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戒指

  手中的戒指圈不住愛情的流逝

  誰能告訴我

  愛情如何淺嘗即止

  ——Gigi·《戒指》

  開學時,「阿香婆」吳江從家裡帶了兩瓶辣椒醬回來。「還是我媽做的味道正宗,嘖嘖。」一寸厚的紅油浮在上面,幾乎透過瓶頸滲出來。

  「快擦擦!」楊傑剛大喝,「讓你晃,油都快撒到桌子上了。」

  吳江從書架上抓個本子,扯兩頁紙,哼著「世上只有媽媽好」,開開心心地抹著瓶口的油滴,「哎,可惜了可惜了,真是暴殄天物啊。」他搓著瓶子,「我媽連夜趕出來的啊。」

  「你說『阿香婆』他家多有意思,從貴州帶了兩瓶辣醬過來,四十多個小時的火車呢。」章遠笑。他和何洛的寢室都剛剛裝好電話,每天十點到十一點是雷打不動的愛情專線。

  「唉,兒行千里母擔憂麼,其實我也很惦記他們。」何洛說,「對了,小長工,改天幫我爸扛大米去吧!一袋大米,再來一袋白面。」

  「你爸那麼大領導,手下小弟成群,還用我?」

  「他們又不是我男朋友,你到底去不去?」

  「我……」章遠心有餘悸,「我有些怕你爸,看起來特別威嚴。」

  「威嚴?」何洛失笑,「我爸當年的學生都和他沒大沒小的,如果那時候有什麼十佳教師評比,他鐵定上榜。最溫柔班任啊!」

  「你爸的學生都是大包小裹的去看老師,沒從你家裡拿東西走吧。」章遠說,「我可是空手套白狼,就把他掌上明珠給拐跑了,美國都不去了。這兩年你爸氣消了麼?」

  「消了,消了。」何洛說,「前兩天給他們寫了一封信,高壓水槍啊,看得他們眼淚嘩嘩的。」

  「寫什麼了?這麼感人?」章遠問,「讓我拜讀借鑑一下吧,我媽一感動,也許就給我漲零花錢了。」

  「撒撒嬌唄。」何洛輕描淡寫,「想想看,他們也怪想我的。」

  「我也怪想你的,你怎麼不撒撒嬌?」章遠問。

  「你都不在人家身邊耶,人家每天一個人哦,打飯打水上自習,好寂寞耶,怎麼練習撒嬌嘛。」何洛學台灣腔,噘嘴,嗲嗲地扭了扭肩。自己先受不了,出了一身雞皮疙瘩。童嘉穎從水房回來恰好聽到,手裡的牙缸臉盆險些就扔一地,眼睛和嘴都比平時圓了一圈兒。

  「我開始打擺子。」章遠說。

  「我們全寢室都在打。」何洛咯咯地笑。

  章遠放下電話,想起何洛嬌氣的聲音,頭皮發麻,搖搖頭,卻又抑制不住地想笑。抬眼看到桌子上揉成一團的幾張紙,上面的字跡無比眼熟,搶過來展開,不禁勃然大怒:「『阿香』,吳江,給我滾過來!」小心翼翼展平,紅色的辣油在筆記紙上洇開,半透明的圓圈,一個又一個。

  「老大,剛才不是我說的!」「阿香婆」辯解,「是『大缸』說你打電話時像個奶油小白臉的。」

  「靠!」章遠拍桌子,「先說這個,你看沒看這是什麼?嗯?」

  「上學期的筆記啊,誰還看呢!再說,都不是咱們四個的。」「阿香婆」湊過來,瞟一眼又飛快地閃身,和章遠保持安全距離,「小繡花字,多女人。」

  「這就是我女人寫的!」章遠不快。

  何洛千辛萬苦蒐集了考研的資料,蔡滿心在寒假到來前一天終於幫忙借到最後一本筆記。何洛是第二天上午的火車,學校的複印社已經關門,於是心一橫,熬了通宵,把一學期的經濟學原理筆記統統抄下來。

  「早看早準備麼。」何洛給章遠看小指側面,磨得發亮,「而且是我手寫的,你拿著,見字如面,就好像天天我和你一起複習一樣,對吧?」

  「看你臭美的。」章遠笑著牽過她的手,在小指的繭子上吻了一下。

  何洛叮囑,說各校專業課側重點不同,最好學的時候留心一下,印象深刻。章遠翻過歷年試題,基本上重點與本校老師所講的別無二致。考研資料供奉起來,是紀念品,而不是冷落,更不是擦桌抹布。越想越氣憤,作勢去抄椅子。

