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5 章
番外之阮思義vs喬氏:終有一日你會愛上我!(二)

  喬氏的首飾並沒有換到多少銀子。

  那些首飾打的時候貴,去當鋪卻是連三成都拿不回了。

  換了差不多三百兩銀子,這次喬氏沒讓受傷的阮思義出去,而是自己換了身不起眼的衣裳,帶著春桃和陳媽媽親自出去了。

  轉了兩日,終於買到一座位於外城貧民區的小宅子。

  搬過去的那日,喬氏絮絮叨叨對阮思義解釋說,家裡銀子不多了,京城宅子都貴,這種地方也是兩百多兩買的。

  宅子很小,外面看起來舊,內裡也舊,卻是收拾的極為乾淨。一進的院子,正房兩間,一間堂屋,一間臥房。左右兩邊各有一間小小的屋子,一間是廂房,一間是灶房。院中有井,屋後還有茅廁,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然後便是正正經經過日子了。

  當初買宅子的時候,裡面是沒有傢俱的,喬氏又預帶著春桃陳媽媽去買點便宜傢俱回來。這次阮思義卻是沒有好意思繼續在屋裡呆著,而是與她們一起。

  他換了一身普通的布衫,陳媽媽找旁邊鄰居借了一輛板子車,然後在好心鄰居指點下去了市集,在市集上淘了幾樣傢俱回來。

  堆了滿滿一大車,阮思義高估了自己的體力,最後是四個人一起推回來的。

  買了家什,買了灶上用的物件兒,再買了一些糧食,喬氏手裡的銀子所剩無幾。過了兩日,喬氏咬咬牙,把她和阮思義的一些好衣裳都拿當鋪當了。雖說當的銀子不多,但她想過了,反正日後穿不上,在這種地方也用不著穿綾羅綢緞。

  京城居,大不易。

  這個道理以前阮思義不懂,喬氏也不懂,他們都是出生富貴,生來便含著金湯匙,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用俱是最好,誰還在乎一斗米需要多少銀子。

  可現在不一樣,因為坐吃山空,喬氏精打細算手裡最後這幾十兩銀子。

  她開始放下面子與街坊鄰居打交道,打聽哪裡的菜最新鮮最便宜,和別人學怎麼做出即好吃又不貴的吃食,和認識的婦人一起趕早市快結束時買便宜的菜……

  喬氏現在一點也不像曾經的那個貴夫人了,變得很普通,非常不起眼,可卻是面色紅潤,精神氣兒非常的足。

  與之相反,阮思義雖是穿著布衫,卻仍是一身光風霽月的風度。

  只是沉默、寡言,慢慢的開始消瘦起來……

  ……

  長時間的鬱結在心,阮思義終於病了。

  一病不起,喬氏慌張找來大夫,一劑劑湯藥灌下去卻無濟於事……

  銀子越花越少……

  春桃曾說過要陪喬氏一輩子的,突然卻說巷子裡有戶人家願意娶她,雖那人快四十了,還帶了一個孩子,但人是個好人。春桃說自己長得不好,年紀也不小了,就這麼嫁了算了……

  春桃說這話的時候,喬氏坐在外間哭得很傷心。她知道春桃不是因為想嫁,而是知道家裡多養不起一張嘴……

  ……

  陳媽媽也哭了,她哭著說自己沒有家人,只有小姐,她老了沒用……

  喬氏抱著她哭,說餓死也不讓陳媽媽走……

  ……

  第二日,阮思義撐著起來了,顫顫巍巍說要吃東西。

  沒兩日他便可以起身了,只是仍瘦得厲害。等能下床走動了,他便日日在院子裡活動著。

  突然有一日,阮思義不見了。

  喬氏慌得到處找,沒有找到,就在快絕望之際,阮思義踏入院門。

  「你去哪兒了?」

  「我就是出去走走……」

  ……

  阮思義開始每日都會出去走走,喬氏不放心想跟著,他不讓。

  其實阮思義什麼都沒幹,他就是漫無境地在所住週遭晃著。沒有起點,沒有目的地,就那麼走著……

  這日外面太陽很盛,晃得他眼睛都睜不開,阮思義出了家門,走了沒幾步便茫然了。

  「你是阮家的男人吧?」

  不遠處一戶人家門口坐了一老漢,面色慈祥的看著他。

  阮思義茫然的點點頭。

  「來,過來坐坐,看你也不像是要出去的樣子。」老漢拿出一個小杌子,拍了拍。

  他茫然的走過去,坐下。

  那小杌子很小,也很矮,他從沒有坐過這種東西,突然坐下去竟彷彿自己突然變矮了變小了,變得極其低微。而偶爾路過一兩個人,明明打扮像窮苦人家,在此時他的眼裡卻是高大了起來。

  阮思義一時有些茫然了……

  那老漢手裡編著籮筐,他的手很粗糲,鋒利的竹條在他手裡仿若無物,一點也不在意的抽著拉著,一圈一圈往上編。阮思義覺得若是換了自己,雙手必定會割得鮮血淋漓,可老漢卻是並不。

