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晨滿意地笑笑,抬頭望月道:「我們去踏青吧?」
踏……青……?
杜紛紛俯瞰自己因為站太久而瑟瑟發抖的雙腿,又仰望他因為睡了一覺而精神煥發的面容,悲愴地問道:「可以不去嗎?」
葉晨沉默了下,徐徐道:「紛紛啊……」
「……嗯?」
「為什麼同樣的問題你總是喜歡重復的問呢?」
杜紛紛垂頭,小心翼翼地拭去眼角淚花,「因為我堅信……奇跡總有一天會出現的!」
葉晨忍不住拍拍她的腦袋。
這是什麼意思?意思是他也被感動了嗎?
杜紛紛眨著小鹿般濕潤的大眼睛,水汪汪地凝望著他。
「紛紛啊。」他歎了口氣,「做夢這種事,等踏青完再說吧。」
……她就知道,就算這世上真的有奇跡,也早就被葉晨給毀屍滅跡了。
月過中天。銀色的光粉撒在地上,鋪出一條月牙白的小道。
杜紛紛走在葉晨後面,眼睜睜地看著他的衣服與月光融為一體。
「啊。」
雖然是細微的驚呼,但葉晨仍是回過頭,「怎麼了?」
她呷了呷嘴巴,「剛剛,我以為你的衣服要被月光融化了。」
葉晨微笑,「哦?那不是化羽登仙?」
杜紛紛擔憂地看著他被月亮照得白花花的衣服,「不是啊,我是擔心你等會兒會光溜溜得從月光裡走出來。」
「……」葉晨呼出口氣,一指路旁,「去折個芭蕉葉給我。」
「做什麼?」
「替我擋住月光。」他俯視著她,臉色因背著月光而顯得陰冷,「省得它偷我衣服。」
於是,杜紛紛這個萬能保鏢有多了一項任務——替葉晨大人撐傘。
越往前走,她越覺得不對頭,「我怎麼覺得……這條路這麼面熟呢?」
「你猜。」
「啊!是去地牢的路!」杜紛紛一時說得激動,芭蕉傘從手中滑落,直直地頂在葉晨頭上,像小舟般前後搖晃搖晃。
糟糕!
她心驚膽寒地看著那翠綠葉瓣下越抿越緊的嘴角,然後默默抓住葉子,若無其事地舉成原來的樣子。
葉晨眨了眨眼睛,「我剛才好像被什麼東西砸了一下。是我的錯覺嗎?」
杜紛紛點頭如小雞啄米。錯覺錯覺錯覺……
葉晨歎氣道:「紛紛啊。」
她心頭一凜。通常他這麼叫她都沒好事。
果然,他一臉痛心地說:「我可以原諒你的不小心犯錯,卻不能原諒你有意地騙我。」
杜紛紛胸口被狠狠擊中。
愧疚和懊惱像刺穿小腹後的血液,流得滿身都是。
她哆嗦著雙唇,「那我可以不可以重新再來一遍?」
「嗯,可以是可以。」他挑了挑眉,「不過我不保證對白跟剛才一樣。」
「……」
地牢仍是那個地牢,唯一的變化就是旁邊點著兩排油燈。
杜紛紛小心翼翼地掩護在葉晨身前,「唐掌門不是說這裡有十八道關卡嗎?」怎麼這麼暢通無阻?
葉晨悠然地走在後面,「有三種可能。」
「哪三種?」
「第一,唐掌門騙我們。」
「我覺得以唐掌門的為人……」杜紛紛原想替唐恢弘辯解幾句,但仔細想了想後,又歎氣道,「這也是一種可能。」
「第二,守關卡的人都睡覺去了。」
提到睡覺兩個字,杜紛紛就不由打了個哈欠,然後艷羨道:「唉,這就是福利啊。」哪裡像她……
「第三,」葉晨頓了頓,緩緩道,「就是十八道關卡都設在一處。」
杜紛紛剛要直起的腰瞬間又彎了下去,咕噥道:「難道是節約人手?」
話是如此,但直到關楚越的牢房門口,他們依然沒有見到任何機關和阻攔。
「以後唐恢弘干脆改成唐哄哄好了。」什麼十八道關卡,說得跟真的似的,害她提心吊膽了一路。
「好啊。」葉晨很爽快地附和,「下次我就這麼叫他。」
杜紛紛大囧。「我開玩笑的。」
葉晨板起臉,「我很認真。」
「那,可不可以別說是我起的。」那是唐門掌門啊唐門掌門……光聽就知道門路多多,不是一般人能得罪得起的。
「可以啊。」葉晨摸摸下巴道,「我就說是一個用芭蕉砸了我腦袋還死不承認的家伙起的。」
「……」什麼叫小肚雞腸?這就叫小肚雞腸。杜紛紛對於成語的領悟更進了一步。「我們到底來這裡干什麼?」
「竄門。」葉晨伸手摸著門鎖,「喏,劈開它。」
杜紛紛嘴角一抽,「這又不是西瓜,我家的也不是西瓜刀。」
葉晨退後兩步,沉吟道:「我覺得唐哄哄這個外號吧……」
辟!