  「不至於吧,老婆如衣服,兄弟如手足啊。」 「阿香婆」連忙閃開,在他眼中,東北男生抄傢伙就真砍人,說一不二,本地特產就是黑社會。

  章遠「嘁」地笑了一聲,把所有的筆記收好。

  何洛剛剛找了一份家教,每週四個小時。春天的北京沙塵肆虐,來去騎車四十分鐘,到宿舍都臉上能洗下小半盆沙子。但是月入四百元,心情愉快得像小鳥。從寢室安了電話,每個月生活費就會多花出一二百。拿著家裡的錢買電話卡,大部分卻不是打給父母的,何洛於心不安。

  而且章遠的生日就要到了,她看好一份禮物,開始節衣縮食。瑞士軍刀,蘭博系列中的典藏款。高中時每次路過商場,他的眼睛就長在上面。

  「這個功能也太詭異了,指南針,釣魚線,還有砍刀?」田馨撇嘴:「啊?更像魯賓遜開荒用的。」

  何洛大笑:「我當時也這麼說來著。」她看田馨還要研究,趕緊攔住,「算了算了,別再掰了,那個木鑽扭到90度就是極限了,弄壞了我和你急。」眼疾手快搶過來,用絨布擦乾淨指印收在皮套裡。磨砂皮包裝盒,墨黑天鵝絨襯裡,都讓何洛愛不釋手,想著章遠收到禮物的驚喜表情,想著他會怎樣獨自一人時手舞足蹈,在人前淡淡地說一句:「我女朋友送的。」忍不出吃吃笑出聲來。

  「啊,讓我玩兒讓我玩兒。」田馨仰面躺在何洛床上,抱著棉被哼哼唧唧帶著哭腔,「你個女人,重色輕友,我都不如一把刀啊。」

  何洛笑:「的確,把你賣七百塊錢挺難的。誰能花錢買罪受,養你這個大小姐呢?」

  「得了吧,我的溫柔你不懂。」田馨翻白眼。

  開心的結果就是破財。章遠結了賬,看著滿桌子杯盤狼藉,說:「你們肚子裡都有蛔蟲吧?一個個餓死鬼投胎。」

  「知、知道老老老……老大最近手、手頭寬裕……」「大缸」舌頭打結,「但、越、越來越摳。」

  「就是就是,你最近也沒少接攢機的活兒,但這可是第一次放血。」「阿香婆」還算清醒。

  「靠,賺錢是預備著養你們的嗎?」章遠笑罵,「不如去江北農場養豬。」

  「可以養小老婆啊。」「阿香婆」接話。

  「大缸」蒲扇一樣的手揮過來,「捍、捍衛何、何大妹子。」

  「阿香婆」問:「最近怎麼都不見那個草草來咱班找你?你過生日她都不出現。其實小姑娘挺不錯,要不介紹給我?」

  「你真有心,去問朱古力啊。」章遠說,「我根本和她不熟。」

  「我還想多活兩天哩。」「阿香婆」搖頭,「老大你說不熟,人家可不這麼想。我們這兒資源本來就少,還因為你造成浪費。好幾個小姑娘看著你眼睛就放光,趕緊讓何姐來把她們一個個屏蔽掉,要不然你請我們吃飯。」

  「吃吃吃,早晚在你身上蓋個戳,『檢疫合格』。」

  「你才需要一個戳。」「阿香婆」舉著易拉罐蓋過來,「『貨物已售』。」

  章遠微笑,小指挑著易拉罐的蓋環。「戳留給你,我自有安排。」

  「五一」時何洛和田馨回到家鄉,何爸何媽齊齊出動來車站接女兒。田馨的爸媽也來了。她沖何洛扮鬼臉:「看我笑得陽光燦爛,你滿臉苦大仇深,想看到某人也不差這一會兒。你隨時找個由子出門,就說我拉你逛街好了。」

