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 章
清淨庵裡不清淨

上路後,蕭大聖駕著馬車頻頻往後看,但視野內始終沒有出現霍瓶瓶的倩影。

杜紛紛從車廂裡探出頭道:「我們在這條街道已經轉到第三圈了。」

蕭大聖道:「我流連忘返不行麼?」

葉晨涼涼地丟出一句:「色字頭上一把刀。」

蕭大聖回頭,從打開的門縫裡斜睨了他一眼,「你還不是一樣?」

葉晨微笑道:「嗯。不過我家的這把是好刀。」

杜紛紛干咳一聲,「雖然插話是不禮貌的,但是現在特殊情況,請允許我不禮貌一下。」

蕭大聖道:「說。」

「蕭大哥,你現在不是流連忘返,而是正在走反。」

馬車重新走回正路。

但速度極烏龜。

在蕭大聖第六次下車解手時,杜紛紛忍不住道:「蕭大哥,其實你不必喝那麼多水的。」

蕭大聖道:「天干物燥,多喝點水才好。」

……

杜紛紛覺得這世界上沒有最狗腿,只有更狗腿。

她搖頭道:「可是你喝得也太多了。」

從剛剛到現在,他一共停車九次,六次解手,三次打水。現在往後看,還能看到襄陽城城頭,而太陽卻已經要下山了。

葉晨慢悠悠道:「不如我們回去歇一晚上,明天再走吧?」

蕭大聖道:「不用,我知道前面有座尼姑庵,我和住持相熟。那裡有專門的客房供應過路人。」

杜紛紛遲疑了下,道:「蕭大哥,究竟是怎麼樣的際遇……會讓你和尼姑庵的住持相熟?」

蕭大聖道:「此事說來話長。」

葉晨淡淡道:「又是從偷窺洗澡開始?」

……

蕭大聖暴跳:「什麼叫做從偷窺開始?」他頓了頓,「還有,什麼叫做又?!」

葉晨道:「就是你素行不良的意思。」

杜紛紛看看他,又看看蕭大聖,不著痕跡地朝葉晨靠過去半步。

蕭大聖怒道:「我說了,我不是偷窺!我只是剛好路過,而她剛好在洗澡!」

葉晨點點頭表示明白。「嗯,然後一時好奇,在窗紙上戳了個洞,把目光不小心地放了進去。」

蕭大聖恨恨道:「那個洞不是我戳的。」他最多只是把目光放進去而已。

葉晨繼續點頭,「哦。原來是霍瓶瓶怕你麻煩,所以事先安排的。」

……

蕭大聖面無表情地轉回身,一甩馬鞭,朝尼姑庵駛去。

尼姑庵叫清淨庵。

除了前面供奉菩薩的佛堂外,只有兩排屋。

一排自住,一排出租。

杜紛紛看著蕭大聖遞給住持的銀子,恍然道:「原來是這樣相熟啊。」

住持道了聲佛號,「貧尼慚愧。只因庵裡香火不盛,所以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蕭大聖忙道:「我只是為庵裡添點香火錢,請住持切莫放在心上。」

兩人又彼此客套一番後,三人被安排住在左邊的廂房。

葉晨住在最中間,杜紛紛和蕭大聖則各住一邊。

房間狹小,只容得下一張床一張桌,杜紛紛連拔刀都嫌轉不過身。好在空氣清新,被褥雖然陳舊,卻洗得很干淨。她脫了鞋,正往床上躺,就聽另一頭的房間突然一聲「嗚呼」,緊接著有人吟誦道:「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

杜紛紛皺了皺眉。

那邊又道:「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

其實她是很喜歡李白的詩。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但是鬼哭狼嚎的例外。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

她終於忍不住起身,把牆捶得幫幫響。「還讓不讓人睡覺啦!」

棲息在樹枝上的烏鴉呱呱得驚飛。

清淨庵清淨了。

杜紛紛心滿意足地躺回床上,臉還沒碰到枕頭,就聽叩門聲傳來。

……

擾人清夢還敢找上門?

