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大太太對十一娘道,「我瞧你和十七娘才說了很多悄悄話,一臉不高興的模樣,也不好好用飯。」
十一娘壓低了聲,「還不是那邊一桌,當誰不知道她們是哪來的,佛門清靜地還亂放桃花。」
趙大太太不悅,「佛祖包容,普渡眾生,寺廟之中沒有貴賤,你們還是安靜吃飯吧,這裡不比家裡,不要隨意論他人是非,也不要任性浪費珍貴米糧。」
夏蘇暗道一聲好。
趙九娘心意定了,反而不自在起來,對大太太道,「母親,我看蘇娘也已用完飯,能否與她一同散步消食,一會兒就回。」
趙大太太知道九娘需要平穩一下情緒,婚事未成之前,也不能讓僕人們看出端倪,作為陪伴,夏蘇確實比十一十七兩隻嘰喳鳥好得多,自然允了。
夏蘇不介意出去,一邊是審視的目光,一邊是喧鬧的笑聲,她一個陪坐的,還如坐針氈。
只是那時候,她並不知,能坐針氈上,也是一種好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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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砰砰!砰砰砰!
大驢的手還沒碰到門,瞪眼看著門板朝自己撲來,他連忙往旁邊跳開,就聽轟然一聲響,張大嘴,半晌嚥下口水,無比火大,「娘的,火燒屁股啦,沒人教你怎麼敲門——」
噤聲。
誰見了門外立著兩個膀大腰圓的差官,誰都會縫住嘴巴。
「趙青河呢?」指使拆門板的卻另有其人,急蹬蹬踩過門板。
「董師爺!」大驢一拍心口,「嚇死我鳥,這般砸門拆門的蠻幹法,以為少爺走了倒霉運,要押送官老爺那兒吃板子。」
「我若不拆門,等你請我進去,就不是趙青河倒霉,而是我要倒霉了。」董霖大步往裡走,心急卻不忘環顧四周,雙眼大睜,「趙家對你們不錯啊,撥了這麼好的園子,不知情的,還以為是趙府嫡公子的住處。」
大驢撇撇嘴,到前頭領路,讓董霖的大步催得小跑,「才換的地方,你沒瞧見之前的。對了,你找我們少爺有何急事?難道這麼快又有棘手的案子了?」
這裡屬大驢跟得趙青河最久,從吳其晗的畫船開始,他見識了少爺的英明神斷,這回又和喬連喬生幫忙調查芷芳姑娘的命案,居然能把近幾個月的偷竊案也一併查清,光是佩服已不能表達他對少爺的崇拜。董霖三番兩次遊說少爺當差,知府大人甚至還許諾副捕頭之位,都想借用少爺出色的斷案能力來治安。
大驢自不知,趙青河能插手這些案子,純粹出於私心而已。
董霖苦笑,只問怎麼還沒到,順眼捎見喬連喬生在一片空地上習武,反反覆覆三四個動作。
大驢也想多練,但少爺說他功夫底子好,還有餘力看大門。
兩人很快走進內園朝南的寬廊上,大驢指給他看趙青河的屋子。
「夏妹妹住哪間?」董霖的語氣神情皆賊壞賊壞。
大驢抬起一根眉毛,「問這幹嘛?」
董霖嘿嘿笑兩聲,「我好奇。」
「滿足你的好奇心之後,與我有何好處?」趙青河人不到,聲音到,如突來無數的冷箭,絳得園子嗖嗖涼,扎得董霖成刺蝟。
董霖呲牙,「老哥不當差,原來是圖享受,大白日裡能睡覺。」
屋門開了,趙青河披著棉袍,也不出來,就往門框上一靠,仰頭眯眼瞧了瞧日光,又看地上的影子,知道自己還沒睡足一個時辰,不由刀目垂累,語調懶散。
「有話就說,有屁就放,要是來鬼扯的,揍得你走不出大門。」
大驢趁機告狀,「沒門了,讓咱們這位大師爺拆了。」
趙青河本來睡眠不足的模樣突然變化,雙眼立放鋒芒,面廓硬棱發狠,「董霖,此刻你應該在審犯人。」
幾日不眠不休調查,終於確認罪魁禍首,昨晚布下天羅地網,他才交給官府收網,白痴都不可能出紕漏——
「出紕漏了。」董霖一向油痞的圓滑臉上,終裂出頹唐,雙手扒了扒腦袋,抱住哀嘆,「都上了押車,還派兩捕快看管,到衙門卻已人去車空。那個死胖子,他娘的,就是酒囊飯袋,又怕手下搶上位,只挑比他還沒用的東西。」
為了抓人,大驢也很辛苦,聽到這麼容易給放跑了,不禁大罵官差沒用。
「……」趙青河也想罵,但想董霖只是師爺,能親自捉拿已是難得,具體到押送犯人這種事還沒法伸到手,而那個胖捕頭他也打過交道,廢物一隻,卻是京師某位大官的遠侄,平時全靠這點關係逞強。
「逃了就趕緊去追,難道還要我給你當獵狗開路不成?」他已不能如何。
董霖沒動,欲言又止,吞吐之間冒出一句,「夏……妹妹不在家啊?」
趙青河沒好氣,「這時候你還想著見我妹妹?怎麼?要約吃飯?」
「不是。」董霖突然很正直的樣子,「我的意思是,姑娘家平時少出門,你這個當大哥的,要多替她的安全著想。」
趙青河眉頭皺了起來,「董霖,你踹了我家大門,來告訴我你們官差多麼無能,還順便教我如何管教妹妹。你——」周身寒冽森森,「應該不會吃飽了撐得。」
「跑了一個,還有一幫凶。據他交代,那傢伙從來很謹慎,對來往的人一定要查出處,所以讓他打探你家住哪兒,家裡還有什麼人,就在前晚,那人還跟他親自來了一回,當時看到蘇娘在園子裡。如今人跑了,車上留四個血字——此仇必報,也不知是不是那兩個同車的捕快多嘴,招出了你幫忙……」只覺一陣勁風捲過,嚇得董霖閉緊眼皮。
他再睜眼,卻不見了門框邊的人,回頭一瞧,趙青河已在數丈開外,棉袍似一片讓狂風吹漫的黑雲。
「大驢,速喚喬連喬生,跟我去寒山寺!」趙青河的吼聲落雷,震怒千鈞,把泰嬸和喬大媳婦都驚動了。
「老嬸,今日蘇娘到哪兒與大太太碰面?」他問。
「趙府正門前。怎麼了?」泰嬸有點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