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真心話大冒險(中)

  「嘿!嘿!嘿!各位收音機前的聽眾朋友們你們好嗎?我是徐彥鵬——我、又、回、來、了!」

  項峰抬起頭,向身旁這位搭檔投去了注視的目光,這目光中包含了很多內容,不解、錯愕、無奈、習以為常……仿佛用一百個光怪陸離的詞語來形容也不為過,並且他覺得,坐在彥鵬另一邊的梁見飛也有同樣的想法——因為她正對前者投以同樣的目光。

  「趁著農歷新年的假期,本人決定出門去銀河系旅行,但沒想到我一離開地球,火星就撞上金星啦!」徐彥鵬聳起眉毛,一副大驚失色的樣子。

  「你這是什麼邏輯,」梁見飛好笑地瞪他,「火星撞金星跟你離開地球有什麼關系?」

  「你沒聽過一句話嗎?」

  「?」

  「一個不想當廚子的裁縫不是好司機。」

  「……」

  「世間萬物都縱橫聯合,廚子和司機看似沒有連系,但其實兩者之間有一個共通點,那就是——油。」徐彥鵬舉起食指,言之鑿鑿。

  「……」

  「廚子要工作,離不開食用油;司機要工作,離不開汽油。因此如果這個裁縫不想當廚子,那麼他也當不了司機。火星和金星也是一樣,它們按照各自的軌跡運行,可是一旦失去了某樣東西,它們就會相撞,甚至爆炸。」

  項峰搶在彥鵬即將發出那一連串描述爆炸的象聲詞之前問:「失去某樣東西?」

  「調和劑啊,」後者笑嘻嘻地說,「舉個例子,A和B是仇人,但是他們都能與C很好地相處,所以A、B、C在一起的時候,C可以夾在中間保持一種平衡。可是忽然有一天C離開了,那麼A和B勢必要反目,就這麼簡單。」

  項峰挑了挑眉,靠在椅背上看著他,冷冷地說:「我記得你剛才說的是有關於行星,而不是什麼ABC。」

  「啊,抱歉,只是舉個例子,所以我們還是回到火星撞金星這個話題上來吧,」彥鵬微微一笑,「相信經歷了那一場『浩劫』的聽眾不在少數,因為我的公眾郵箱都被擠爆了。真奇怪,發生這麼勁爆的事,被轟炸的不是『火星』和『金星』,而是我這顆『冥王星』——真的很奇怪!」

  「……」

  「你們沉默,是代表知道自己做錯事了嗎?」他調侃道。

  「不是,」梁見飛回答地爽快,「是在等什麼時候可以開始今天的話題。」

  「……好吧,今天是一個很特別的日子,我們的節目終於開通了現場互動的環節。也就是說,聽眾朋友們只要發送『DQMBZN』加你們的留言到12345678,我們立刻就能在短信平台上看見,這也是一種時下電台節目流行的交流方式。」

  「非常冗長的留言前綴……」見飛忍不住說。

  徐彥鵬沒有理她,而是轉向項峰:「那麼,接下來可以開始今天的話題環節了。」

  「事實上,」項峰緩緩地說,「今天我並沒有準備奇聞軼事。兩周前節目編導通知我們說,今天會開通短信平台之後,我就決定把這周的直播時間留給大家。」

  說到這裡,他轉頭看了看兩位搭檔,才繼續道:「我們本周的話題是……『真心話大冒險』。」

  徐彥鵬和梁見飛忍不住各自發出訝異的聲音,對他投來注目禮。

  他卻沒有去迎接他們的目光,而是娓娓說道:「游戲的規則很簡單,被提問的人必須回答真心話,如果不願意回答,就要受到懲罰。懲罰的內容由提問的人決定,所以如果收音機前的各位有任何問題想要問我們,都可以把內容發送過來,當然記得要注明懲罰方式,我們會挑選有趣的問題詢問彼此。在那之前……先來聽幾首歌。」

  通常這個時候,徐彥鵬已經開始點擊播放歌曲了,但此時此刻我們的當紅小生卻雙手抱胸,饒有興致地說:「我倒覺得,與其聽無聊的歌,還不如由我們率先開始這個游戲比較好。」

  「?」

  「我們分別想一個問題,來問另外的兩個人,當然懲罰的方式也由自己決定,你們覺得怎麼樣?」

  項峰望著梁見飛,發現她眼底有一絲猶豫,於是故意說:「好啊。」

  梁見飛沒有反駁,最後只是輕輕地「哦」了一聲。

  「那麼,我先來,」 徐彥鵬的眼裡有躍躍欲試的光芒,「有一個問題,我想問你們很久了,那就是:如果除你之外的本節目的另兩個主持人同時掉進海裡,你會先救哪一個?至於懲罰——」