杜紛紛緩緩收回刀,面無表情道:「劈開了。」
他努了努嘴巴,「進去看看。」
杜紛紛踢開門。
牢房黑漆漆的一片,外頭油燈微弱的燈光只能照到門口那一小塊三角。
杜紛紛飛快地望了一眼,「沒人。」
葉晨出乎意料道:「有人。」
杜紛紛不服氣道:「哪裡?」
他指了指上面。
不多時,她便聽到上頭一串輕重不一的腳步聲正從這邊走來。
杜紛紛看著唐恢弘帶頭走下來時,突然小聲對葉晨道:「我們這種情況,就叫捉奸在床吧?」
「……」葉晨橫向走開兩步。
「沒想到這個時候這個地方居然能遇到葉大俠和杜姑娘,」唐恢弘說話的時候嘴角一直往上彎,但落在杜紛紛眼裡卻是說不出的冷意。「真是太讓人意外了。」
葉晨突然沉聲道:「紛紛,你為什麼總是不聽話呢?」
杜紛紛傻愣愣地看著他。
就她這樣的,還能歸類到不聽話?他不如養只鸚鵡算了。
「我說不要來,你偏偏要來,真是……唉。」葉晨的語氣轉入沉重。
不要來?偏偏要來?
杜紛紛眨巴著眼睛看他,似乎想提醒他,他把兩句話說倒了。
葉晨不等她說話,又轉頭向唐恢弘抱拳道:「唐掌門,叨擾了。天色不早,不如大家都洗洗睡吧。」
唐恢弘腳步向右微移,不動聲色地擋住他的去路,「葉大俠,有些話還是說清楚的好。」
葉晨挑眉,「非要說?」
唐恢弘含笑不語。
「好吧,其實我們這次……」他突然撩起衣擺,伸出腳,「是來向楚越炫耀新鞋子的。」
杜紛紛猛地瞪大眼睛。
那雙本應該放在她衣櫃裡的藍緞銀花鞋正光鮮得套在他腳上。
葉晨喜滋滋道:「紛紛說看到楚越腳上穿著這雙金玉坊半月前才進的新鞋很漂亮,所以特地買來送給我。」
這是謊言,謊言,無恥的謊言!
杜紛紛蹲在地上,默默地望著鞋子流淚。
唐恢弘目光閃爍,打了個哈哈道:「那真是不巧。楚越說想清淨,所以我將他關到別處去了。累得葉大俠白跑一趟,真是不好意思。」
葉晨眼神一晃,突然凝在唐恢弘身後青年的腳上。
青年被他看的心頭發虛,腳微微向後一縮。
葉晨收回目光,別有深意地笑道:「看來這雙鞋……是唐門門人的標志啊。」
杜紛紛順勢望去。果然,那青年穿的也是藍緞銀花鞋。
唐恢弘摸了摸鼻子笑道:「年輕人嘛,總是喜歡打扮得漂亮些。天色不早,葉大俠和杜姑娘還是早點歇息吧。晚上路黑,容易走岔。」
葉晨聳肩,「如果唐掌門不堵著門口的話,我現在已經躺在床上了。」
唐恢弘皮笑肉不笑道:「是唐某失禮了。」
葉晨微微一笑,「沒關系,老年人都這樣。」
「……」
回住處的路上,杜紛紛糾結地看著葉晨腳上的鞋。
他的衣擺太長,若不是特別關注的話,根本不會看到鞋子。
「這是我的鞋……」她小聲嘟囔。
葉晨瞥了她一眼,「你能穿嗎?」
「……我可以賣掉。」當時一時沖動買下來,讓她為那二兩銀子心痛到現在。
葉晨停住腳,嘴角慢慢扯出一個不算笑容的彎度,「紛紛,我剛才好像忘記叫唐哄哄了……幸好他沒走遠,我們不如再回去一趟吧?」
杜紛紛吃驚地看著他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臉,然後又低頭戀戀不捨地看著那雙鞋子。孰輕孰重的鬥爭在心頭劇烈展開,最後她閉上眼睛,咬牙忍痛道:「葉大俠,請您收下這雙鞋子吧。」
「唉,這多不好意思啊。」葉晨邊了無誠意地說著,邊穿著鞋子走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