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怔怔地坐倒在床上,卻忽覺得寒冷起來,這寒意從心底騰起,從內到外一層層彌漫過來,很快就凍透了我的整個身體,連牙齒都控不住地咯咯作響。
我用毛毯將自己裹得緊緊的,躺倒在床上,自己提醒自己:「別上當,不過是齊晟演的另一場戲而已,看看就成了,千萬別入戲,不然可就真要死無葬身之地了。」
這天夜裏,齊晟再沒進這個帳篷。第二天拔營出發的時候,也是一個面生的親衛過來照管著我,齊晟的視線只隨意地從我身上掃過兩次,卻沒和我說過一句話。
一行人沿著山脈往北而走,出山后不久就和另外一隊人馬匯合了。寫意就在那隊人馬裏面,見了我又忍不住抹起了眼淚。
我看了看她,勸道:「快別哭了,這大冷天的,把臉哭皴了,以後更嫁不出去了。你也叫齊晟給你安排個別的戲,別整天都是哭戲,我看著都煩。」
寫意半張著嘴,呆愣愣地看著我,說不出話來。
我笑了笑,用馬鞭柄輕輕地拍了拍馬屁股,往前而去。
這一隊人馬像是齊晟的親衛隊,足有百十號人,看起來個個精悍,顯然都不是尋常之輩。我徹底放棄了逃走的心思,老老實實地跟著大隊人馬一路往北,走了不到兩日,就遠遠地看到了一座城池,城牆上高高飄的正是南夏的旗幟。
我眯了眯眼,這才看清了門樓上刻的「平寧」二字,不覺一愣,暗道這就是齊晟被「刺殺」後,南夏大軍暫作休整的北漠小城了。
還沒走到近前,城門已是大開,有十幾騎從城內迎出,簇擁著齊晟進入了城內。寫意這時才從後面跟了上來,恭敬說道:「娘娘,進城吧。」
我深吸了口氣,隨著眾人一同打馬入城。
平寧城以前就是北漠的一個軍事要鎮,齊晟打下來後也覺得這地不錯,乾脆就把它當做了自己的糧草中轉站。
齊晟進城後就召集將領們開作戰會去了,我則被直接送進了將軍府。在野地裏混了半個來月之後,終於又過上了有屋有床有鍋碗瓢勺有馬桶有浴盆的生活……當我泡在熱騰騰的大浴桶裏,只覺得這樣的人生也算圓滿了。
雖然吃穿上不如在盛都精細,可也是一日三餐管飽。
雖然被限制了活動範圍,可在住的這個小院裏還是可以自由活動的,甚至扒門口往外看看也是被允許的。
可好日子沒過兩天,我就發現這城內形勢貌似突然緊張了起來。倒不是我多敏感,而是院外巡邏的士兵猛地增多了,而且都披上了甲。鎧甲這東西,動輒就幾十斤沉,只要不是到了必需的時候,沒人願意整天穿著一身這東西溜達來溜達去的。
我叫寫意出去打聽打聽到底出了什麼事。她出去轉了一圈,回來後卻告訴我說不知從哪里冒出來一支北漠大軍,已是把平寧城給圍了。
寫意有些緊張地問我:「是不是要打仗?」
瞧瞧她問的多新鮮吧!他齊晟領著好幾十萬大軍到人家的地盤上來,不是要打仗,難道還是來串門子的?
