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對偵探小說
腦髓並不是思考事物的地方
——正木博士的學位論文內容
某記者
什麼？我的學位論文《腦髓論》為何沒有在精神醫學界發表？啊哈哈哈，別傻了，我並非因害怕引起議論而不發表，只是還希望添加一些內容，才暫時沒有公開。
要我敘述內容？嗯，也未嘗不可。但我說出之後，報紙上一定會刊登，對吧？坦白說，上次我談到的「地球表面是瘋子最大的解放治療場」，在你們的報紙報導之後，多少帶給我些許麻煩呢！因為很多人認為那是我自己刊登的宣傳報導。
什麼？我根本不在乎，誰說什麼我都不會理會。如果說我有所顧慮，那就是不想讓一向抱著息事寧人主義的校長和懦弱的醫學院長擔心。自從鶴川發表《萬物還原為黃金》的研究，赤井公開《返老還童手術》以來，九州帝國大學就被誤解為全部都是由魔術師在執教。若再聽到我《腦髓論》的內容，絕對會比上次的解放治療話題增加不知多少倍的騷動……
哼，你不會報導出來嗎？新聞記者嘴裡說的不報導的話能相信嗎？嗯，還是相信你吧。不過……怎麼樣，抽根雪茄吧！這可是上等的哈瓦那雪茄，一方面是慰勞你聽我氣焰囂張的談話內容，另一方面則是請你別要報導的遮口費。雖然價錢便宜了些，哈哈哈……正好我今天蠻有空的，說不定會多講一點呢！
對了，你讀不讀偵探小說？什麼，不讀？不讀不行的！不閱讀可稱之為近代文學神經中樞的偵探小說那種東西，等於趕不上時代潮流。什麼，讀膩了？哈哈哈，那我真是有眼不識泰山！也難怪，到底你是靠這個吃飯的新聞記者，哈哈哈，真是有眼不識泰山！
那麼我就告訴你一個我珍藏的嶄新奇特的偵探故事吧！坦白說，我構思這個故事本來是想投稿給某家科學雜誌，不過先講給你聽，聽聽你的評語也好。我認為其情節之複雜微妙、事件最後解決之痛快諷刺應該是前所末聞的，當然，如果有其他相似的例子存在，我就不會公開發表了……
什麼，我故意拖延時間？開玩笑！這故事與我要說的《腦髓論》可是有重大關聯的。因為所謂的偵探小說裡最主要的就是腦髓的運動，凶手的腦髓和偵探的腦髓創造詭計，進行捉迷藏遊戲，藉著其中產生的錯覺、幻覺與倒錯觀念的魅力，牽引讀者的腦筋。你說對不對？
但我所謂的偵探小說卻與這種尋常情節類型的故事有極大差異，也就是說，那是「腦髓本身」追查「腦髓本身」的……宇宙間最高明、最純粹的科學偵探小說，而且該科學偵探小說的解謎對象是會讓二十億人類的腦髓細胞愕然失色的詭計，其詭計又是我《腦髓論》的主題。
你不明白？哈哈哈，本來就應該不明白才對呀，因為我什麼話都還沒有說嘛！哈哈哈。
啊，沒關係，沒關係，你可以速記，只要等我的《腦髓論》正式發表為學位論文之後再報導就行了。如果還有什麼問題，我甚至可以幫忙潤稿，就算以我的名義發表也無所謂……
當然，我要事先聲明，就算你聽了這個偵探故事，也無法保證能夠瞭解，畢竟它是腦髓追查腦髓、絕對最高明的偵探小說。解謎關鍵從一開始就已經存在，不過讀者絕對不知道，只會感覺被捲入黑暗、怪奇、幻覺、錯覺、倒錯觀念的漩渦裡，因為那是最頂尖的腦髓小說的謎團。哈哈哈哈哈！
對了，一開始就劈頭提出一項極端難解的謎團重擊讀者的腦筋，應該是偵探小說的典型模式吧！而所謂重擊「人類腦髓」的謎團，又必須是與腦髓本身有關聯的，對不對？
既然如此，我也……來個下馬威吧！哈哈哈。
事實上，「腦髓」本身就是現代科學界最凶狠、最蠻橫殘酷的「謎團」。即使在人體器官中，它也是唯一一種讓人無法瞭解其真面目的巨大蛋白質所制成的不死鳥，讓地球上二十億人類頭蓋骨疼痛作響的怪物。
被稱為人類腦髓的怪物盤據在身體的最高處，將人類的所有器官當成奴隸使用，充分搾取最上等的血液和最高等的養分，腦髓的命令一定被執行，腦髓的慾望絕對被滿足。沒有人能確定，人類是為了腦髓而存在，還是腦髓是為了人類而設計的。能夠如此徹底發揮專制獨裁，完全控制人體所有器官的人類文化的君王，唯有腦髓。
不過話雖如此，這裡還存在著一件不可思議的事！
這件事就是，自稱是腦髓的蛋白質固體物質，古往今來在人體內有著什麼樣的功能？發揮什麼作用？經過嚴密的科學研究結果，終究還是「一無所知」。換句話說，這種名為腦髓的怪物，完全不讓古今中外的學者專家的腦髓瞭解它自身的真正功能。不僅如此，腦髓本身雖是只有一公斤或兩公斤的物塊，卻向四面八方放射出超科學的怪異能力、神秘能力和魔力，完全粉碎了科學家們的腦髓按照科學方式進行的推理研究。更簡單地說，應該形容為「腦髓本身努力設法不讓腦髓瞭解其自身的功能」！因此，腦髓逐漸將依腦髓本身創造出的現代人類文化中心予以無知化，甚至全面末梢神經化，一面使之頹廢、墮落、迷亂、苦悶，一面若無其事地棲息在頭蓋骨的空洞之中，化身為惡魔中的惡魔。
當然，這不是我刻意誇大其詞，而是賭上自己專家學者的名譽如此肯定的……
什麼，你說腦髓是思考事物的地方？
沒錯，大家都是如此認為。不管是現代一流的科學家，或全世界各階級的人類，無論是職業或業餘，大家都認定自己是以腦髓思考事物而生存的，也確信收音機、飛機、相對論、爵士樂、安全剃刀、激進主義、毒氣等所有一切，都是產生於這團重量在一千兩百克以上、一千九百克以下的蛋白質上的。
不錯，解剖人類的屍體觀察腦髓時，應該會產生這樣的觀點。大腦、小腦、延髓、松果體等無邊無量的重疊結合、形狀奇妙的細胞，還有用異想天開的方式變形了的神經，從全身三十兆細胞的各處角落相互連結。研究其聯絡系統的結果，會發現人體各部分的細胞全體集合起來，周詳、縝密且井然有序地以腦髓為中心，互相結合成一個系統，因此才會認為支配人類一切行動的精神或生命意識存在於腦髓之中，至少認為「腦髓是思考事物的地方」，這應該不會有錯。
這種觀念已成為人類不可撼搖的共同信念，甚至是常識。關於這種「腦髓是思考事物的地方」的事實，再也沒有任何人會產生懷疑。如果發表演說，宣揚現代璀璨的文化，不管是一根針還是一張紙都是靠著這種「思考事物的腦髓」所想出來的，幾乎沒有人會高喊「不、不」，也就是說，目前已經成為腦筋萬能主義的世界。
因此……在我的腦髓偵探小說中，出現一位排斥這種世界性趨勢的青年名偵探兼古今未聞的超級腦髓學大博士，一舉徹底顛覆有關腦髓的所有世界性迷信，讓這個「腦髓」大惡魔的奇怪作用——應該可以形容為白痴般簡單明了的錯覺作用——的真相，暴露於科學的光明下，在讀者們的頭頂給予重重一擊……形同全壘打的一擊。你認為如何？讀者們能夠接受嗎？
