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前,悠悠和大哥哥並肩坐在大院的露天樓梯上,纏著他講故事。仲夏夜的風暖暖地拂過面頰,她眯著眼睛趴在大哥哥的膝蓋上,一不小心就睡過去了。
八年前,老房子拆遷,鄰居們散落到城市的各個角落。悠悠很慶幸,自己的數學競賽輔導班就設在大哥哥的中學裡,有他的幫忙,什麼難題都會迎刃而解。
四年前,悠悠去文正爸爸的診所看牙,偶遇軍訓歸來的大哥哥,他曬得很黑,眼睛更加明亮。悠悠只覺得班上所有的男孩子加到一起,都沒有大哥哥好看。那天她在日記裡,第一次用他的名字取代了「大哥哥」的稱謂。
大哥哥在畢業的時候去了北京工作,悠悠也如願拿到來自北京的錄取通知書,那一天恰好大哥哥回來母校向老師們辭行,悠悠要來了他的聯繫方式,高舉著在花壇邊轉了一個圈,險些踩到身後文正的腳。
「你來。」文正扯著她的衣袖,一路跑到學校陳列室的光榮榜前,上面有歷屆成績優異的畢業生的相片。他指著四年前的一組,第二排左手邊是一個眉清目秀的女孩子,笑容清澈溫暖。「這就是大哥哥的女朋友。」他說,「我以前在爸爸的牙科診所見過,有六七年了吧。」
那天晚上悠悠一口氣吃了三條烤魷魚,十五支羊肉串,牙床立竿見影的腫起來。並不是簡單的上火,趙叔叔檢查後說,是因為開始長智齒了,但是悠悠的口腔空間小,容不下這個多餘的訪客,所以它要反反覆覆地磨破牙齦才能冒出尖來,過程漫長痛苦,又容易引發各種炎症,不如切開牙齦直接拔掉。
當時悠悠的頭搖得好像撥浪鼓,心裡酸澀無奈,好像所有的失落悲哀都彙集在口腔中這一點上,時刻痛著,心便會輕鬆一些,眼眶的潮濕也變得名正言順。
在去北京的火車上,悠悠的智齒隱隱作痛。趙文正坐在她對面,掏出一包泡椒鳳爪,晃到她眼前:「要麼?」
她別過頭去,托著腮,看窗外飛速倒退的田野和樹林,悄悄吞了一口口水。「真的不要?」她聽見文正撕開包裝袋的聲音,鮮辣的香氣在鼻子尖前面打了個轉,挑逗嗅覺細胞。
「你要化悲痛為食量。」吃都堵不住文正的嘴,「大哥哥,他真的有女朋友了。」
我知道我知道,用不著你多嘴,可不可以集中注意力好好吃你的東西,不用看都知道又是一嘴巴油了。悠悠很想這樣喊回去,但是心口鈍鈍地,應和著口腔後部傳來的痛感,瞬間便沒有了力氣。
當文正告訴悠悠,大哥哥有了女朋友的時候,她感到莫名惶恐。忽然很想問問他,當年的那顆小牙齒,你把它放在了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