「打!自然得打啊!而且這仗還小不了。」我答道。
這事不用說都知道,此地是南夏北征軍的行轅所在,有皇帝在這呢,兵馬一定少不了,而北漠人竟然敢來圍這個城,也絕對是有備而來。
一場大仗自然不可避免。
許是為了驗證我的話,當天下午城外就響起了喊殺聲,大得連蹲在屋子都聽見了。寫意正給我盛稀飯呢,嚇得手一哆嗦,一下子把稀飯又倒鍋裏去了。
我很是無奈地看著她,歎息道:「寫意,我一直以為你很大膽呢。你說你雙面間諜都敢做的人,怎麼說也得是智勇雙全啊」
寫意尷尬地看著我,一張俏臉是紅了又白,白了又紅,好半天才磕磕巴巴解釋道:「娘娘,奴婢也是身不由己,而且,而且,奴婢對娘娘絕對是忠心一片。」
做皇后做得久了,這樣的話我都聽得耳朵起繭子了。其實忠心不忠心地不重要,關鍵是能替你做事就成!就比如寫意,我明知道她真正忠心的只有齊晟,可我現在得指著她辦事,所以也只能用她。
我看著她手裏的粥碗,與她商量:「咱們能先吃飽了飯,然後再說忠心不忠心的事嗎?」
寫意抿了抿嘴,開始專心伺候我吃飯。
此後幾天,外面一直在打仗。我依舊被關在小院子裏悶吃悶睡,寫意的臉色卻是一天比一天緊張。待等到第六天的時候,我吃完了中飯,抹了抹嘴正打算去床上眯一覺,寫意卻跟在我屁股後面,緊張兮兮地問道:「外面打得這樣激烈,娘娘就一點也不害怕?」
我回過身去看她,奇道:「又不叫你上城牆,你害怕個什麼勁呢?再說了,咱們這邊是守城,城裏面糧草兵馬都足,就是守上一年半載的都不成問題的。」
寫意急得都快哭了,說道:「娘娘,可城裏根本就沒有那麼多兵馬啊,聽說昨日裏北城門的甕城都被攻破了一回,是賀將軍帶著人將韃子又殺了出去,這才守住了城門。」
我聽得一怔,想昨天下午的時候是聽見北面傳過來的動靜比較大,我當時還以為是北漠中午的伙食比較好,大夥剛吃飽了有勁呢……
寫意見我沒反應,還以為我不信她的話,又急忙補充道:「是真的,奴婢聽說韃子攻勢猛烈,守城將士傷亡十分慘烈,連輜重營的伙夫都上了城牆了。」
為何守個城都守得這樣狼狽?難道北征大軍不在平寧城內?那齊晟為什麼還要進平寧城?
我正愣愣地想著,院中卻是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那些人片刻間就到了廊下,就聽得有人在門外恭聲問道:「皇后娘娘可在房內?」
這話問得可真是沒水準啊,齊晟連這個院子都不叫我出,院子裏沒我,我不在房內還能上房不成?
我看了寫意一眼,示意她去給開門。
門外站了幾個全副武裝的將士,當頭的將領一身鎧甲雖穿得整齊,上面卻帶著刀劍的劃痕,有的地方還沾了片片的血跡。他低頭沖我抱拳行了一禮,說道:「卑職奉皇命前來保護娘娘,為安全計,還請您更換裝束。」
說完,後面的親衛就捧著一摞軍服薄甲走上前來,徑直交到了寫意手上。
我卻聽著那將領的聲音有點熟,忍不住仔細打量了他一眼,試探地問:「你貴姓?」
他這才有些尷尬地看向我,答道:「卑職李弘,娘娘以前見過的。」
他這一抬臉,我倒是看清楚了,可不是以前見過嘛,這不正是那年在宛江上逼我落水的李侍衛嘛!