什麼？還是不明白？看樣子需要多加說明了……
你說什麼？這是幻想小說？別開玩笑了！我最初不是告訴過你是「科學偵探小說」嗎？如果只是幻想，全篇的趣味就完全不見了。當然是這樣……從一開始就非常縝密，你放心聽我說，慢慢就會明白。瞭解嗎？
這位青年名偵探兼腦髓學大博士，我暫稱他為「阿呆發愣」，是剛滿二十歲的美男子。當然是實際存在的人物，而且雖然擁有古今無雙的優越頭腦，卻因與生俱來的、極端危險的遺傳精神病發作，進入本大學後不久，就被收容於本精神病科教室的附設醫院。
笑話？我不是瞎掰！你實在是個很可怕、疑心病又重的讀者……如果你認為我說謊，我隨時可以把他本人介紹給你，他就住在這對面的七號房裡，我只要叫一聲「喂，阿呆」，他就會很驚訝地回頭，那種模樣非常可愛。
對了，這位病弱青年——阿呆發愣——因為遺傳性精神病發作而不省人事，等清醒過來之後，發現不但不記得自己的出生故鄉或雙親姓名，連自己姓甚名誰也忘得一乾二淨，所以我才幫他取了一個「阿呆發愣博士」的榮譽稱呼。阿呆發愣博士因為頭腦聰明，對於忘記一切這件事似乎非常在意，每天不分晝夜地在病房內的人造石地板上踱著方步，思索自己腦髓的問題，經常一面嘴裡唸著「搞不懂、真搞不懂，我的腦髓到底曾經做過什麼事？想過什麼事？」或「是我的腦髓支配全身，還是我的全身支配腦髓？不懂、完全不懂」這些話，一面拉扯自己蓬亂的頭髮，用拳頭敲打自己的後腦，分秒不停地在房間內踱步。
不久，當那種發作開始呈現高潮時，阿呆博士會站立在房間正中央的人造石地板上，用很不可思議地圓睜雙眼環視四周，做出從自己毛躁蓬亂的頭髮中抓出某種肉眼看不見的東西並用力甩在地板上的動作，然後指著地板上的該物，開始滔滔不絕地發表與腦髓有關的演講。沒多久，他彷彿對自己的演講感到非常興奮，一腳踹起方才自己用力甩在地板上的東西，擺出將其踩爛的動作，同時暈倒在地板上，約持續昏睡三四十分鐘，陷入不醒人事的狀態，然後又像發愣般地睜開眼睛，站起身來，再度重複上面的行為，邊反覆唸著「不懂、完全不懂」，邊在房間內踱步；緊接著又從自己的頭髮中抓出肉眼看不見的的東西，用力甩在地板上，環視四周，一面揮拳一面開始腦髓的演講，之後把甩在地板上的東西踩爛，昏倒在地……這就是這位青年名偵探每天必做的功課。
* * *
有趣的是這位阿呆發愣博士的演講！
阿呆博士演講時好像是站在某處人潮洶湧的電車線交叉路口，他像交通警察般伸開雙手，瞪著前後左右的人，拳頭突然在空中揮動，使盡全身力氣似的開始大叫：
「停下來！停下來！
「電車、汽車、自行車、摩托車、貨車、人力車全都給我停下來！還有紳士、淑女、老幼婦孺、上班族和職業婦女、扒手、警察全部不許動。
「各位現在面對著極端危險的事態。各位現在走在馬路上，可能認為自己是邊以腦髓思考事物邊前進吧！也認為自己是依靠腦髓的判斷力，分辨交通警察的停止或前進指示，辨別信號燈的紅綠，批判櫥窗內的最新流行，從海報得知新人的出現，由晚報報導找出話題，警戒扒手，躲避債權人，追蹤女人散發出的體香等等，讓腦髓的感觸達到高潮，表現文化人的傲慢的吧！但是，這樣非常危險，而且是緊急警告，腦髓的危險緊急警告！
「請看、請聽、請驚訝、請厭煩！
「現代的人類和各位一樣都是阿呆，都是向郵局詢問自己搬家住址的白痴，都是對著電話筒向自己家的電話咆哮的蠢傢伙，也都是錯覺『腦髓』為『思考事物的地方』的低能兒。
「各位自己的腦髓把這種紊亂的錯覺幻覺得意洋洋地扛在肩上，視之為獨一無二的倚靠，在『腦筋是最佳也是最後的資本』、『現代是腦筋的競速時代』這種倒錯觀念競爭的情形下，讓如此眾多的電車、汽車、摩托車飛馳，夜以繼日地將人類文化追趕到一個窘境。
「正常人能夠坐視不管嗎？
「請看、請聽、請驚訝、請厭煩！
「以下是我阿呆發愣的口號：
「痛斥人類文化！
「顛覆腦髓文明！
「重建唯物科學思想的觀點。」
阿呆宣稱：
「『思考事物的腦髓』是人類最大的敵人，是宇宙間最高級的一流惡魔中的惡魔。它是天地初開時，唆使夏娃偷食智慧果實的撒旦之蛇。它後來繼續詛咒亞當和夏娃的子孫，潛入人類頭蓋骨的空洞裡盤踞，那就是『思考事物的腦髓』的前身！
「擦亮眼睛！
「正視這個令人顫慄的腦髓惡魔！
「同時掃除一切與腦髓有關的迷信、妄信。
「人類的腦髓自誇說：
「『腦髓是思考事物的地方。』
「『腦髓是科學文明的造物主。』
「『腦髓是現實世界的全知全能之神。』
「腦髓就這樣妄稱自己擁有宇宙間最大、最頂級的權威，坐鎮人體最高處，驅使全身各種器官為僕役，從全身搾取最上等的血液和最好的養分，享受王者的驕傲。當這種腦髓自身的權威一天天達到頂峰時，也將使迷信腦髓權威的人類一步步沉淪到墮落的深淵。
「請看『腦髓罪惡史』有多麼可怕！
「我……阿呆發愣在對世界歷史的各方面進行研究之後，終於可以得出如下的結論，即腦髓的罪惡歷史可以用如下五項加以概括：
「『讓人類自以為超越神。』
「這是腦髓罪惡史的第一頁。
「『讓人類反抗大自然。』
「這是第二頁。
「『將人類逐回禽獸世界。』
「這是第三頁。
「『使人類瘋狂追逐於物質與本能的虛無世界。』
「這是第四頁。
「『驅趕人類走下自我毀滅的斜坡。』
「這是最後一頁。
「事實勝於最好的雄辯！
「只要翻開醫學的歷史就可以明白……首度在人類屍體中發現腦髓的人，是被稱為西洋醫學中興之祖的大科學家海波·梅尼亞斯。但是，這位近代科學泰斗海波·梅尼亞斯的偉大腦髓卻使用極端大膽巧妙的詭計，把自己發現的死人腦髓的功能封藏在絕對的秘密裡。
「也就是說，海波·梅尼亞斯的腦髓認為『我的真面目怎能被瞭解』，於是讓呈現灰白色漩渦的『死人腦髓』與海波·梅尼亞斯本身毛髮蓬生的頭蓋骨內的『活生生的腦髓』相互對峙，開始進行所有推理的決戰。
「這東西到底有何作用？造化之神為什麼要把這種像灰白色的蛇般蜷成一團的東西收藏在頭蓋骨內？
「面對這些難以解決的問題，海波·梅尼亞斯的頭腦日夜不停地苦惱不已。
「這麼一團蛋白質，看起來像製造眼淚和鼻涕的地方，或者說類似章魚的糞便，看它位居人類這座建築物的閣樓裡，既能被視為寶貴養分的儲藏庫，而從其與小腸相同的蠕動曲線想像，也能被認為是某種消化器官。但是，它到底是什麼呢？不懂、搞不懂！
「像這樣，海波·梅尼亞斯搖頭嘆息、苦心思索、甚至昏迷，最後還是一無所知，只是徒然讓他的頭蓋骨內疼痛不已。