杜紛紛起身穿鞋,氣勢萬千地沖過去開門。

門外站著一個白衣男子。

在門開的剎那,她幾乎誤以為是葉晨。

不過很快她就察覺到他不是。

盡管他也是黑髮白衣,但他卻沒有葉晨舉手投足的清貴傲氣。

他的頭微微低著,顯得溫文而謙和,真正的書生氣。

「呃?什麼事?」或許是他臉上的笑容太過溫和無害,讓她的氣勢不自覺地壓了下去。

白衣書生莊重地揖了一禮,「小生適才叨擾姑娘睡眠,深感不安,特地前來賠罪。還望姑娘恕小生不知者無罪。」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既然他這麼說了,杜紛紛自然不能做得太絕,連忙道:「客氣客氣。沒關系沒關系。」

書生又道:「不過天色尚早,姑娘空腹早睡,反而與身體有害。不如用過晚膳,再行歇息不遲。」

這關你什麼事?

杜紛紛強笑道:「我有點累,所以想先睡。」

書生堅持道:「縱然姑娘感到疲憊,也應先用晚膳。然後過一個時辰再睡才是。」

……

杜紛紛垂頭道歉道:「我錯了,我不該敲牆。你想讀書就去讀吧,愛怎麼讀怎麼讀,我不說就是了。」

書生搖頭道:「姑娘此言差矣,小生只是……」

隔壁的門咿呀一聲打開。

葉晨斜倚著門框看著他。

書生被他眼中的寒意驚出一身冷汗,「這位兄台……」

葉晨手指一指杜紛紛道:「這位是我夫人。」

……

杜紛紛和書生同時僵住。

書生汗顏道:「小,小生剛才多有冒犯……」

葉晨手指一移,無聲地指著他的房間門。

書生落荒逃入自己房中。

杜紛紛感激道:「你來的真是時候。」

要是再被書生碎碎念下去,她拔刀自刎的心都有了。

葉晨微微一笑,「紛紛啊。」

……

杜紛紛覺得這刀還說不定拔不拔。

「如果你想出牆的話,」他勾了勾手指,「來這邊。」

……

杜紛紛眨了眨眼睛,「葉晨大人,您誤會了,我捶牆只是想警告他一下。絕對沒有想把兩間房打通的意思。」

葉晨道:「那回去醞釀醞釀。醞釀好了,記得朝我這邊實踐。」

杜紛紛無語地閃回房間。

至傍晚時分。

書生不怕死地挨個敲房門。

「五臟廟不可無五榖祭也。」

杜紛紛黑著臉開門時,他如是說。

蕭大聖道:「反正都醒了,吃吃也無妨。都花了銀子。」

杜紛紛想了想,問道:「有肉嗎?」

事實證明——有。

素雞、素鴨……住持有條不紊地介紹著。

杜紛紛有一筷沒一筷地吃著,心裡想的是:肉裡沒油啊沒油。

葉晨每道菜都淺嘗即止。

書生和蕭大聖倒是吃得很爽快,兩雙筷子滿席游走。

住持見他們吃得高興,才欣慰地起身離開。

不多時,杜紛紛等人正要收碗,就聽外頭一陣嘈雜,尼姑們尖銳的驚叫如針扎著耳膜,其中還夾雜著幾個粗獷的嗓音。

杜紛紛等人面面相覷,忙不迭地朝外走。

走到佛堂前,他們齊齊吃了一驚。

大門與佛堂之間的空地上站著密密麻麻的一群高壯大漢,手中拿著各種武器,氣焰囂張,顯然不是什麼善類。

住持站在階梯下,被幾個年輕女尼扶持著搖搖欲墜,顯然是受了傷。

大漢為首的是一個虯髯披髮的黃衫客,他見到葉晨等人,立刻示威似的揚了揚手中的金刀。夕陽殘輝掃在刀面上,如銅鏡般閃亮。

杜紛紛下意識地看向葉晨。

葉晨沉默,一雙黑瞳幽幽,不知在想什麼。

倒是書生和蕭大聖忍不住,齊齊搶身到住持前。

蕭大聖見她嘴角掛血,皺眉道:「師太,你沒事吧?」

住持嘴角的血又淌下。

……

杜紛紛想:這口血是被蕭大哥的廢話給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