  車上何媽問:「田馨這丫頭還是嘻嘻哈哈的,她有男朋友了麼?」

  「就算沒有吧。」

  「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怎麼能說就算?」

  「曖昧唄,敵進我退,敵退我擾。」何洛笑,「你說算有不算?」

  「那你呢,算有還是沒有?」何媽若無其事的提起,「有就帶來讓我和你爸看看。」

  「你覺得呢?」何洛輕笑,「我爸又不是沒見過。」

  「還是那個嗎?」何爸回頭問。

  何洛略有不快,「那還能有哪個?!」

  「還在一起最好!我們是看你這麼久沒帶他回來,擔心有什麼變化。」何媽連忙插話,「怕你們小孩子不定性,聚得快,散得也快。」

  「我們不是做遊戲。」何洛一字一頓。

  「他在清華嗎?」何爸忽然問。

  「沒。」何洛回答的有些僵硬。

  「不是說成績很好,很聰明麼。」

  「沒發揮好。」

  「高考就這樣,只聰明不行,勤奮努力,還有良好的心理素質,也都很重要啊。」何爸尾音拖開,聽起來很是語重心長。何洛不禁蹙眉,「只不過一次考試,不要扣那麼大帽子好不好?」

  一車人無語。

  何洛去章遠的寢室找他,兩個人還沒說幾句話,章遠的傳呼就響個不停,他瞟了一眼:「哥們兒找,急事,去去就回,在這兒等我啊。看書吧,還都是你寄過來的呢。」他從書架上抽出一本《小王子》、一本《中國大歷史》,又拿了一隻馬克杯,「抽屜裡有碧螺春,也是你買的,說什麼喝綠茶不長痘,我也沒覺得。你看,除了壺裡的水是我打的,其他都是你一手包辦的。」

  「大缸」插話:「靠,平時刺激的我們還不夠?都知道你家何大妹子就是好,照顧的這麼周到。你要走快走,顯擺什麼?!」

  何洛撫著生肖圖案的馬克杯,笑道:「激起民憤了不是?快去快回。」

  這兩本書何洛都看過。她起身抻個懶腰,舒展筋骨。從書架上取下銀灰亞光的金屬相框,兩隻天鵝頸項低垂,彎成一個心形,裡面還是去年秋天的合影,章遠剛剛抵達北京,面有倦色,秋天的陽光暖暖地灑在臉上。時間就定格在這一瞬,他張嘴要說什麼,她燦爛地笑著。

  相框旁邊,一沓課本上放著瑞士軍刀的包裝盒,何洛打開,裡面整整齊齊一疊電話卡,軍刀還有刀套的位置是空的,想來他已經帶在身上。何洛把盒子放回去,瞥見課本下有幾張油膩的紙,邊沿都捲翹起來,暗自搖頭,看來英俊整潔的男生,背地裡也真是邋遢。她把一摞書本拿下來,一本本重新碼好,整理到那幾張沾滿紅油的紙時,只覺得字跡熟悉,仔細一看,不禁呆住了。

  章遠回來,看到何洛氣鼓鼓坐在床上,面前攤著一本筆記,還有三五張斑駁的紙頁,立刻明白過來。「大缸」很識趣地抓了書包去自習室,路過門口時附耳對章遠說:「我向何大妹子解釋過,都是阿香不好,你慢慢哄吧。」

  章遠一笑,擺擺手,「沒事兒,實話實說唄。」

  寢室內只剩二人。章遠扯東扯西,何洛不言不語。

  「別生氣了,生氣長皺紋,老太婆我可不要喲。」章遠刮了她鼻子一下,又過來拍她的後背,「老佛爺,坐火車辛苦了,小的給您捶捶。您賞賜的東西是小的保管不利,罪不至死吧?」

  「這幾頁也就算了。」何洛悶悶地說,「反正你也不看,放著招灰,不如拿來擦桌子。」

  「誰說我沒看?我通讀了啊。」

  「那我問問你,看你記住多少?」何洛抬頭。

  「太極最大的奧秘,就是無招勝有招。看了張三丰沒有,要忘記一切招術。」章遠拉著何洛起身,「來來,我教你太極入門。看,一個西瓜這麼大個兒,一刀切下去,一半給你,一半給他。」他把著何洛的手,慢悠悠比劃著太極的姿勢。

  「不要鬧,認真聽我說話,好不好?」何洛抽回雙臂,「你答應我會仔細看的。」

  「我仔細看了啊。」

  「只是『看』而已。」何洛翻著筆記後面的紙張,整潔如新,想起應急燈下奮筆疾書,光線越來越弱,是怎樣心急如焚。而他,不緊不慢閒適得很,如「大缸」所言,還和幾個朋友一起幫別人攢計算機,收取一定費用,所得頗豐。