「偉大的天才科學家海波·梅尼亞斯此時終於掉進自己腦髓的詭計陷阱。於是他拍案而起道：『我明白啦！腦髓是思考事物的地方，我就是因為使用腦髓過度，才會這樣頭痛。』
「因此，這位科學家馬上拿起手術刀，把已經拿出腦髓的屍體全部切割成十萬分之一釐米的厚度，同時確定形成人體各器官的三十兆細胞群全都與以腦髓為中心的神經細胞纖維結合後，立刻捧起死人的腦髓狂奔而出。
「『我明白啦！我明白啦！一切都明白了。神掌控生命的本源根本就是謊言，神祇不過是人類的腦髓思考出來的東西。你們看看這個腦髓！生命的本源存在於這個大小在一千兩百克至一千九百克的蛋白質塊裡。我們所謂的精神意識，只不過是靠著這塊蛋白質的分解作用所產生的一種化學能量的刺激。
「『一切都是腦髓想出來的！唯有發現科學的腦髓才是現實世界全知全能的神。』
「而當時異常厭惡基督教的迷信與僧侶的墮落腐敗的尖端人種，聽到這些話後立即予以喝彩，並產生共鳴，完全認同海波·梅尼亞斯的迷惘論點，確信了『腦髓是思考事物的地方』這一錯覺。
「他們說：『沒錯、沒錯，這世界上並沒有什麼神明的存在，一切只不過是物質的作用。我們將用我們頭蓋骨中的蛋白質的化學作用，創造新的唯物文化。』
「像這樣，巧妙地將神從人類世界抹煞的『思考事物的腦髓』，持續引導人類向大自然界反撲，開始創造出為人類而存在的唯物文化。
「腦髓很輕易地替人類設計出各種武器來互相殺戮！
「開發出各種醫術，違背自然的健康法則，讓病人增加，毫無顧忌地限制生兒育女。
「創造出各種機械，使世界更加狹窄。
「研究出各種亮光，驅逐了太陽、月亮和星星。
「就這樣將身為自然之子的人類送進用鐵和石塊建造的屋子，使之在瓦斯和電力中呼吸，讓動脈硬化，以鉛和土化妝，與機器玩遊戲。
「教會人類有關酒精、尼古丁、鴉片、消化劑、強心劑、安眠藥、春藥、解毒劑、毒藥的使用法，視這類東西所衍生的非自然的顛倒的美學為真正的人類文化，使人類習慣於每天依賴不自然的東西。
「不僅如此……
「從人類世界將『神』掃地出門，接著又驅逐『大自然』的『思考事物的腦髓』，同時又從人類世界中奪走約束人類繁殖、提升進化、安慰的一切自然的心理表現。也就是說，認為父母之愛、同胞之愛、戀愛、貞操、信義、羞恥、義理、人情、誠意、良心等，在『從唯物科學的觀點來看並不合理，所以是不自然』的錯覺下予以否定，呈現出只有物質和野獸本能存在的個人主義世界。而且讓人類文化一天天地無重心化、自瀆化、神經衰弱化、精神異常化，終於使全人類在精神上宛如徘徊於自毀、自殺化的虛無世界十字路口，成為徒然戀慕紅綠燈的無知幽靈。
「『思考事物的腦髓』就像這樣，企圖在不知不覺之間讓人類滅亡！
「請看腦髓文化的冷血、殘酷模樣！
「這種情形可以放任不顧嗎？
「不只是這樣而已……
「『思考事物的腦髓』一方面把每個人像這樣埋葬在錯覺的虛無世界裡，另一方面又藉著特別加工的魔術，玩弄全體人類的頭腦。同時，嘗試徹底混淆我——阿呆發愣的偵探之眼。
「請看……
「被『腦髓之詭計』所玩弄的『腦髓之悲喜劇』是如何大量地呈現在各位眼前！『腦髓之鬧劇』是何等嚴肅地以全世界為舞台，正在持續展開！
「請看……
「『思考事物的腦髓』就這樣君臨人類世界文化的巔峰，自稱掌握宇宙萬物的奧秘，從根本上支配、指導著科學文化。
「但是……
「為何這種『能夠思考所有事物的腦髓』將自己思考出來的學理學說，以及因其學理學說而產生的唯物文化產物大量堆積在地球表面，卻讓正中央最重要關鍵的『腦髓自身』的科學研究藏身在謎團的黑暗深處呢？為何思考過宇宙萬物之神秘的腦髓，卻留下唯一的腦髓自身沒有思考呢？截至今天為止，科學家們的學說、論文之中，完全沒有一篇能夠確切說明腦髓作用的文獻存在，這豈非極端不可思議！
「絕非只有這樣。各位……如果代表各位腦髓的全世界科學家的腦髓，直到今天為止，簡直令人不可思議地都沒有注意到這個矛盾，未免也太可笑了吧！
「請看……人類的腦髓對於有關人類肉體的研究，已經進展到完全透徹的程度，細微精闢到解剖、生理、病理、遺傳等各方面；對於疾病的治療也區分為內科、外科、眼科、耳鼻喉科、皮膚科、口腔科等等類別，競相發展。然而，獨獨對於思考、研究這些的腦髓，以及有關腦髓的研究，卻和遠古時代一樣，都屬於『盲目摸索狀態』，這是何等愚昧。為了精神病研究而絕對必需的精神解剖學、精神生理學、精神病理學、精神遺傳學等研究科目，全世界的任何大學都沒有予以分科，讓所有醫生對於腦病或精神病的治療處於幾近放棄的狀態，腦髓又是何等失職！
「『人類的生命或生命意識存在什麼地方』、『為何會發生幻覺』、『所謂的早發性痴呆症是哪裡出了什麼毛病』等等，以及任何人都會感到不可思議、與『腦髓』相關的重要問題，這樣聰明的人類腦髓居然會僅僅打個大呵欠而不予理會，未免太缺乏道理。
「如同占卜者無法占卜自己的命運一樣，腦髓也不能思考腦髓，任何人都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
「這種情形如果不是腦髓的悲喜劇，又是什麼？
「如果不是腦髓們被腦髓玩弄的大鬧劇，又算是什麼？
「和我們最有切身之痛的是所謂的『哭泣中風』或『笑中風』。這是不管產生憤怒或震驚之類的情緒時，都僅能表現出哭或笑的其中一種感情的病症。對於這種病症的說明，腦髓還是嚴格命令全世界科學家以『腦髓思考事物』的模式進行。所以奉行此項命令的全世界科學家只能將此種中風症狀說明為『這是因為腦髓全體出血而麻痺，其中只剩驅動哭或笑的唯一部分還能活動，所以這個人身上產生的一切情緒，只能藉著哭或笑的一處神經細胞的活動來表現。除了基於這樣的前提，無法再作其他說明。』
「但是，很遺憾，將這類中風病患的腦髓進行病理解剖的結果，卻與上述說明完全相反。通常因腦出血而受傷的並非腦髓全體，大多只限於腦髓中某一極小、極狹窄的部分，這豈不是很諷刺？不能哭或笑的腦髓竟然會有這樣的惡作劇，不是很悲慘嗎？
「更諷刺、奇特的實例是夢遊。對於這種病症，自認為頭腦萬能的科學家們當然視之為無法理解的病症敬而遠之。可是，那些夢遊症患者卻似乎是在嘲諷這類科學家一般，屢屢展露出各種各樣的奇蹟……比如，這種病患只在夢遊症發作期間，展現出實在無法認為是此人頭腦會有的高超智慧與技巧，完成某些人認為人類無法完成的偉大工作。不僅如此，這個人在翌晨醒來後，又會恢復原來的痴呆模樣，而且腦髓中不留下任何有關其完成偉大工作的記憶，甚至完全沒留下迷信『腦髓是思考事物的地方』、『腦髓是用來感受的地方』、『腦髓是用來記憶的地方』的專家學者們所深信的腦髓的判斷力的絲毫痕跡，讓所謂的學者專家們發出慘呼『這根本不是人類腦髓能夠想得出來的』！