  「他。」

  「她。」

  項峰和梁見飛不等他把懲罰說完,就異口同聲地回答。

  「為、為什麼……為什麼不是我?」徐彥鵬倍受打擊。

  「女士優先,」項峰忍住笑,故作嚴肅,「你知道,在危險的情況下,我們總是要最先幫助婦女、老人和孩子。」

  「那好吧……但見飛呢,項峰不是你的仇人嗎?」

  梁見飛張了張嘴,像是很為自己剛才的脫口而出感到懊悔:「因為……因為……」

  「這個游戲只是要你回答『真心話』,並沒有要求你對真心話作出合理的解釋。」項峰適時為她解圍。

  她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他卻感到一陣沒來由的煩躁,難道要她坦承這段關系有這麼難?

  徐彥鵬挫敗地歎了口氣,說:「那麼……接下來輪到見飛提問。」

  「為什麼是我……」

  「因為『女士優先』。」也許因為不滿於掉進海裡的時候先被救上來的是她,所以彥鵬有點怪腔怪調。

  「……那好吧,」見飛想了想,才說,「我先說一下懲罰,懲罰是……吃一碗帶蔥的小餛飩。」

  聽到這句話,項峰不禁抬頭看著她,但她並沒有看他,像是故意躲著他的目光。

  「這是懲罰?」彥鵬瞪大眼睛,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樣子,「你知道剛才我要求的懲罰是什麼嗎——舔我們廣播大廈內任意一個馬桶圈的內側。」

  「……」項峰和見飛不約而同地對他投以嫌惡的目光。

  「那個,我的問題是,」梁見飛抓了抓頭,繼續說,「女人在你們的心目中,究竟是怎樣的?」

  項峰雙手抱胸,沉默地思考這個問題,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徐彥鵬維持著與他相同的姿勢,甚至連表情也應該是相似的。

  「這是一個很簡單的問題,要知道男人常常都在討論女人,女人的臉蛋、女人的身材、女人的性格,男人只要一聚在一起,話題無非就是吃喝玩樂、女人和錢……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彥鵬若有所思,「我還是願意吃帶蔥的小餛飩。」

  「有這麼難回答嗎,還是說,男人心目中女人就是惡魔的代名詞?」梁見飛吃驚地打量他們。

  項峰露出一抹,不曉得算是苦笑還是什麼的笑容,湊到麥克風前,低聲說:「女人呢……是一種很奇怪的生物。你可以在她們的身上同時看到兩種截然相反的東西,比如感性和理性、熱情與絕情、溫柔與冷漠、善良與邪惡、或是……坦白與隱瞞。」

  「……」

  「對於男人來說,女人就像是外星球來的,他們很難弄清楚女人腦袋裡究竟在想什麼,也許前一秒她們還可能愛你愛得要死,下一秒就可以毫不猶豫地離開你。女人就是這麼莫名其妙的生物,有時候簡直不可理喻。」 說到這裡,他感到彥鵬和見飛對他投來的兩種寓意不同的目光,前者是一種贊同和贊許,後者則復雜得多,包含了許多互相矛盾的情緒。

  「可是,正是因為彼此如此的不同,男人和女人才會互相吸引。男人之所以對女人感興趣,並不止是因為女人可以滿足他們的性&欲——當然,我不得不說,這一點也很重要,人的欲望原始而直接……還因為,不管從哪一個角度說,女人都讓男人覺得是一團謎,很難解開但又很想要解開的謎……」他微微一笑,充滿了磁性的聲音回蕩在電波中,「所以,即使對男人來說,女人很難理解,但他們還是願意花時間去做這件事。我說的『時間』也許很長很長,甚至於有的男人一輩子都不知道枕邊人在想什麼,可是我覺得,只要他認真地想要那麼做……就足夠了。」

  他往椅背上靠了靠,表示發言結束。一轉頭,徐彥鵬和梁見飛都一言不發地看著他。耳機裡長時間地充斥著節奏明快的背景音樂,這種情況很少有,至少,在徐彥鵬在的時候,從沒發生過。

