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大太太說得更和軟一些,「大老爺說得不錯。大房只得岑家與你兩家客,雪敏就住在我們最好的客院裡,七娘的園子與她還相鄰,你們當然也能住得。這事與老太爺老太太已說好,老人家都點了頭,誰還能說閒話,除非不想在趙府住了。你們不必多想,今日明日搬來住就是。如此我也好跟六房交待,省得六太太暗示大房白佔六房的地方,讓她少了進項。七娘的園子原本與外巷不通,但青河既然不做府裡的差事,今後肯定要跑外面,可以打掉牆砌新門,和現下你們住得院子一樣,出入仍方便。」
連這點都考慮到的話,再拒絕就不近人情了,趙青河很狡詐,撂下挑子,「讓蘇娘決定吧,她想住哪兒,就住哪兒。」
結果不用說,夏蘇讓兩位長輩的目光壓點了頭。
終於吃完這頓飯,送趙大老爺和大太太上了馬車,讓喬阿大遠遠跟著,趙青河說逛太湖。
一頓飯下來,夏蘇疑問不少,逛就逛吧,逛著聊天挺好。
「府庫管事?」她問。
比看守府庫的護師地位高多了,而且油水十足。
「沒意思。幹得好是應該,幹得不好是太貪。還有底下那幫子人,分派分群。領頭的管事原本是二老爺親信,突然外調,怎會無緣無故?老太爺讓大老爺接手,大老爺又讓我接手,我要是樂顛顛上任,那就傻了。」府庫責任重,渾水還深,他根底卻淺,大老爺今日撐腰,明日未必。
趙青河做事一向不用她教,從前是教無可教,如今是強勝她太多,夏蘇只是非常奇怪。
「就算你之前給大老爺辦差辦得好,一下子讓搬到那麼好的地方,還每月包開支,願意白養你一樣,大老爺莫非對你還有別的企圖?」
趙青河好笑,「說得好像看上我了。」
「大概真得看上你了。」夏蘇想起趙大太太關心過成親的問題。
讓那位中年伯爺看上?趙青河搓一搓手臂,以免雞皮疙瘩亂冒。
夏蘇不解得瞥著他,把下半句說完,「大房還有九姑娘和十一姑娘,雖非大太太親生,卻一直由大太太教養,府裡口碑不錯。尤其九姑娘,也到了訂親的年齡。照今日看來,大有想你當九女婿的可能。」
趙青河搓臂的動作停下,「妹妹,你走路慢不要緊,說話能不能利索點?斷章取義會嚇死人的。」
「斷章取義的是你,動歪腦筋的也是你。」不知道他想什麼鬼,搓臂那般嫌棄,「先說好,那兩位干涉你的親事無妨,若管到我的,你可不要亂作主張。」她絕不想進另一個牢籠。
這位姑娘有同船的心,可也有隨時棄船的準備,趙青河當然要表一表決心,「不管是我,還是你,他們都干涉不了,妹妹想嫁誰就嫁誰,我只管雙手贊成。」
「其實趙家的女兒即便庶出,也配得富貴人家了。」夏蘇實在覺得這些吃住條件的改善很突然,也不合理,「乾娘的信上到底寫了什麼?你爹和趙大老爺又是什麼親戚關係?要說你也姓趙,但沒讓你投靠老太爺啊。」
「我沒看那封信。」瞧夏蘇不信他的模樣,趙青河換了說法,「就算真偷看了,也已不記得。」不過,夏蘇的疑惑他也有,趙大老爺的態度轉得角度太大,他卻不是有糖就能哄閉嘴的三歲娃娃。
他再道,「總會明朗的,不會一直好吃好住白供著我們,暫時享受吧。」
說罷,遞給夏蘇幾張票子。
夏蘇接過一看,吃驚,「三百兩!哪來的?」
「那個扇面。」
不出所料,楊汝可找出他來,直言可否出讓扇面。
要說文征明的畫,畫市上只是中等價碼,除非為文征明的名作。它們和其他名家名畫一樣,多入了宮,市面上根本沒有。楊汝可出到三百兩,只為一個扇面,是真心喜愛的緣故。
夏蘇愛畫也痴,「千金難買心頭好,文師之筆在楊老爺手裡不會辱沒。」稱文征明為文師。
「還有。」趙青河的手裡有多出一張銀票,「四百兩的總數,先付一百兩的定錢,要妹妹隨意仿兩幅宋代名家之作,最好能有一幅李延之的《梨花鱖魚圖》。」
夏蘇作蘇州片已有數月,很清楚這筆訂單是把仿畫當作真畫來下的,不然不會出這麼高的價碼。
《梨花鱖魚圖》早就從宮廷流失,市面上全都是仿作,不過買家多抱著碰運氣的心思。她在廣和樓守株待兔時,親眼見過一幅被定為真跡的梨花鱖魚,叫價到一千五百兩,被一位中間牽線的畫商買走。
最終的買家是誰,無人知曉。
那幅《梨花鱖魚圖》當然是假的。
夏蘇之所以確信,並非因為畫匠的功力不夠高,而是知道真跡在哪兒。
「現在知道那位吳二爺多摳門了吧。」趙青河還以為夏蘇感慨萬千才出神。
「吳老闆是書畫商,他這等身份其實尷尬,收假畫不能說假,賣假畫也不能說假,買賣雙方不見面,都由他在兩頭牽線搭橋,冒得風險最大,一旦出事,就進大牢吃官司了,才要吃最大的利。而楊相公不同,私下訂貨,私下出貨,明面又不做書畫的買賣,同時還是大商家,買畫不必管真假,當做禮物送人,一筆大生意說不定就談成了,幾百兩銀子不算什麼。」夏蘇不但偏才,還十分懂行,清楚其中利害。
夏蘇實事求是,趙青河知道,出口卻連自己都覺得不對味,「咦?妹妹難不成真對吳二爺有意思?這麼為他說話。」
夏蘇沒理這話,在她聽來就是渾說一氣,只問,「何時交畫?」
「楊汝可十月底回鄉過年,在那時之前即可。」趙青河舒口氣,夏蘇的不在意,讓他也能不和自己過不去。
夏蘇心裡算了算,時間雖充裕,期間卻不可出意外,「這兩筆做下來,今年就很好過了,你若還尋買家,最多再接一幅便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