「這應該是腦髓做不到的恐怖片吧！
「然而，正如唯物派的牧師、科學萬能派的傳教者自詡的，所有科學家們仍未引以為戒，持續禮讚腦髓的絕對作用。將『腦髓的大小表現其擁有者的進化程度，渦紋的多寡顯示其文化程度。也就是說，人類是為其大而發達的腦髓存在的，其腦髓又是為思考事物而存在的，所以腦髓是文化之神、科學世界的造物主、唯物派的守護本尊』之類的迷信說辭看得比《聖經》更尊貴，拚命擁護自己腦髓的權威。
「問題是，在這類科學家們的顯微鏡底下，一些沒頭也沒尾的低等動物不但能夠正確判斷寒暑，選擇自己喜歡的食物，還能展現比人類腦髓更敏銳的氣象預報能力，這豈非大快人心？
「這些低等動物雖然不會說話，卻能夠以肢體動作嘲笑道：
「『沒有腦髓也可以思考事物哩！』
「『我們的全身都是腦髓。』
「『我們可以把腦髓完全變形，當做手腳、身體、耳朵、眼睛、鼻子、嘴巴、消化、排泄、生殖等各種器官使用。』
「『你們只能由各種不同的器官分別負責這些功能。』
「『我們的手腳也會思考事物！』
「『也可以用屁股看或聽哩！』
「『抓屁股時只有屁股會痛的。』
「『被跳蚤咬了，只有被咬的部位會癢！』
「『腦髓不會痛也不會癢的。』
「『還不明白嗎？』
「『啊，哈、哈、哈。』
「『呵、呵、呵、呵、呵。』
「『嘻、嘻、嘻、嘻、嘻。』
「大家聽了不會覺得生氣嗎？
「如果這不算是腦髓的諷刺劇，又算什麼？
「如果這一切不是腦髓的詭計，又是什麼？
「在這種唯物文化當中，與精神和靈魂有關聯的怪奇劇目和神秘劇目從古老時代就已出現，而且有如浪潮般不斷湧現，嘲笑著人類的頭腦，各位不覺得愉快嗎？
「在唯物資本主義的時代，在藉著科學文化而鞏固的大都市中，已死的人打電話；陌生人出現在照片裡；珠寶吸減了美女的壽命；惡魔在道口定住汽車而使它無法行駛等事實隨處可見。這還不算什麼，可怕的是，巨大幽靈撫摸著阿美隆傑城〔1〕的城牆；有人聽到老凱撒的嘆息聲；圖坦卡門〔2〕的木乃伊嘲弄埃及探險家……即使是科學推理的天才，用指紋、腳印、菸灰等唯物方式探索偵查的創始者歇洛克·浮摩斯，到了晚年也受到這類奇怪現象的吸引，在熱衷心靈學的研究中結束他的一生……另外，死者能藉著沒有利用伊塔〔3〕波動的音波，與活在人世的妻子交談……
「這些都被稱之為不可思議，但是卻無人能斷言這樣的事實是存在的。就算能，最終也會被人推翻，結果互相怪罪對方的腦髓有問題。在窮盡一切推理與想像之後，發覺這樣也不對，那樣更不對時，人們終於哀嚎著『腦髓如何能夠思考腦髓』，所有的問題再度回到原點。
「怎麼樣？大體上的情形就是如此。
「『人類的腦髓』首先必須進行研究的是『人類腦髓的病理』。構成精神病科學基礎與中心的各種重要問題，如各位所見，因為『思考事物的腦髓』呈現部分滯塞的狀態，導致地球上全部的精神病學者與所有精神病院的診斷治療隨時因為要面對無能與無意識的嘲諷而痛苦不已。同時，地球上無數的精神病患也被禁錮於永遠無法獲得救贖、飽受侮蔑虐待的世界裡，不是嗎？還有，由這個世間所造成的瘋狂地獄在地球表面上豈非到處可見嗎？
「若說這並非偉大的『腦髓的惡作劇』，那又是什麼？如果這不是『思考事物的腦髓』對於『思考事物的腦髓』自導自演的恐怖鬧劇，那又是什麼？
「鼓掌的人鼓掌吧！
「喝彩的人喝彩吧！
「哭泣者哭泣，歡笑者歡笑。
「我，阿呆發愣注意到這種腦髓文化現狀的同時，立刻連牙關都咬不攏了。我在察覺到自身的腦髓正神不知鬼不覺地冷酷嘲笑這恐怖顫慄的腦髓社會的同時，左右膝蓋骨抖得幾乎快散掉，認為無論如何都必須徹底摧毀腦髓的詭計，推翻全世界對於腦髓的唯物科學迷信，讓如此殘忍、淒愴的恐怖大鬧劇盡快停止。
「於是，我，阿呆發愣在這裡拍案而起，利用傾注了畢生心血的最高等偵探技巧，穿越無限時空進行搜索的結果，終於能夠徹底拆穿這被稱之為腦髓的大惡魔——『應該受到詛咒的唯物文化偶像』——的真面目，發現喚醒關於『思考事物的腦髓』的迷信與妄執的『絕對至上之大真理』。
「但是……由於這個大真理過於簡單、平凡，反而成為任何人都會忽略的驚異性大真理。自從腦髓被發現以來，培根、洛克、達爾文、史賓塞、柏格森等所有不平凡的腦髓們，必須是在無法認識他們自身的地方實現『腦髓的真正活躍』，也就是說，他們只不過是燒燬了持續玩弄地球上數十億生靈的『腦髓之大惡咒文』的一根火柴棒。
「各位，盡情欣喜雀躍吧！勇敢跳起來、倒立、空翻吧！也可以跳狐步、圓舞曲、華爾茲。不必理會交通警察，也不必在乎什麼安全地帶，為自己的腦髓的專制橫暴——人類最後的迷信——獲得解放而高唱凱歌。
「我，阿呆發愣終於像這樣追蹤著地表上的大惡魔直到各位眼前，查明了神出鬼沒、變幻自如的神秘凶手以及殘忍凶惡的惡作劇者的詭計的真相，同時方才也把大惡魔的真面目——也就是我阿呆發愣的腦髓——當著各位的面摔爛，並且非常榮耀地大叫：『腦髓並不是思考事物的地方！』」
* * *
啊，哈、哈、哈，如何？覺得很痛快吧？絕對值得歡呼吧？這是一本足以踐踏全世界二十億腦髓、超級痛快的偵探小說吧？
什麼？還是不懂？
啊，哈、哈、哈，這是因為你們尚未甩開用腦髓思考的習慣，因為「精神會變成物質」的唯物科學迷信仍舊緊貼在你們頭腦的某個角落。
請聽我說！
我們的青年名偵探阿呆發愣博士指著摔在地面上爛成一團的腦髓，繼續進行論證。
* * *
「請看、請聽、請驚訝、請驚呆！
「看看腦髓詭計的真相，瞭解其比惡魔更可惡的橫行霸道的模樣。
「我們人類自從最初發現腦髓的科學家海波·梅尼亞斯以來，就持續受『思考事物的腦髓』玩弄至今，不分晝夜地叩頭跪拜腦髓，將自己的肉體和精神的全部完全奉獻給腦髓，被錯覺愚弄，連我阿呆發愣都曾是其中之一。
「但是……現在已經到了必須打破這種錯覺的時候了，打破發現腦髓的第一位科學家海波·梅尼亞斯的錯覺的機會已經來臨！與躺在腳下的我的腦髓一樣，必須把腦髓摔成爛泥的時刻已經到了。
「我阿呆發愣在這個十字路口的街頭高唱地球上有史以來第一個宣言！也就是說，我很榮幸公開發表最尖端的學術以及最後的科學宗教——阿呆發愣之『腦髓論』。
