和兩個杯子。

  莊麟吃了一驚。關瀾的酒量他是知道的,這可真的算是烈酒了。

  關瀾給他們倆倒好了酒,然後一仰頭,直接把自己那杯乾掉了。

  莊麟看得膽顫心驚,開始在腦中搜刮一點貧瘠的飲酒知識,沒話找話:「我記得有美國酒鬼給我講過怎麼鑑別好威士卡,你看這顏色……」

  關瀾乾掉了第二杯。

  二鍋頭也沒有這麼喝的呀!

  莊麟:「……這顏色,是一種淡淡的金色……」

  關瀾:「莊麟,我大晚上的把你帶回我家,你知道我什麼意思吧。」

  莊麟在來的路上確實腦補過那個意思,不過殷鑑不遠,他實在是不敢想太多。

  關瀾從兜裡掏出個東西。本來他家沒這個東西,這是他剛剛從陳錦屋裡翻出來的,天知道陳錦住來他家為什麼帶著這玩意,天知道自己為什麼知道陳錦屋裡有這玩意。他把這玩意遞到莊麟手上:「所以你願不願意?在我後悔之前。」

  莊麟低頭一看,覺得自己三魂七魄瞬間碎成了納米級。

  那是個安全套。

  莊麟知道,關瀾現在心理狀態非常不正常,此時理智正確的做法是,讓關瀾醒醒酒,跟關瀾誠懇地聊一聊,讓他打開心扉,再好好安撫開導他一番……

  去他媽的理智正確!我又不是羊尾!

  關瀾知道自己在犯錯。

  青年的吻帶著灼人的情熱,從相觸的唇舌,彷彿能感受到他鼓動的赤裸的心。

  就這一晚,他不想做一個處處周全的大人。他不想考慮明天。

  明天,就算我仍是個失敗的沒有談過戀愛的三十歲男人,至少我不會是個三十歲的處男。

  酒精漸漸開始作用於關瀾的身體,他覺得自己渾身高熱;而再熱,也熱不過莊麟雙手所觸及的肌膚。

  關瀾疏於運動,沒有莊麟那樣的好身材,倒也稱得上肌理細膩骨肉勻。從脖頸到胸膛一路向下,在腰側的嫩肉反覆摩挲,引起關瀾無法抑制的顫慄。

  他喘息著:「不要這樣費事……直接,啊,直接來……」

  莊麟輕咬他的下唇:「關老師,交給我。」

  關瀾恍然發現,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他再沒叫過自己關老師。此時突然叫出來,只讓他全身都羞恥地緊繃起來。

  真正感覺身體要被侵入的那一刻,關瀾彷彿清醒了一下,要把莊麟推開:「慢著——」

  莊麟喘息:「慢不下了。」

  關瀾發出一聲長長的呻吟,感受著被楔入的疼痛,他想,他並不後悔。

  莊麟俯下身來吻他。

  關瀾把他的嘴唇咬出血來。

  莊麟:「我好愛你——」

  關瀾這個時候,才真正地醒過來。

  完事之後,理智回籠,關瀾悔出血來了。

  他覺得自己婊到家了。莊麟一腔真心對自己,就這樣被自己玩弄了,不僅玩弄了感情,連肉體都玩弄了。

  明明對他沒有同等的感情,卻因為自己一時感情脆弱,做出了這樣不可挽回的事,怎麼想都是自己太渣了。

  所以第二天清晨,莊麟翻身把人摟在懷裡,想來個幸福的晨間溫存的時候,就見關瀾一臉歉疚:

  「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莊麟想,一顆心被冷水澆啊澆啊的,竟然也習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