  「聽到你這樣說,我忽然覺得……」彥鵬不敢肯定,但又不吐不快,「你是不是愛上了什麼人?」

  越過徐彥鵬的肩膀,項峰看到梁見飛悄悄地倒吸了一口冷氣,他不自覺地苦笑了一下,說:「別忘了,你的題目已經問過了。」

  「……好吧,」彥鵬聳肩,「最後我們來聽聽大作家會提什麼問題,我希望不會讓人覺得太無聊,像是『你最近讀了一本什麼書』之類的,盡管我個人認為他很有可能會問這麼無聊的問題,並且如果答案不是他的書,他就要借機大發雷霆——可是我必須要替聽眾們說,誰要聽這個啊!」

  項峰用手指敲擊桌面,一副不置可否的表情。於是徐彥鵬忍不住再三確認:「你準備好了嗎?千萬不要問那麼無聊的問題哦,我已經有兩、三年沒有看過書了,所以你要是冷不防問這樣的問題,我會答不上來。」

  項峰點了點頭,垂下眼睛看著桌上的稿紙,事實上,那是一片空白,什麼也沒有,但他卻像是在讀著隱形的文字:「我的問題很簡單,就是……你有沒有曾經跟一個你不愛的人上床?」

  他這個「簡單」的問題一問出口,四周就變得鴉雀無聲,但他卻仍自顧自地繼續道:「如果不願意回答,那麼懲罰是,今天晚上你必須跟那個人坦白。」

  耳機裡又是長時間的背景音樂,過了差不多有十幾秒的時間,徐彥鵬才大喊:「項峰!你也、你也……太狠了吧!」

  他聳了聳肩:「你不是讓我不要問無聊的問題嗎。」

  「……噢,事實上,我忽然覺得,讀書真的是一件有趣的事,所以你如果想要改問我上一本讀的是什麼書,我也很樂意回答。」

  「不要,」項峰面無表情地拒絕,「誰要聽那個。」

  「……」

  他不著痕跡地打量坐在直播台另一邊的梁見飛,她看著他,在徐彥鵬的叫囂聲中安靜地看著他。她嘴角有一抹似有若無的微笑,他不是很確定,那是否真的是微笑,就好像他無法確定她對他究竟抱著怎樣的想法。或許,那微笑背後,是一種痛恨,又或者,那根本就不是微笑,而是人類靈魂最深處的嘲笑。

  他很清楚這問題意味著什麼,也許,這根本就是他在自取其辱。可是他從來沒有想過要對現實妥協,父母離婚時如此,懷才不遇時如此,被人背叛的時候也是如此——說不定,這也是他之所以愛上梁見飛的原因——因為她也是一個不肯對現實妥協的人。

  「沒有。」

  梁見飛的聲音並不大,但卻足以蓋過所有的喧囂,至少,在項峰聽來,那兩個字溫柔且異常清晰。

  他看著她,她也看著他,徐彥鵬還在說著什麼,但他根本沒聽到,他只聽到自己的聲音說:「謝謝。」

  這天晚上回到家,梁見飛摸索著要去打開客廳的燈,項峰卻抓住她的手,低下頭吻她。這不是成年人那種,發乎於情、止乎於理的吻,而是……十幾歲少年人般迫切、激蕩的吻。

  梁見飛被他吻得喘不過氣來,甚至開始掙扎,他抬起頭,借著窗外的光亮看她的臉,她的表情也不像是三十歲的成熟女人,而像是被嚇壞的十七八歲的小女孩。他笑起來,發自內心的笑,然後在她還沒有回過神來的時候,又低頭吻住她。

  他的手在她的身體上摸索著,他說不清楚那是一種怎樣的感覺,也許就像他自己說的,是人類最原始而直接的欲望。他用一種近乎粗魯的方式把她推倒在沙發上,然後開始扯她的衣服。

  「項峰……」她來撥他的手,呢喃不清地說,「我冷……」

  他還是吻她,沒有給她一點空隙,但手卻在茶幾上摸索著,直到找到了空調的遙控器,按下按鈕。

  她像是用了很大的力氣才推開他,他又撲上去,她再推,他還是不依不饒。

  「項峰!」梁見飛哭笑不得,手和腿已經沒了力道,「你今天是怎麼了!」

  他不回答,在昏暗中抓著她的手指,親吻它們,然後又吻她的臉。

  也許是房間開始變得暖和,又或者是他的吻讓她原本僵硬的身體變得柔軟下來,當她不再試著抗拒他的時候,他放開她,看著她的眼睛,發現她也在看著自己。事實上,他們並不能很分明地看清彼此,昏暗中,有現實、也有想象。

  梁見飛忽然吃吃地笑起來,伸出手指從他的額頭滑到下巴,動情地說:「原來,你認真起來是這個樣子……」

  聽到這句話,他心底某一個曾經冰冷的角落,忽然就被融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