「我，阿呆發愣斷言：
「『思考事物的腦髓』無法用來思考『思考事物的腦髓』這一論點，必須和『兩個物體無法同時存在於同一地方』的物理學原則一樣，同為千古不變的真理。思考『思考事物的腦髓』的『思考事物的腦髓』讓最初發現腦髓的科學家海波·梅尼亞斯飽受錯覺自己腦髓作用的『腦髓幽靈』所苦惱，到了幾乎要被自己的腦髓幽靈所殺的狀況。
「所以，我，阿呆發愣要對此堂堂正正地進行挑戰：
「——思考事物的地方並非腦髓！
「——感覺事物的地方並不是腦髓！
「——腦髓只不過是無神經、無感覺的蛋白質固體。
「我這樣說並沒有什麼可笑之處，但是，各位為何覺得可笑？為何笑得七顛八倒？為何那樣激動地在馬路上翻滾？
「為什麼跑進派出所？為什麼抱住電線杆？為什麼親吻紅色郵筒？難道各位的精神都出現異常？
「什麼？……
「『不是用腦髓思考，那是用哪裡思考』嗎？
「『並非用腦髓感覺，那是用什麼地方感覺』嗎？
「『我們的精神意識在什麼地方？我們如何生存……』？
「原來是為了這些。
「這些問題一點也不可笑，也沒什麼不可思議和奇怪之處，都是極端平凡的問題，不是嗎？
「——撣掉褲子上的泥土！
「——把帽子重新戴正！
「——領帶拉正聽我說！
「我們的精神或是生命意識不在別處，而是充滿我們全身各個角落，和沒有腦髓的低等動物相同。
「就像抓屁股，屁股會痛；肚子空了會覺得餓。
「這是非常簡單明了的事！
「不過因為過於簡單明了，反而不易瞭解也未可知，所以我現在要加以瑣碎繁複的說明。我們經常不斷意識到的一切慾望、感情、意志、記憶、判斷、信念等，都同樣地、絕對平等地分散在我們全身三十兆細胞的每一個之上。腦髓只不過是負責將全身每一個細胞的意識內容，毫無遺漏地反射交感至全身每一個細胞而已，它只是具有中介功能的一團細胞。
「一個黨派把它每一位成員稱為細胞，同樣地，如果把每一個細胞視為一個人，全身便如同一座大城市，腦髓就相當於位居中心的電信局，除此以外，它什麼都不是。
「如果這樣還不明白，那麼可以跟著我阿呆發愣一起，回顧我在時間與空間的無限範圍內來回奔波，企圖追查腦髓真面目的苦心足跡。
「首先，為了查明腦髓究竟從何而來，是在何種理由之下如何誕生，你們和我阿呆發愣會共同搭乘頭腦航空公司專用的超快速『推理號』出發，當飛機從頭腦機場升空後，將一口氣穿越無限時空，在橫亙於各位眼下，極端雄偉莊嚴的萬物進化的大洪流裡，逆向飛行六億年。
「請看，現在人類全盛的世界在一瞬間化為未來之夢，長毛象、大象、劍象等巨獸活躍的百萬年前的世界正在各位腳下展開，不是嗎？
「接下來是再上溯百萬年的恐龍世界，然後是更早以前的鳥類世界、魚類世界、貝類世界、海綿世界以及進化程度很低的微小生物世界，最後，終於回溯到了六億年前的古世代……如何，這個世界非常年輕，對吧？當時的地球精力充沛，對不？覆蓋天地的大爆發、大雷雨、大海嘯、大地震的火煙、水氣和土塵前推後湧地滾滾而上，遮蔽日月。
「我們採取在地表冒著泡的，鹽分稀薄的，溫度保持在攝氏四十度左右的一滴海水，用顯微鏡觀察。各位應該可以發現，在眼前放大的是無窮無盡浮游著的單細胞生物！是未來一切生命共同祖先的原始細胞大群集！而且，這些原始細胞是在地球表面的劇烈氣候變化下，慢慢冷卻時所形成的各種化合物中，最後完成的最高等最複雜的物體。它們是充分完整、靈敏地發揮各種元素活力所化合而成的微妙菁英有機體，可以稱其為『天之御中主』的正統、『耶和華』的愛子、『太陽神』的地球上最早的生命群體。
「所以，這些原始細胞中的每一個都擁有應對環境變化，體現所需的意識、感情、判斷力等無限靈力，在同化自己以外的無機物、有機物，擴大分裂自己的同時，也能夠向鄰近分裂合併的細胞反射交感彼此的感覺和意識。
「請看看證據。在各位眼前，原始細胞不是正在旺盛的分裂擴大自己，快速讓其形態與能力進化嗎？不是借其靈力轉眼間成長、分裂、結合、反射交感，而後化為同心同體的共鳴，在地球上發揮共同產生的靈力，逐漸開始進化成高等複雜的形態嗎？
「然而，安心地自以為『我進化到此應該已經天下無敵了吧？應該沒有人能夠進化到超越我吧！』的傢伙，就保持其志得意滿的形貌不再變化，化為海綿、貝類、魚類、鳥類、獸類，各自繁衍其後代子孫，不知不覺間在各位眼前展開了像今天這種複雜多樣、千變萬化的生物界。
「不過，請看！
「即使是在這樣千差萬別的動物之中，進化程度極低的海蜇以下的動物，如大家所見，並未擁有腦髓或神經元之類的高級構造，仍舊和古老時代一樣，藉著全身細胞的反射交感作用，讓全身同時相互意識到所有的感覺、思考、行動、飲食、睡眠、生存。
「但是，到了像我們這樣完成高等複雜進化的動物，如各位所知，已經很大程度地融入意識內容。細胞之間的間隔距離逐漸拉遠，當發現『我的身體延伸到那麼遠的地方』時，就會如同在浴缸裡嘗試移動腳趾般進化長大。所以，就如手腳或眼耳鼻各自專業分工一樣，意識也製造出名為『腦髓』的自動式、複合式反射交感系統，將全身三十兆細胞彼此的感覺和意識縱橫交織、反射交感於全身，借此表現出『我就是我，我就是這樣活著』的心情。
「我們全身三十兆細胞就像這樣，從流動的紅血球、白血球到堅硬的骨頭和毛髮尖端為止，將我們所感覺的意識內容一個一個地同時完整地相互感受、相互意識。
「無法只靠眼球觀看東西，無法只靠耳朵聽見聲音，背後絕對要有全身細胞的判斷感覺。
「同時，腦髓不可能只靠腦髓思考、感受事物，其背後絕對有全身細胞相互的主觀或客觀判斷，否則人類的腦髓將與失去觀眾和銀幕的電影放映機一樣，同樣變得毫無意義。
「而且，所謂由腦髓中介的全身意識的反射交感作用，其靈活度非常驚人，完全不是憑電報、電話、收音機之類相互聯繫的人類社會組織所能比擬的！比如說，覺得背脊發涼的同時，全身馬上起雞皮疙瘩；放屁的同時，人會馬上緊張起來一樣地迅速靈活。
「構成我們全身各器官的三十兆細胞像這樣分擔各自專門的工作，使用腦髓的反射交感功能，全部直接觀看、聆聽、嗅聞東西，以腦髓為中心，意識、感激、戰鬥、歌舞、呼喚。
「高興時就有了食慾，因為，胃也跟著同樣高興。
「吃飽後，即使尚未消化，也馬上感到體力充沛，因為全身細胞同時都覺得吃飽了。
「所以，我們用以意識自己的生命或精神的真面目，其實只是全身無數細胞的每一個所描繪的主觀或客觀意識，藉著腦髓的反射交感作用居中中介，重疊合一所透視而得的……關於這點，各位應該已經毫無疑問了吧？既然如此，那麼我們直到今天為止所迷信的腦髓的偉大，事實上只是全身每一個細胞含有的無限靈知靈力反射交感的錯覺，就像認為電信局支配整個城市一樣……對此，各位應該也沒有懷疑的餘地吧！