  「真的仔細看了。」章遠指著筆記,「這些我們也都講了,和你們學校內容差不多,不用擔心。考試之前再看,給我一個月,保證搞定。」

  「我知道你上學期成績不錯,而且各個學校大綱都差不多。」何洛蹙眉,「但是很多時候,考試就是考細節。」

  「高考比較重視技巧,研究生考試注重基礎。」

  「誰說的?你也沒有考過。」何洛撅嘴。

  「你也沒有考過不是?」

  「我聽別人說的。」

  「我也聽別人說的。」章遠學她,聳肩撅嘴。

  「算了算了,不說這些了。」 何洛苦笑,兩個人都是道聽途說,爭辯無益。

  「就是,你餓不餓?剛才不說沒有吃午飯?」章遠坐在她身邊,探身,鼻尖幾乎蹭著她的。

  「不是很餓。」何洛說的是實話,一路顛簸,疲倦到什麼都不想吃。章遠不禁握住她雙手,只覺指尖冰涼。

  「真的不餓……」何洛話未說完,雙唇已被堵住。纏綿的吻,比低聲嘆息更輕柔。

  何洛隨父母去親友家聚餐,難免被問到是否已有男友。

  「洛洛還小,沒有那個心眼呢。」何媽笑答。

  「不急不急,但也可以考慮考慮了。周圍同學都是人尖兒,有合適的也別錯過,你爸媽嘴上不說,心裡也不會攔著你的。到年齡了麼。」

  「小孩子,懂什麼誰合適阿。」何媽側身看著女兒,「以後的發展,現在都看不出來呢。」

  又是這樣,旁敲側擊,明知道我們在一起,以為不承認,就可以不面對。何洛氣悶,隔日見到章遠,忍不住說:「改天去我家,好不好?」

  「怎麼,你家買大米了,需要小工扛上樓是麼?那我要吃飽了再過去。」章遠笑。

  「我認真的。你還沒有正式見過我父母呢。」

  章遠說:「你也沒有正式見過我父母啊。」

  「那是因為你沒有要我去。」

  「如果你覺得有這個必要,我可以去。」章遠說,「等我先去買兩份保險。」

  「我家也不是白公館,渣滓洞。」何洛嗔道。

  「你知道我擔心的是什麼。」章遠收起笑容。BP機又響起,他低頭看一眼,將呼機關閉。

  「又有人找你?」何洛蹙眉,問,「幫別人攢電腦會不會佔用很多時間?」

  「還好。你不是也在做家教麼?」章遠說,「我們的收入都貢獻給中國電信了。」

  但是我不需要為了考研而努力。何洛斟酌字句:「似乎你投入的時間精力,比我要多很多。」

  「所以回報也會多一些。」章遠從書包裡掏出一隻機器貓的毛絨玩具來,「看,叮噹。」按下胳膊,傻傻地機械聲傳來:I love you, I love you.

  何洛莞爾,低頭扭著機器貓的胳膊:「你知道,其實,我們並不需要天天打電話,我也不需要你要送我多麼好的禮物。我不想牽扯你太多精力。」

  「你還在想考研的事情?」章遠說,「我最近真的沒時間,而且現在看那些,對於三年後的考試未必有很大幫助。」

  何洛忍不住爭辯:「但是你就有時間攢機……」裝機有助於去北京麼?難道去中關村賣電腦?