  「當了鄰居這麼長時間,很少見你出門,聽你家婦人說,你病了。怎麼樣了,身子好了嗎?」

  阮思義不太適合這種閒聊的狀態,期期艾艾道:「好了。」

  「好了就好,咱們窮苦人家是生不起病的。你生病那段日子,日日見你家婦人倉皇失措的樣子。唉……這男人啊,還是家裡的頂樑柱,有男人在,家裡人就有了主心骨……」

  「是、是。」

  「見你這滿身書生氣,是個讀書人吧。讀書人好,以後可以光耀門楣,我家小孫孫日後便準備供他去讀書,到時考個狀元回來,老漢我可就做夢都能笑醒了。」

  阮思義面色淒然,垂下頭,「百無一用是書生……」

  「怎麼能如此說呢?孔夫子老人家都說讀書好……當然,咱們窮苦人家想供個讀書人出來是不易的。唉,說是如此說,還是生計要緊啊,肚子都吃不飽,瞎想也是無用。對了,你們家是做什麼生計的?」

  「沒、沒有生計。」

  老漢端詳面前這細皮嫩肉的書生模樣的人,突然理解的點點頭,「怪不得你說百無一用是書生……其實這麼想也岔了,咱們這條街上也有是讀書人的,平時幫人寫個信抄個書什麼的,也能維持生計的,就是日子苦點。勤學苦讀,一朝能考上,就能出頭了。」

  阮思義一愣。

  過了會兒,等阮思義走後,那老漢嘆了一口氣。

  阮家那婦人也是可憐,男人是讀書人,太過清高,家裡日子無以為繼。覺得自己說出來會有損男人尊嚴,居然托他來說上這一番話。

  想了一會兒,那老漢便不再想了。

  日子終究得自己過,自己摔了跟頭吃過虧,才能明悟這其間的道理,希望這個後生能想明白。

  ……

  阮思義帶著猶豫的心態去又在週遭繼續晃蕩著,這次卻是有了目的,而不是漫無境地。

  連著看了幾日,他心中也有些譜了,回家後翻箱倒櫃找東西。

  「相公,你找什麼?」

  阮思義一愣,輕聲道:「我記得搬過來的時候,有些筆墨紙硯的。」

  「你說的是那些啊。」喬氏轉身打開一個箱子,抱出來一摞東西,「呶,都在這裡了。」

  有一塊缺了角的硯台,兩隻筆尖墨已經結塊了毛筆,還有一摞白色的宣紙。

  阮思義愛好風雅,書房裡擺放的書籍和字畫都是那種極為名貴的,當初那些人卷物逃跑,最後沒東西可卷,便把書房的東西都掃蕩了。經過大家各種淘撿,也就給阮思義剩了這點東西。

  阮思義神情複雜的摸摸這些東西,沒有說話。

  第二日他找喬氏要了二兩銀子,他沒說幹什麼,喬氏也沒問。

  晚上,他抱了一個特製書箱回來了。是那種一尺半寬半人高箱體,既能背在身後,也能當個簡易小書桌的那種。

  次日,他便帶著這書箱還有筆墨紙硯出門了。

  ……

  想是容易,做時難。

  阮思義背著書箱出門時,還沒感覺,等到了他提前看好的地方時,他站那處愣了好半響都沒將那書箱放下。

  大街上,人群熙熙。兩邊有小商小販吆喝著,討著生計,而他也要在這種地方討生計了。

  阮思義站在那處,一種濃厚的羞愧感與恥辱感侵襲著他的心扉。

  「嘿,你這書生到底擺不擺攤子啊?我寫了信,還等著有事兒呢。」

  他側首一看,一位年紀五十多的大娘站在那處,不耐煩的看著他。

  「擺的,擺的。」

  他機械式的放書箱放下,把上面的小凳子取下,又拿下一塊薄板墊在書箱之上,並從側蓋取出筆墨紙硯。

  墨是事先磨好的,他走路小心,並沒有灑出來。攤開一張雪白的宣紙,他深吸一口小聲開口問那大娘需要寫什麼。

  那大娘像是個經常寫書信的,開口迅速說了一段話。

  阮思義一邊聽,一邊斟酌,經過潤色後,寫出人生第一封給人寫的家書。寫完後,他學著旁人那樣,執起給那個大娘複述了一遍。

  大娘聽完後,連聲急道:「你這書生到底會不會寫信啊,你這寫的什麼,都聽不懂,你要是不會寫,我便找其他人了。」

  阮思義面紅耳赤,也不知說什麼。

  他有些迷茫,不懂自己為什麼寫的不好,他詩詞歌賦樣樣精通,怎麼可能連封信都寫不好呢。

  他腦海裡突然閃電般經過大娘那句『聽不懂』,恍然大悟,忙道:「這位大娘,我再幫你重寫一封。」

  「那這封不算錢吧?」

  一般幫人寫家書,都是按紙張計費,一頁書信,自備紙張只收三文錢,如若不自備紙張則是五文。

  阮思義苦笑了一下,道:「自是不用的。」

  說著,他便急筆奮書,只是幾息間,又一封白話版的家書出爐了。

  那大娘看他寫的如此快,有點驚疑,「你這沒寫錯吧?我都沒開始口述,你就寫好了?」

  阮思義當然明白這大娘的意思,他記憶向來不錯,這才隔了短短一會兒時間,自是不會忘記的。

  見那大娘不信,他執起書信,照著口述了一遍。

  大娘聽完,驚喜的望著他道:「你這書生不錯,記性好,你不知啊,我閨女嫁到外鄉去了,隔些日子便要去封家書。這街上的寫家書的攤子我都寫過,他們每次都要我重複幾遍才能寫完一封的。」

  阮思義心裡又喜悅又苦澀,道:「謝大娘的誇讚,這個不當什麼的。」

  大娘摸出一個『民封』,遞給他,「你幫我裝起來,封皮寫個孫月嬌親啟。」

  「好的。」

  大娘拿著信高興的走了,留下五個銅板。

  阮思義看著那五個髒兮兮的銅板,發了好半天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