「各位覺得如何，很簡單明了，不是嗎？
「應該都目瞪口呆了吧？
「現代的科學家最困擾、最感到不可思議的生命意識的根本問題，只要推翻『腦髓思考事物』的觀念，豈不是馬上就能獲得解決？腦髓負責的功能豈不是和手腳負責的功能一樣，可以很清楚地確定？
「如果還是搞不明白，可以再度隨我來，看看此刻躺在我阿呆發愣腳邊的這種名為腦髓的阿呆發愣式、自動式、反射交感系統內部的樣子。請仔細參觀在這交感系統裡的親切爽朗的總機小姐——神經細胞們——的工作狀況。
「她們——神經細胞的大群集，如各位所見，自行化為電線、開關、插座、總機、轉播台，或變形為天線、真空管、播號盤、線圈等，同時把全身各細胞所含的不同種類的意識感覺細分為哭泣組、笑組、觀看組、聽聞組、記憶組、迷戀組等等，不分晝夜，彷彿離群索居般反射交感著全身三十兆居民的心情。
「各位不可向她們搭訕！
「她們是由全身細胞群中被挑選的精於反射交感技術的技師，她們與普通電信局的女職員們一樣，完全不知道自己正在反射交感什麼內容，一分一秒都不可休息，不斷呼叫、被呼叫、切換、轉接，無論是內閣即將改組，戰爭將要爆發，可能發生大地震、大火災，或是天氣炎熱，頭被蜂螫，屁股著火，都沒有空閒去注意。因為，她們只不過是向全身反射交感這些意識、判斷和感覺的阿呆發愣式電池、插座、總機、線圈、播號盤、真空管等等。
「所以，各位不可向她們搭訕！不能讓她們思考事物！不能讓她們做其他額外工作，而使她們雙重疲勞。
「她們越是不去思考其他事情，越是專注地單純從事反射交感的工作，全身的反射交感功能就越靈活、迅速，頭腦就越不會疲累，越清晰靈敏。
「這不是非常簡單明了嗎？頭腦馬上變成像我阿呆發愣一樣，不是嗎？
「我，阿呆發愣腦髓管理局長能夠在此向大家明言：
「如果這樣能讓各位簡單明了的腦髓成為阿呆發愣模式，反射交感組織靈活、意識明晰，那麼應該就不會再陷入腦髓的詭計之中，也不會再用腦髓思考事物了！甚至可以成為最尖端腦髓學的權威大博士，一舉將所有與腦髓有關的不可思議現象予以阿呆發愣化，並展現如我一般的腦髓功能——偵查、拆穿掌握人類文化生死的大惡魔『腦髓』的真面目。
「但是，在各位當中，或許還有人沒有甩脫這個束縛！或許仍舊有飽學之士對尚未無法完全說明的一切與精神病或心靈相關的各種不可思議的現象感到不能釋然也未可知。
「沒問題，真的沒問題！這樣的人才值得我再深入說明。也是必須將地球上最奇怪神秘的真面目——一切黃色、黑色、未知主角的腦髓——徹底加以阿呆發愣化的最新銳、最高級的揭露。
「沒問題，真的沒問題！這樣的人請再度跟著我回到腦髓管理局的大門前，然後請仔細閱讀在這裡的『腦髓管理局阿呆發愣式反射交感事務加入規則』。
「怎麼樣？各位，這項規則的條文只有三條，不到一般電信局加入規則的十分之一，非常簡單。人類全身的三十兆細胞對於這三條加入規則視同祖先傳下來的不成文法律，幾乎是非常識地加以遵奉。另外，諸位只要對此簡單的三條規則完全瞭解，立刻能夠成為無懈可擊的腦髓學大博士，可以很輕易就看穿目前正在地球各個表面持續演出與腦髓有關的不可理解的戲劇、諷刺劇、侮辱虐待劇、鬧劇、恐怖劇等等，發現其幕後景像是何等可笑！
「第一條 由腦髓管理局反射交感而來的諸般報導，縱然並非事實，也應該相信其為事實。夢見小偷闖入，大聲叫醒家人者，即是受第一條規則所支配的。
「第二條 由腦髓管理局反射交感而來的各種事情，縱然是自己想做的事也不可承認，不可記錄。堅持『我不記得昨天曾經拉過你的棉被』者，就是嚴守第二條規則的人。
「上述兩條規則是現代精神病科學界特別視為重大疑問的『恍惚狀態』規則。當然，即使是一般頭腦的人也經常出現這種情形，而且因為文字簡潔，很容易記住。不過到了第三條，文字內容就有些令人捉摸不定了，只是意思還是和前兩條同樣簡單明了。也就是說，第三條規則的意思是『在腦髓的反射交感功能發生異常時，與無腦髓的低等動物一樣，讓腦髓以外的全身細胞的反射交感作用替代腦髓活躍起來。』
「這應該說是對於腦髓處於非常時期的應急手段吧！
「但是，據此卻能夠說明，『思考事物的腦髓』直到今天為止所演出的幽靈、妖怪、幻覺、錯覺、精神異常、只會哭泣、只會笑、夢遊精神、朦朧狀態等等，一切超科學，甚至無法說明的怪異現象，徹底玩弄全世界科學家的腦髓魔術，其實只不過是逆用了這個簡單明了的第三條規則。
「第三條 腦髓管理局的反射交感功能發生故障時，在其產生故障的一處，正在反射交感的意識會與其他意識斷絕聯絡，全身每個細胞將利用自原始以來所保有的反射交感作用，與原始低等動物一樣直接使用（與腦髓的反射交感作用無關），能夠先於其他意識而進行感覺、判斷、考慮或支配全身的運動。
「【附則】
（一）發生腦髓管理局沒有反射交感餘暇的緊急情況時。比如，無意識閉上眼睛或是往後跳的時候。
（二）麻醉時。比如用麻醉劑讓腦髓全部停止反射交感功能時，根據細胞的感覺、意識、記憶等所進行的無意識言行舉止。
（三）腦髓異常的深度熟睡時。比如夢遊、夢囈、半夜磨牙的時候等等。
「以上三種狀況也符闔第三條規則。
「希望各位趁著還沒有忘記之前把它記在筆記簿或別的什麼上面，尤其是學生們更需要牢記。第三條乃是腦髓衛生學的根本，可以說，各位視為老毛病的神經衰弱症主要就是出自違反這種規則的疾病。不，在人類之中，自稱為文化民族的大多數人都是受到這種規則的束縛，一步步陷入精神破產、滅亡的狀態。
「理由無他，憑我方才說明的內容就可以想像得到，腦髓管理局的阿呆發愣式反射交感機器構造非常精密，因此不僅很容易發生各式各樣的故障，而且也相當難以更換故障部分的零件，所以不得不設置這種應變式規則。
「證明這種腦髓管理局反射交感應急規則第三條存在的最有力又最簡單明了的證據，解明腦髓創出地球上一切奇怪現象內幕的最好實例，是前面提及的『哭泣中風』和『笑中風』。這豈非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
