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第28片 夜裡出妖

  錯!錯!錯!

  夏蘇踩上再熟悉不過的牆頭,目光掠過再熟悉不過的院子,停在熟悉卻又陌生的那道影子,眼中的迷霧驅散,清冽到惡狠,瞪著,瞪著,嗤笑冷哼,希望能就此凍冰了他。

  「趙青河。」

  黑衣如夜,眸如夜,面上蒙巾早就鬆落,立若青松,氣魄長虹,卻不過曇花一現。

  因那人雙手抱臂,笑臉沒有鋒銳,什麼氣魄都是浮雲,絕對無賴相。

  「妹妹唉。」

  唉個鬼!

  她就說,自我感覺這人不危險,而且一聲「同道」稱呼,和上回「梁君」是異曲同工。

  就算如此,他的黑衣裝扮還是嚇得她心裡怕怕的。

  「你……」怎麼不早說!

  「妹妹怎麼不早說?害我以為是偷兒,打算甕中捉鱉。」篤定抓一隻小烏龜。

  話說,她還真是小心,開溜還要趴屋頂看路線,他又擔心她不跟著走。

  照她那麼慢吞吞的謹慎法,再趴一日,都不必驚訝。

  倒打一耙的傢伙!明明早就認出她來了!夏蘇躍下牆頭,也拉去蒙巾,讓對方好看清自己臉上鄙視他的表情。

  「你才是小偷。」

  她夜間出門,一向告知泰伯或泰嬸。他如今在家吃閒飯,不可能不知道她今晚要去辦事。

  想到這兒,夏蘇又哼了哼,要從他身邊走過去。

  趙青河卻捉了她的手肘,「妹妹去哪兒?」

  她想讓他別再喊她妹妹。

  自他回家來,她聽一回,不知怎麼就會起一回膩皮。

  然而,義兄妹的關係是在乾娘嚥氣前跪定的,她若不接受,就得接受另一種。

  都是她自己答應過的報答方式,但兄妹好當得多。

  「睡覺。」她白他一眼,看到他那身黑衣,心火就燒得很旺。

  他這是學她嗎?

  「這才夜起呢,妹妹騙我也找個好點兒的理由。」別人是朝起,他和她是夜起,越夜越忙碌,「咱倆說說話,今夜裡碰上這麼有趣的事,多不容易。」

  「你要是保持著夜起的習慣,今後會很容易碰到有趣的事,因為妖魔都愛夜出。」夏蘇這話倒不是諷刺。

  她夜間走動,常見各種夜事,多不好說出口,相較而言,她那點小小的買賣事,就成枯燥乏味了。

  「這倒是,若非我夜來無事瞎逛,也看不到妹妹化身成妖呢。」隨手將妖衣穿到夏蘇身上,趙青河笑得白牙尖尖,「你真不好奇?」

  趙青河確實不好對付了。夏蘇吐口氣,算了,不跟這人計較,更何況她真是很好奇。

  趙青河從夏蘇吐氣的模樣就知邀請成功,「書房說話。你先去換衣服,我來備茶水點心。」

  不介意做這些瑣事,是趙青河的另一大變化,很君子,非常君子。

  不過夏蘇可不那麼想,只是樂得不用自己動手,先回房換了衣服,再到趙青河的書房裡去,見書櫃下鋪席,席上有一大張羊皮墊著,還有靠墊,看著很舒適。

  趙青河看她薄棉舊裙,一邊挑墨茶丸子入陶壺,放爐上烤火,「你還不如不換衣服,看這一身,是故意戳我眼,讓我知道自己沒用,連給妹妹買新衣都無能力。」夜行衣千篇一律,卻讓她穿出了一種別樣風情。

  「不用你想太多。」夏蘇在衣裝上的心思一向簡單,坐靠入席,拾起一本書,抬眉念,「天寶錄?」

  天寶錄,是前朝編纂的古書古畫珍品集,在眾多記載古玩字畫的書冊中,較受鑑賞家們推崇。

  趙青河把書從她手裡抽過去,隨手放上書架,神情正經,「好歹是我娘愛讀的書,做兒子的,既然腦袋開了竅,看看她讀過的書,也算盡孝。」

  「不管你真心假意,乾娘若地下有知,都會高興的。」能這般和他坐聊,從前是想都沒想過的,不過如今也無需排斥到底。

  歸根究底,趙青河以前的種種惹禍麻煩行為,並非針對她,也沒對她造成傷害。他和她,只是住在一個屋簷下,像相識卻不熟的鄰家。因為開支共用,所以看不過他費錢時,就口頭吵吵架,彼此不順眼,又干涉不到彼此生活。如此淡然,各過各的,沒有深仇大恨。

  所以,可以改善。

  窗子大開著,燈火搖曳,卻敞亮。茶香與熱食,男子和女子,大大方方共處,還很愜意之感。

  「胡氏女兒的事如何了?」夜聊,當然不止聊一件趣事。

  「周家已經開始整理行裝,半個月後就入京師。」趙青河先說結果,「實在一點沒意思。就是周小姐看見趙子朔與胡氏女兒說話顯得比別人親近,耍心眼要挑撥,從胡氏女兒閨房裡偷了那張抒懷紙箋,請人仿她筆跡,派自己的丫頭買通朔今園的看門小丫頭,將紙箋夾進趙子朔借胡氏女兒的書裡。趙子朔當時燒了紙箋,周小姐居然料得到,所以夾書裡的字箋是全仿,把那張真跡直接漏給了趙老太太。即便沒有後添的那一句,也夠老太太冒火。趙家對趙子朔的期望有多大,怎能讓寡母女兒嫁他?」

  是沒意思,但夏蘇想知道,「周家走了,那麼胡氏母女呢?」

  「趙子朔本來對胡氏女兒有點欣賞意,看過紙箋,說是失望了,再也無心。胡氏還算明白,昨日帶女兒去湖州落戶,應該不會再有回來的心思。」

  壺蓋輕敲,夏蘇也不計較,拎起小壺,用第一泡洗了杯,再加冷泉水烹煮,粉蒸蒸的細巧小臉流露輕鄙,「這位優秀的趙四郎不過如此。什麼叫失望了?最後又不是胡氏女兒寫的。花心就花心,他沒事亂招惹,到頭來還說他失望。」

  「這個嘛——」趙子朔咬一口絲酥卷,「大概就得糊塗著了。」

  夏蘇雙手捉起鬆餅,要咬下去的動作停住,「什麼意思?」

  「老太太看到的字箋上只有四句,趙子朔那份上是六句,趙子朔以為老太太仁心,把尾句掐了,他又不可能把那句招出來,所以不成了糊塗案麼?」看她吃餅的樣子,趙青河好笑。

  「你不是知道得完整嗎?」夏蘇沒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