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
奈何落花空多情

不知是睡地板睡成了習慣,還是這家客棧的地板特別,總之杜紛紛一覺醒來,覺得神清氣爽,五體通泰,連早飯都比平時多吃了兩碗。

看的葉晨不住歎息道:「紛紛啊,你越來越能吃了。」

杜紛紛邊呼呼地喝粥,邊含糊道:「反正吃不完也是浪費。」

「可是,」葉晨目光從她的臉上移到胸前,「你都吃到哪裡去了呢?」

「咳!」杜紛紛嗆出半口粥。

蕭大聖伸手想幫她拍拍背,就聽葉晨冷冷道:「沒聽說過男女授受不親嗎?」

蕭大聖悻悻地縮回手,很大聲地咕噥道:「也不知道昨天晚上是誰孤男寡女共處一室。」

葉晨很樂意回答:「是我和紛紛。」

……

蕭大聖為他臉皮的厚度拍案驚奇。

霍瓶瓶在一旁淺笑道:「杜姐姐捨己為人,自願打地鋪,實在讓小妹佩服不已。」

杜紛紛覺得『自願』這兩個用的有待商榷。

蕭大聖又開始哇哇叫,「葉晨,你根本就不是個男人,居然讓女人打地鋪!」

葉晨摸摸下巴道:「其實,不打地鋪也可以的。」

杜紛紛眼睛一亮。

難道從此之後她將脫離席地生涯?

葉晨笑瞇瞇道:「反正床鋪夠大。」

……

蕭大聖同情地看著杜紛紛。你受苦了。

霍瓶瓶嫉妒地看著杜紛紛。你享福了。

杜紛紛無聲地看著碗。嗆出的半口和剩下的粥都融在一起了。

早飯吃完,原本是要馬上啟程趕路的,但霍瓶瓶對葉晨說有要事要單獨相商,因此又耽擱了下來。

杜紛紛站在客棧大堂裡,看著樓上緊閉的房門,眼睛骨碌碌地轉著。

蕭大聖突然道:「你是不是想單獨離開?」

杜紛紛嚇了一跳,「誰說的?我是一個有信用的人,我既然收了葉晨的錢,當然也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送他到京師。」

蕭大聖道:「可是我看他就算到了京師也不打算放你走。」

杜紛紛想起那句三生三世,心頭不知怎地,怦怦亂跳。

蕭大聖沉聲道:「別說我沒有提醒你,葉晨這個人向來喜新厭舊。你若是跟著他,恐怕有的苦頭吃。」

杜紛紛微怔。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分明有怨氣。

「他不會是拋棄過你吧?」杜紛紛艱難地開口。一個男人,被另外一個男人拋棄……這是什麼情況?

「怎麼可能?!」蕭大聖跳起來。

杜紛紛無聲地看著他。

蕭大聖自覺失態,冷哼一聲道:「我只是看在仙仙的份上,所以想提醒你。」

杜紛紛微微一笑,「多謝蕭大哥。」

蕭大聖道:「不過如果你想走的話,最好趁早。拖得越久,被發現的可能就越大。」

杜紛紛:「……」

霍瓶瓶無聲地凝視著葉晨。

葉晨很認真地修著指甲。

他的手指修長有力,骨節分明,白皙如玉,卻又不失陽剛。霍瓶瓶見過很多手,琴師、醫者、書生、劍客……卻沒有一雙手有他的好看。

她看得有些入迷。

「我留下來,是為了修指甲。」葉晨淡淡道。

霍瓶瓶微怔。他的意思是說,他只是順便留下來聽她說話嗎?

「是。」她淺笑著應了,沒有流露半分不悅。心裡不是不委屈的,但是她知道,發脾氣、裝可憐這些招數在葉晨面前統統無用,只會讓他更加厭煩自己。

初見杜紛紛的時候,她曾經偷偷觀察過她。因為她想象不出怎麼樣的女人能夠得到葉晨的青睞,但結果卻是迷茫。

論美貌、論聰慧、論家世、論談吐,她自認為無一輸她。那麼還剩什麼?她想來想去,只能歸咎於是個性。

但是如水般的溫柔卻輸給莽莽撞撞的憨傻,她不信。

所以她仍要一搏。

贏了固然好,輸了,那也只能歎息葉晨識人不明,她已盡力無悔。

思量間,葉晨已經換了一只手,她這才驚覺自己竟已浪費了不少時間。

「葉大俠,」她楚楚可憐地低下頭,「其實我這次來,是想做點什麼,以彌補我當初鑄成的大錯。」

葉晨挑眉道:「你弟弟的毒解了嗎?」

霍瓶瓶低垂的眉眼中閃過一絲得意,卻不動聲色道:「青雲上人只送了半株金槿草給我,妄圖繼續挾持於我。幸好家父曾聞真臘也有此草,特地請人尋訪各地真臘商人,果然在其中一名身上購得。如今我霍家上下已經立誓,與峨眉勢不兩立。」