「也就是說，腦髓的某一處……比如『笑組』的交感系統因腦出血而麻痺，無法反射交感，此時只有被反射交感的『笑電流』如第三條規則所述，與其他意識失去聯絡而游離，並使用腦髓以外的全身細胞自原始以來所遺留下的反射交感功能，只是不停發笑，就算驅動其他『憤怒』或『悲傷』的電流，但在電流繞過中央的反射交感系統之時，只有游離的『笑電流』最先直接傳送至全身細胞，讓其他感情沒有向外發洩的間隙，這就是俗稱的『笑中風』。其他『憤怒中風』、『哭泣中風』的發生原理也一樣。
「不必說，這是因為腦出血所引起的故障。只要進行病理解剖，掀開頭蓋骨，馬上就可以瞭解到『哈哈，原來這裡就是交感笑電流的地方』。但坦白說，這種肉眼能見到的腦髓故障是一個例外，通常是肉眼見不到的腦髓故障演出的奇怪現象更多，佔絕大多數。從科學文明的閣樓直到地下室，從頭腦文化的大街直到小胡同，晝夜不斷地徘徊著。不只這樣，這更證明每一個奇怪現象本身都不能用聽診器探測出來，甚至連X光也照不透，這不是很有趣的事嗎？
「最令人氣憤的是，現代所有堅持『思考事物的腦髓』的人，做夢也沒有發覺到，前述第三條應急規則存在於腦髓本身與全身細胞之間的事實，所以會說『腦髓怎麼使用也不會減少』之類的話，完全保留著抱頭，捶胸，拚命想讓腦髓思考事物的習慣。他們沒注意到……腦髓並不是思考事物的地方，只單純是反射交感系統的事實，努力想讓腦髓專門思考一切事物，這簡直就是讓電信局負責市政府的功能與職責，這不是太可笑了嗎？
「因此腦髓管理局的總機小姐們會因事務負擔過重而苦惱不已，導致發生過多反射交感事務的錯誤，呈現各種的幻覺、錯覺、倒錯觀念。
「證據勝於理論！事實就擺在眼前！
「過度用腦髓思考事物就和導電過度的線圈一樣，腦髓全體組織會發熱，其反射交感的功能開始減弱。這樣一來，包含在全身細胞裡的各種意識會失去彼此之間的聯絡，開始分別自由行動，成為較輕微、半自覺意識的夢遊狀態，在全身細胞所形成的意識中無邊無際地馳騁。各位在思考某件事情導致頭腦疲倦時，會漠然凝視一點，隨性地胡思亂想或妄想，原因就在於此。不久，當腦髓完全疲倦而入睡時，意識彼此之間的聯絡也終於斷絕，逐漸形成不合理的夢境。
「對於這種狀態，各位在閱讀小說的過程中睡著，或在教室裡及車上打盹時，應該也有過各種類似的體驗吧！
「以前的人非常迷信，在黑暗中行走時，會因為恐懼而使腦髓疲倦，陷入各種幻覺或倒錯觀念中。於是在故事裡，這類幻視或幻覺會化為幽靈、妖怪。而嘲笑這類事實的人，很遺憾的，並不能稱之為具有現代感的高級神經的人，也無法成為因為神經衰弱和歇斯底里而慣用鎮靜劑與安眠藥的紳士淑女的同伴。
「即使像各位這樣的現代人，尤其過著迷炫都市生活的人們，腦髓功能就算在大白天也會疲勞，各種意識作用和判斷感覺游離於全身的神經末梢……細胞之間的反射交感功能交織，瀕臨恍惚的夢遊狀態。
「所以經過大煙囪旁時，會覺得煙囪彷彿快要倒向自己的頭頂，情不自禁地加快步伐；或者是睡覺時聽到電車駛近的聲音，就很想立刻開燈。除此之外，在科學文化出現壁爐打呵欠，蛋黃在盤子裡翻白眼，昨夜回家時對面馬路的限時郵筒換了位置，烤面包爐在深夜嘆息，畫像流汗，書桌抽屜伸出一隻白皙的纖手，手槍對準自己發射等等奇怪現象，絕對是各位的腦髓因為疲勞所引起的反射交感事務的錯亂——即為有意識的夢遊。
「不過，前面也曾提及，若只是這種程度的精神異常，有這種情況的人一定多得是，而且他們也略微感覺到自己的精神異常。不過一旦視其為瘋子，病況就有更嚴重了，所以不能將他們算入精神病患之內。問題是，當病況嚴重時又無法置之不理，只好花費一筆錢財，使其過著精神病院式的公寓生活。
「在我阿呆發愣落腳的九州帝國大學的精神病科教室裡，多得是這樣的人。輪流讓這些人到教室聽正木瘋子博士對學生授課時，會聽到博士講述和我阿呆發愣所想的相同內容，實在很有意思。比如說：
「『咳、咳……所謂人類的腦髓，如同剛剛所說明的，是類似鉅細靡遺地反射交感全身細胞的意識內容，聚焦成一點的複合式球體反射鏡。人類腦髓同時顯現包羅萬象的意識感覺，繞行全身三十兆細胞的每一個，這種情形恰似蜻蜓的眼球，一眼看遍大千世界，上下左右都是一樣的……但是，由人類腦髓時時刻刻反射交感，時時刻刻聚焦成一點的精神，也就是說，平均包含在每一個人細胞裡所謂一個人的個性或特徵，根據我的實驗，完全只是該人遺傳自歷代祖先的心理作用的累積。也就是說，所謂普通人指的是，其歷代祖先所體驗的無數難以計量的心理慣性的顯現，受到腦髓反射交感作用所統一，彼此保持調和地形成焦點。但是因為每一個人的心理都有不同癖性，如果祖先沒有矯正其癖性而遺傳給子孫，累積越多代則癖性越趨嚴重。比如遺傳到愛鑽牛角尖癖性的女人，有一天忽然看上某位男子，不管睡著或清醒都反覆想著對方，想和對方在一起，反射交感這種戀愛意識的一部分腦髓，最後將無法驅動，導致在該部分被反射交感的戀愛意識逐漸游離，最後化為空想、妄想，開始展現執念的夢遊。不分晝夜地在虛空中描繪愛慕男人的身影，嘴裡講的儘是男人的事，這樣一來，負責其戀愛系統的總機小姐終於無法負荷，戀愛意識在此時完全游離，活躍亂竄，導致發狂的程度越來越深……跑到街上……被關起來，搖動鐵窗狂叫……或者被掛上某某狂之名送入煙花街，百年之後仍博得大眾喝彩。
「『當然，這是普通人發狂的順序，只不過，具有一點點這種傾向的人被稱為普通人，具有稍多傾向者則被稱為精神病系統的人。所以被稱為發明狂、研究狂、蒐集狂及其他某某狂、某某瘋之人，雖然程度上有所差異，卻都屬於這類人物。這樣的症狀只要及時治療，應該能夠得救。問題是，如果情況更加惡化，成為真正的夢遊症後，那就完全不一樣了。
「『當然，它絕對是精神病的一種，有這種病的人的活躍狀況也超越普通的狂人，但是本人與普通人毫無兩樣。不，甚至這種毛病最常發生在頭腦聰明，做學問過度，個性溫柔，連一隻蟲都舍不得殺害的大好人身上，因此實在不能稱為瘋子。但即使這樣，這些人到了半夜還是會忽然醒來，做出一些超越瘋子行徑的極端滑稽、殘忍無道的事，所以情況變得更加有趣。
「『也就是說，這種人在清醒時的意識狀態和普通人完全相同，其全身細胞的意識靠著腦髓的反射交感作用，正常、協調、統一地進行。可是一到夜深，當這種人的腦髓陷入全部休止的熟睡狀態時，其熟睡狀態卻與普通人不同。也就是說，大幅超越普通的熟睡狀態，接近死亡的世界。所以用尋常的搖動或大聲喊叫絕對無法讓他醒過來，等於是陷入與死人相同的狀態。這就是夢遊症病患的特徵！