  章遠已然看出她的欲言又止:「不只是裝電腦,我手頭有更重要的事情。」

  還有什麼,比能夠相守的未來更重要。

  何洛將機器貓放在長椅上:「真是,要我怎麼說。你真的分得出哪個更重要麼?!」

  「那要我怎麼說?」章遠不快,「我還有事,先走了。」他轉身走出兩步,又回頭,「拿好叮噹。」

  居然是這樣稚氣的要求。何洛哭笑不得:「你都在關心些什麼事情?那你拿著好了。」將機器貓推過去。

  「已經給你,拿不拿隨便你。」

  「那我真不拿了。」何洛半開玩笑,不明白為什麼章遠如此小心眼。

  「我也不會拿。」

  「我真不拿了。」何洛又說,抓著自己的背包站起來。

  「隨你。」

  「你!」何洛咬唇,看著章遠轉身離開。她想拿起機器貓,但周圍三五雙看熱鬧的眼睛偷偷打量,她實在放不下臉面。心頭憋了一口氣,背上書包走向相反的方向。

  滿城煙柳,桃花吐蕊。何洛不知不覺走到母校門前,明牆碧瓦,一如當年。她在一排小榆樹後坐下,透過新發的疏朗枝葉,可以清楚看到籃球場上奔跑的少年。一年前尚且和田馨談笑著,坐在這裡看章遠瀟灑自如地上籃,風揚起自己半長的髮,塵埃飛落在睫毛上,半眯著眼,他的身影有些朦朧。不過轉瞬,怎麼一顆心已經無法飛揚。

  何洛臉頰一涼,接著是鼻尖。居然下雨了,她趕緊起身跑到教學樓裡。淅淅瀝瀝的春雨灑落下來,她不禁想起公園長椅上的機器貓。會有人收起嗎,還是依舊孤零零地躺在那兒。沒有人看到,沒有人關心。等雨過了天晴了,或許被清潔工當成廢棄的骯髒的玩具,順手扔進垃圾桶。

  越想越是心疼,何洛把背包頂在頭上,一路小跑回到街心公園。長椅上空無一物。何洛不甘心,四下張望,還跑到垃圾桶旁,捏住鼻子,彎腰看著。結果自然是失望,她頹然垂手,也顧不上避雨,低頭慢慢踱著。

  一步,又一步,紛繁往事一幀幀。何時起,甜蜜酸澀的等待都變了味道,彼此的試探變成遷就,期盼變成躲閃;曾經在初夏的街邊,怎麼都說不倦;而如今,那麼多的話題無法直接面對,沉默成為一種尷尬,一旦停止交談,似乎彼此的心就越飄越遠。

  何洛將背包抱在懷裡,壓緊胸口,才不會讓一顆心糾結起來。

  「那個女學生,哎,別走,叫你呢。」賣冷飲的大媽從遮陽傘下探頭大喊。

  何洛回頭,驚喜之間,眼淚就掉下來。

  抱著失而復得的機器貓一路趕回家,春雨如煙,一大一小都淋得半濕。何洛把臉擦乾,又沖了洗衣粉,將機器貓塞在桶裡。忽然想起它是會發聲的,多半有電子器件,趕忙搶出來。四下

  一按,肚皮上的百寶囊裡確實有東西,但又不是方方正正的電池盒。探指進去,摸出一個深酒紅色的天鵝絨小首飾袋子來。

  她一倒,一枚銀白色的戒指落在掌心,簡潔流暢,沒有任何多餘的修飾。何洛緊緊握住,圓潤的弧線卻尖銳地刺在心上。

  乍暖還寒的天氣,下了兩天雨,又開始刮春風,一夜吹開桃花榆葉梅無數。城市中更是絢爛,假期卻到了盡頭。何洛傍晚的火車,收拾了行李就要出發,總是心神不寧。忍不住打電話給章遠,臨行前想再見他一面。章遠的語氣不冷不熱:「哦。你說,在哪兒吧。」

  何爸何媽將車停在省大側門外,何洛一路小跑過街。樓群之間風更猛烈,遠遠地望到章遠,卡其色的毛衣,在風中有些單薄。

  「怎麼不多穿點?」何洛問。

  「你匆忙打電話,又說要趕時間,催命一樣。」章遠淡淡地說,「莫敢不從啊。」

  「不想來就算了。」何洛嘻嘻一笑,「那我就不給你看了。」

  「有什麼好看的?」

  「看!」何洛伸出右手,「好看吧!」

  「你又得意自己的爪子了……」章遠話未說完,眼前一亮。

  銀色的指環,在纖細秀氣的中指上。

  「是右手麼?」章遠強抑笑容,問,「我怎麼記得是左手。」

  「左手的戒指怎麼能自己帶呢?」何洛攤開雙手,伸到他面前。

  「誰帶不一樣?無聊。」章遠淡淡哼了一聲,還是將她的戒指摘下,帶到左手無名指上。

  「錯了錯了!」何洛大叫,「是中指。追求訂結離啊,無名指是結婚戒指!」

  「沒錯。」章遠大笑,「哈哈,是你讓我給你帶的,現在就要反悔了?」

  何洛打他。

  兩個人笑著,擁抱,親吻。誰也不敢先鬆開手,誰都知道,不可以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