葉晨道:「看來南陽王敗象已呈啊。」

霍瓶瓶面色微紅,干笑道:「葉大俠此話何解?瓶瓶不懂。」

「太原霍亭山向來與朝中達官顯赫私交篤厚,其中不乏南陽王的親信。若非知道南陽王頹勢已成,以霍亭山的老奸巨猾,就算死一個兒子,他也絕不敢斷交的。」

葉晨一番話說得雖然刻薄,但霍瓶瓶卻半個字都反駁不得。上次出手陷害杜紛紛和葉晨,一半是因為救弟心切,另一半何嘗不是因為父親受到南陽王的指使,故意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霍家府宅幽深,少一個兒子根本不算什麼。就算是她,若非頂著第一美人的頭銜,恐怕早就被父親丟去哪家當做拉攏的手段了。如今他之所以放縱她,只是因為還沒有找到一個合適的價錢。

葉晨的銼刀輕輕地磨著無名指的指甲。

霍瓶瓶心裡鈍痛。

「縱然是家父的意思,但何嘗不是我的心意?」霍瓶瓶大眼一睜,淚水如珠簾落。

葉晨面無表情地將銼刀移到小指指甲上。

霍瓶瓶頭一次發現眼淚不受控制,明明想適可而止,但一望眼前這抹淡漠的白色身影,就一發不可收拾起來。

葉晨霍然停手,將銼刀放在桌上,站起身。

霍瓶瓶道:「我還沒有說完。」

「但是我已經聽完了。」

她眼見他的腳步移到門前,慌忙道:「小心蕭大聖!」

葉晨的腳步微微一頓。

「他其實是南陽王之子。」霍瓶瓶任由淚水在臉上滑過,滴在地上,眼睛定定地看著他的背影。

葉晨緩緩開口,「你怎麼知道?」

「有一次,他見到我與知府之子同游,一時沖口而出。」

「由此可見,蕭大聖對你是一片真心,你卻這樣輕易地出賣他。」他頓了頓,「你挺狼心狗肺的。」

……

霍瓶瓶傻愣愣地看著他打開門。

白色的背影似乎就要遠飄,她不知從哪裡來的勇氣,猛地沖了上去。

葉晨不著痕跡地側身讓開。

霍瓶瓶收住腳步,理了理鬢發,轉頭露出一抹恰到好處的微笑,「難道你不想快點和杜姐姐有情人終成眷屬嗎?」笑容猶帶淚痕,如梨花帶雨,海棠含露,端的是美麗驚人。

但葉晨仿佛在看一根木頭,木然道:「哦?」

「我也是女人,我知道女人的心思。要想清楚女人的感情,最簡單最直接的,莫過於醋意。」她嫵媚地一笑,「在擁有愛情的女人心目中,最無法容忍的,就是情敵。」當然,若是杜紛紛對你無心,他們也可以趁這個機會,一刀兩斷。

最後這句話她沒有說。

葉晨嘴角忽而一彎。

霍瓶瓶心中一喜。

「你覺得……」他拖長聲音。

霍瓶瓶的心隨著他的音調提起。

「我有必要用這種手段嗎?」他的嘴角化作不屑,冷冷一撇,繞過她,朝下走去。

大堂門口,杜紛紛和蕭大聖正一左一右地像兩尊門神似的站著。

杜紛紛在經過長久的思想鬥爭後,終於下定決心,準備跑路,就聽蕭大聖干咳一聲。她轉頭望去,葉晨竟然已經走過來了。

「紛紛。」他的笑容和藹。

杜紛紛立刻挺直腰桿,並且在心中無比慶幸著:幸好啊幸好,幸好她動作夠慢。

「我們走吧。」他伸手將她因為煩躁而撓亂的發絲撥到耳後。

蕭大聖湊近他,壓低聲音道:「剛剛瓶瓶跟你說什麼?」

「她說,」葉晨道,「最近天干物燥,路上要記得多喝水。」

蕭大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