我嘿嘿笑了兩聲,說道:「豈止是見過,咱們都老熟人了!怎麼?你這又是要把我往哪里領啊?」
李弘面上呐呐的,想了想乾脆身子一矮,單腿跪在了我的身前,「娘娘,那次卑職也是奉命行事,請娘娘諒解。眼下戰事激烈,皇上命卑職前來保護娘娘,萬一城破,就由卑職護著娘娘出城,還請娘娘趕緊換裝。」
我冷聲問道:「齊晟在哪?」
李弘遲疑了一下,答道:「皇上在北城門。」
我聽了抬腳就往外走,李弘急忙伸開雙臂攔在了我的身前,急聲叫道:「娘娘不能去。」
「不能去?」我冷笑一聲,上前一腳踹在了李弘的肩上。趁著眾人愣愕間,一把抽出了旁邊一個親衛腰間佩劍,喝問道:「誰敢攔我?」
說完便仗劍往外面闖。院內的親衛本來挺多,可誰也沒料到我會這麼硬闖,一時都有些傻了。
李弘忙在後面大喊:「攔下她」
倒是有親衛伸手想攔,可又不敢碰我,只是虛張著手臂攔在前面。見他們如此情形,我心裏有了數,更是毫無顧忌地往前沖,就是有大膽的侍衛想伸手來抓我,我立刻用健比到了自己頸間,威脅道:「你敢碰碰我試試?」
那親衛嚇得立刻收回了手,還連著往後退了好幾步。
我一路暢通無阻地院門,正想撒開腳丫子往外面跑,就聽得寫意在後面疾呼道:「娘娘,娘娘」
我一下子怒了,轉身問道:「怎麼,你也想攔我?」
寫意正用手臂死死地抱著李弘的腰,秤砣一般墜在他的身後,臉紅脖子粗之餘還不忘從他腰側困難地探出頭來,大聲叫道:「錯了,錯了,娘娘走反了方向了。」
我老臉一紅,忙轉了個身往相反的方向跑了。
府中守衛的人已是很少,城中更是沒有什麼閒人,加上我又是穿得男裝,所以一路很是順暢地跑到了北城門。
戰事比我預測的要慘烈的多,不停的有傷兵被從城牆上抬了下來,又不斷地有人補充了上去。我之前跑得太急,通到城頭的馬道只剛爬了一半就沒力氣再邁一步了,只能站在一邊用手撐著腰搗氣。混亂中,一個將領渾身是血地被兩三個士兵從上面架了下來,路過我身邊時猛地停了下,驚愕地叫道:「皇后娘娘?」
我仔細地看了看那張塗滿血污的臉,這才勉強認出他來,「賀秉則?」
賀秉則一把推開了身旁扶著他的士兵,兩步沖到我的面前,急聲道:「您怎麼來這裏了?李弘人呢?他死到哪里去了?」
我上前一把扯住了他的領口,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城內的大軍呢?」
賀秉則張了張口,卻沒有說出話來。
「說!為什麼會這樣?齊晟又在玩什麼花活?」我怒聲問道。
賀秉則無奈答道:「皇上暗中分了兵,城內只留了三萬的御林軍,其餘的兵馬都由趙王帶往了上京支援楊豫將軍,不知為何韃子為何會探到了平寧的虛實,竟棄自己的都城不救,下了死勁來打這裏。」
我聽得都快傻眼了。我擦!我怎麼也想不到齊晟能夠大膽到用自己來行這樣的險招,竟然把人都派出去抄人家的老窩,只留下三萬人馬來守自己。
人家北漠為什麼不下死勁打這裏?你攻破了我的都城,我也要滅了你們的御駕親征的皇帝,一個皇帝換一個皇帝,不虧啊!換做是我是北漠人,也得往死裏打平寧城啊!
我還沒緩過勁來,李弘已是帶著人在後面追了上來。
賀秉則轉身對著李弘怒吼:「皇上不是叫你帶著人去南門嗎?你怎麼叫她來了這裏?」
李弘答不出話來,也不解釋,只上前幾步抓住了我的手臂,低聲道:「娘娘恕罪,卑職失禮了。」
說完另外一隻手往我膝間一抄,竟是不知避諱地一把將我從地上抱了起來,轉身大步往回疾走。
我回過神來,急得大聲叫道:「你放開我」
李弘置若罔聞。
見他如此,我打算換種方式,於是便放緩了聲音,很是好脾氣地與他講道理:「北漠人沒圍南門吧?所以齊晟才會叫你從南門帶我走。可這叫什麼?你好歹也是一個當兵的,聽說過圍城必闕吧?人家留南門為了就是叫咱們逃的啊!出了南門還有多遠才能到靖陽關?沒兩千里也差不多吧?你覺得人家就能放咱們順當地走?」
李弘步子頓了頓,卻說道:「有卑職在,一定能叫娘娘安然回到靖陽。」
對於這種軟硬不吃油鹽不進的人,我也無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