「『不過，睡眠程度變成那樣深的情形之後，其必然的結果就是全身細胞的意識中會出現一兩個無法如此深睡的，就如同背景越黑，前景越發亮一般。當睡眠越深，這些細胞就越清醒地開始從事各種活躍的行動。
「『比如，假定某個人在某種感情或意志的極度亢奮下睡著，當他想著「我好想要那顆鑽石」或「我想殺掉那個可恨的傢伙」而亢奮地閉上眼時，不久，在腦髓陷入熟睡深淵的同時，與腦髓一起熟睡的細胞之中，只有該意識難以入睡而清醒，且與良心、常識、理智失去聯絡，有如跛子般甦醒過來，使用全身細胞所具有的反射交感作用代替腦髓的活動，在必要時從全身細胞喚起判斷、感覺等意識，相互聯絡以便聽、看、思考，進行自己想做的工作、竊取想要的鑽石，殺害憎恨的人。但是進行這種工作的過程中發生的事情，因為沒有通過腦髓，當然絲毫沒有記憶，就算事後醒來，同樣若無其事地恢復為阿呆發愣人種，即使拿著他所竊取的鑽石，或把所殺害主人的屍骸放在他面前，因為自己一無所知，當然不會承認，變成十足的阿呆發愣！
「『相對的，在這種夢遊之間，由於全身細胞同時承接腦髓的功能和自己負責的專門功能，醒來以後經常會感覺到異樣的疲勞，其道理儘管和使用藥物麻醉腦髓完全相同，可是卻很難認定麻醉後的疲勞與夢遊後的疲勞完全屬於相同性質，因此成為非常有趣的法醫學研究課題。
「『最佳實例的標本，就是現在站在這裡聽我講解的這位青年。或許各位當中有人認識這位青年，但是，在此我仍舊依慣例不公開這位青年的姓名、住址。他在剛滿二十歲的今年春天參加本大學的入學考試，以最高成績過關後不久，很遺憾的，他身上遺傳自祖先的夢遊症發作，在舉行結婚典禮的前夕勒殺了自己的未婚妻。不僅這樣，之前在他十六歲那年，夢遊症也同樣發作，並勒殺自己的親生母親。不過，他被送來我的精神病科教室，接受我獨特的解放治療後，似乎逐漸恢復正常，最近已經會搔抓自己的頭髮，用拳頭敲打耳朵上方，同時口中說著「我一定是這裡有毛病」，而且也時常站在房間中央，開始有關腦髓的演講。由於他的演講內容完全是根據在這教室裡聽到的學問現學現賣的，所以為了參考起見，偶而我也會聆聽——因為這種人的記憶力之完美實在超乎想像。
「『原因何在呢？因為這位青年罹患的強烈夢遊症發作，結果導致過去的記憶被完全切斷，因此對於現在發生的事情的記憶功能能夠不受任何事物干擾，悠閒遊蕩在絕對自由的世界裡。一旦集中注意力，對於任何瑣碎事情都可以超乎常人地正確記住。但是，平常卻像這樣宛如剛從蛋內爬出來的生物一般，一臉發愣詫異的神情，所以才會送給他阿呆發愣博士的稱呼……』
「正木教授說明到這裡，學生們再度望著我大笑起來，因此我生氣地轉身跑出了精神病院。
「今天，我站在這處十字路口觀察各位腦髓的異常情況時，忽然覺得不能就這樣放棄，才向各位提出警告，而且毅然決然地公開超越時空的阿呆發愣式腦髓論。
「各位感到佩服嗎？看到了嗎？聽到了嗎？覺得驚訝嗎？
「我阿呆發愣一旦揭穿『腦髓並不是思考事物的地方』，樹木會因而喪失其翠綠，花兒會因此失去其嫣紅，不是嗎？一切唯物文化會徹底被推翻，所有精神病學完全成為空洞的理論，不是嗎？
「重複一遍。
「人類藉著『思考事物的腦髓』否定神，違背大自然而創造出唯物文化，排斥自然心理產生的人情、道德，迷信個人主義的唯物信仰，漸漸將唯物文化虛無化、無重心化、動物化、自瀆化、神經衰弱化、發狂化、自殺化。
「這完全是『思考事物的腦髓』的惡作劇，是迷信『腦髓幽靈』的唯物信仰的毒害。
「但是，清算這種迷信的時刻來臨了。否定了對於神的迷信的人類，現在陷入了必須否定『思考事物的腦髓』的窘境，必須從唯物科學的不自然回歸唯心科學的自然的完美時節已經到來。
「所以在實行該口號之際，我，阿呆發愣才會像這樣將自己的『思考事物的腦髓』摔在地上給大家看。
「而且，還像這樣地踩爛。
「嘿……呀……」
* * *
好了。
哈、哈、哈，如何？覺得驚訝嗎？看到了嗎？聽到了嗎？感到佩服嗎？
這就是我所謂的絕對科學偵探的寫實小說，是超腦髓式的青年名偵探阿呆發愣博士不斷追蹤自己的腦髓，最後終於予以逮捕，摔在地上踩爛的經過報告，也是世界最高級的科學『腦髓清除腦髓』的高次方程式的分解公式。
如果是真正瞭解這篇小說的詭計趣味的人——對啦，我上次不是借給你了嗎？就是那篇《胎兒之夢》的論文——定能夠瞭解那篇論文真正可怕的地方，更可以瞭解胎兒受到母親胎內所見到的巨大噩夢支配的原理原則，從而輕鬆理解實驗該原理原則的解放治療內容，以及被收容於其中的阿呆發愣博士的真面目和令人顫慄的經歷。
另外一項安慰則是，如果已經明白在腦髓裡分析「腦髓思考事物」的舊觀念導出「腦髓並不是思考事物的地方」結論的事實，再繼續深入分析該「並不是思考事物的地方」，將會瞭解最後又會回到最初的「思考事物的地方」的極盡怪異奇妙的我獨特的精神科學式循環原則……這樣，一切就更值得喝彩。
什麼？你覺得頭昏腦脹？
哈、哈、哈、哈，那是當然啦！聽過我說明的人，通常都如此……
什麼？不是這個原因？是因為被雪茄熏昏？
啊，哈、哈、哈、哈，這太好笑了，哈、哈、哈、哈。
（本文內容由記者負責）
註釋
〔1〕阿美隆傑城（Amerongen Castle），是一座建於中世紀的城堡，位於今天荷蘭烏德勒支省的阿美隆傑鎮。曾於一六七三年毀於法國人之手，僅殘存很少的一部分建築。一六七六年至一六八一年進行重新修建，其內部於十九世紀末期由著名建築師格博斯（P. J. H. Cuypers）進行了重建。古堡天花板上的壁畫是其最大特色，堡內的文化遺產眾多。一九一八年至一九二○年，德國皇帝威廉二世曾暫住於此。目前，堡內除了保留了比較完整的繪畫作品外，還陳列有各式各樣的古董，如中國瓷器、書籍、掛毯和法國家具等
〔2〕圖坦卡門（Tuten khamon），古埃及第十八王朝法老（約前1361—前1352）。原名圖坦卡吞。在阿蒙僧侶等舊勢力影響下，終止前王（其岳父）阿蒙霍特普四世的家教改革，更名為「圖坦卡門」，將都城遷回底比斯。其陵墓於一九二二年被發現，內有其全棺、木乃伊和大批藝術珍品，現存開羅博物館。
〔3〕伊塔，通譯「以太」（Ether），是古希臘哲學家所設想的一種物質。十七世紀為解釋光的傳播，以及電磁和引力現象又被重新提出，認為光的波動傳播媒介就是以太。但二十世紀以來所有尋找以太的實驗皆以失敗而告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