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只剩下了我與茅廁君倆個,他低頭給自己的茶杯裏添著茶水,輕聲問我道:「你可還記得宛江上我與你說得那句話?」
我怔了一怔,宛江上他可是曾說了不少話的,還曾許過我「平安康泰,衣食無憂」,這會子突然問起來,我卻有些摸不准他這是問的那一句了。
茅廁君抬眼看我,緩緩說道:「我既許諾,便會重諾。」
我心頭微微一震,忽地想起了我落水時的那一幕,他用手拉著我,盯著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了這八個字後,便鬆開了扒著船舷的那只手,護著我落入了江中。
宛江九曲峽,江彎九曲,灘多水急,處處暗礁,時時兇險。
那一夜,我與他緊緊抱在一起,彼此用身體去為對方擋著迎面撞來的礁石,半夜沉浮終換來逃出生天。
我點了點頭,答道:「我記得。」
茅廁君看著我,又繼續問道:「那我現在問你,你在興聖宮中說得那些話可還算數?」
我沉默下來,好半晌才答道:「算數。」
「那就好,」茅廁君似松了口氣,臉上露出淡淡笑意,說道:「這陣子他待你這樣好,我真怕你就此昏了頭。」我下意識地抹了抹鼻尖,有些訕訕地,「也是,人都說溫柔鄉乃英雄塚,其實溫柔鄉不光對英雄管用的。」
會給我答復。」
我嘲道:「你自己也是男人,難道還不知道男人是個什麼的東西?哪如自己兒子可靠」
說完便起身出去了。
朝陽小美女還眼巴巴地在外面等著,見我出來二話不說就拉著我往花園子裏走,待兩人剛繞進一個水亭裏坐好,朝陽的侍女已是帶著寫意從遠處過來了。
侍女走到朝陽面前稟報道:「咱們隨身都沒帶著可換的衣裙,只得給這位姐姐從山下新買了一身,所以才耽誤了不少功夫,郡主莫怪。」
朝陽隨意地點了點頭。
我抬眼細細打量寫意,見她身上果然是一身簇新的衣裙,雖然衣料款式不算最好,倒也算是整齊。
寫意眼圈還有些發紅,眼巴巴地看著我,像是有無數的委屈。
我沖她眨了眨眼睛,回頭又與朝陽閒扯了幾句,這才帶著寫意去找齊晟。
回去的路上,寫意湊在我身邊低聲說道:「娘娘,是有人故意擠了奴婢一下,奴婢才落了水。後來帶著奴婢去換衣的時候,奴婢本來想只胡亂尋一件外衫穿上便是了,她們卻將奴婢身上的濕衣服俱都拿走了,叫奴婢在屋裏等了許久,這才給奴婢送來了這身衣服。」
我腳下慢了一慢,轉頭瞥了她一眼,笑道:「自然是得這樣,不然怎麼能騰出空兒來拉我去與人見面。哎?你說這事咱們要不要與皇上說?」
寫意想了想,答我道:「奴婢覺得還是說的好。」
我點了點頭,「我也覺得這事得說,反正怎麼也是瞞不過去,與其被人審,還不如主動交代。」
寫意扶著我的手明顯地僵了一僵。
對她這種明擺著做賊心虛的表現,我只笑了笑,伸手輕輕地拍了拍她的手臂。沒關係,丫頭,咱們倆就繼續勾心鬥角下去吧,看最後誰能收了誰。
那邊齊晟早已是打發了楊嚴,正坐一大樹下與福緣寺的主持談經論道,見我過去了只淡淡地掃了一眼,又轉過頭去繼續與那老和尚閒扯。
雖然只那麼隨意的一眼,雖然齊晟那廝面上仍是一副平淡柔和之態,可我他媽心底偏就是莫名地發虛厲害,總覺得有些時候,他這種看似漫不經心的眼神卻比以往都要冷硬銳利。
我擦!為什麼啊?剛剛分明是奉旨幽會的啊!
從翠山回盛都的道上,我端坐在一輛全新的豪華馬車內,將我與茅廁君及楊豫的三方會談內容簡要復述給齊晟聽,自然,由於會議記錄員寫意同志因故缺席,在內容上難免會有一些缺斤短兩,只說楊豫已識穿了齊晟有意將他困在雲西的險惡用心,茅廁君更是向我指出了現在帝后和諧不過是個假像,是齊晟為了與他爭奪張家而有意為之,建議我不要被齊晟的甜言蜜語欺騙,齊晟若是真心對我,就不會把江氏繼續留在大明宮,也不會叫我這個皇后至今無子。
齊晟一直垂著眼皮漫不經心地把玩新得的一串佛珠,直到我把話全部說完了也沒什麼反應。
我估摸著他是不好意思打斷我的話,想了想正想給自己添句「回答完畢」呢,齊晟撩起眼皮向我瞥了過來,不緊不慢地問:「楊豫竟然也在?」
我思量了一下,決定還是把話說的保守一些比較穩妥,便答道:「老九是這麼介紹的,不過,我只在泰興的時候遠遠看過楊豫一個身影,至於這個是不是真的,我還真不能確定。」
齊晟聽了便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角,說道:「老九若是只想說那些,今日倒是用不到楊豫露面。」
我心中暗暗一驚,齊晟這廝剛才看著像是在走神,卻想不到出口便是這樣一針見血。的確,若茅廁君見我只是為了挑撥我與齊晟之間的關係,實在犯不著叫楊豫大老遠地從雲西跑回來。
我不禁有些後悔,不該為了取信齊晟而把楊豫回盛都的事情都說了出來,可此刻若是不說,這事以後萬一要是叫齊晟知道了,那我以前說的話不論真假,他怕是都要不信了。
我抬眼看向齊晟,說道:「我猜著,他是為了向我顯示誠意吧,也叫我信他身後確有楊豫的全力支持,只要再聯合了張家便可以扭轉乾坤。」
齊晟倚靠在車廂壁上,微揚下巴靜靜地看著我。
我深了吸口氣,壯著膽子繼續說道:「他還說,他要的不只是這天下,還有……我,他也可給我皇后之位,凡是你能給的,他都能加倍給我。」
齊晟的眼睛就微微地眯了眯,其中殺機一閃而過。
我心中暗念阿彌陀佛,茅廁君,對不起了,這下子你要蹲的水甕怕是要更小了,且記著一定要把脖子縮好,千萬別給了齊晟揮刀的機會。
齊晟問我道:「你怎樣答的?」
我眨了眨眼睛,答道:「我說此事太過重大,我一個人做不了主,得回來與你商量商量。」
齊晟微微一怔,隨即便放聲大笑起來。
我依舊跪坐在他的身側,抿著嘴看他。
齊晟笑了許久,忽地伸臂攬住了我的腰,一把將我扯倒在他的身上,將他手上的那串佛珠攏在了我的腕上,然後用下巴輕輕地摩挲著我的頭頂,呢喃道:「明知道你說的都是假話,可我就是喜歡聽……就是喜歡聽。」
我一個沒繃住,身子就下意識地僵了一僵。
正想著撐起身來與他解釋幾句,可他手上卻用了力,只將我壓在他的胸前,停了片刻,忽地低聲說道:「芃芃,我們再生個孩子吧。」
尚在愣怔間,他已是用手抬起了我的下巴,低頭吻了下來。
頭腦暈沉間,我不由感歎,齊晟果然是個雷厲風行的主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