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驢,我自己喊他們,你立刻到門房打聽,趙大太太的馬車出發時,有沒有見過可疑的人。」趙青河很惱,卻仍冷靜,並不盲目發急。
他對上泰嬸還能擺出一張笑臉,「老嬸,沒什麼,想想都是女眷,我不太放心,去接一接大太太她們。」
不待泰嬸細問,趙青河轉身又走。
董霖連忙跑上去,輕聲還勸,「我就來告訴你一聲人跑了,能幫我就最好。至於蘇娘,你當我關心自家妹妹,想得太多。那傢伙這會兒逃命還來不及,還會想著找蘇娘的麻煩?」
被趙青河冷冷的,血絲如蛛絲的雙目掃過,令董霖噤若寒蟬。他從不知此人可化身惡鬼,煞氣那麼重,全身散發遇佛殺佛之狠戾。
娘咧,趙青河老說他義妹怎麼凶怎麼丑,將來要把她嫁給更凶的漢子,讓她一輩子不敢大聲說話,這些敢情都屁話。
「我本無意與官府合作,這回全看在老弟你的面子,你的官當得雖小,看你的志氣是要青雲直上的,若被一胖子壓死,不如早早回家當你的大少爺吧。」趙青河雖拿董霖出氣,心底卻惱自己大意。
凶手多疑狡猾,他早知道,但自己獨來獨往慣了,將周圍打點無漏,卻疏忽他如今有家人。
趙青河叫上喬連喬生,套車準備出發,大驢臉色難看地跑回來,還抱著僥倖的心猛然一沉「門房說大夫人的馬車停在門前時,有兩乞丐就縮在不遠的牆下,等馬車出發後,他們要去趕人,人卻不見了。」
董霖沒細想,「放心,那時候人還在囚車上哪,怎麼來盯?他逃出去不過一個時辰而已。」
趙青河一掌打董霖的背心,「人在蘇州行竊,為何常州也有竊案?因為,這是一幫子人幹的,你我只抓了一個頭目,你竟然到現在還不明白?」
蠢啊!
董霖卻不知常州事,顧不得背上吐血得疼,大叫一聲,「什麼!」
趙青河如今可不打算多說一個細節,鑽進馬車,讓喬家兄弟能催多快就多快。
董霖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上馬直追,「我跟你一道去。」
他知道,要是不跟,今後就別想再請趙青河幫忙任何事了。
赴任時,他老爹說過,人要成就大事,必有貴人相幫。這樣的貴人,運氣好,會送上門來,運氣不好,就得自己找,而一旦找到,絕不能放手。
趙青河這小子,就是他的貴人了。
趙青河這頭出發了大半個時辰,趙大太太也等了夏蘇和趙九娘小半個時辰,有些奇怪兩人去了那麼久,卻不至於擔心,還有心情開玩笑。
「這倆姑娘,莫不是不好意思,背著咱們,自己跑去求姻緣了麼?」
十一娘和十七娘嘻嘻笑著,皆道一定不錯。
大太太還是明白九娘性子的,招來管事的婆子,讓她帶人去接姑娘們回來。
趙府的人並沒留意,找九姑娘和夏蘇的婆子丫頭才出去,桃花娘那邊有個瘸漢也出去了。
直到這時,夏蘇和趙九娘尚很悠閒。
因兩人都喜靜,盡揀少人的步道走,等到感覺走出太遠,才不緊不慢往回去,絲毫未察她們貪看景色,久到已引起別人的擔心。
趙九娘原本只是想自己散心,又不願帶丫頭婆子,才找了今日初見面的夏蘇,這時方覺得她是個可心人兒,明明聽見大太太和自己的對話,卻隻字不提,就找好景好地給自己瞧,聊起來好不輕鬆愉快。
興趣不同,但性子很好,也許在自己出嫁前,還能成為好友。趙九娘這麼想著,忽聽夏蘇淡淡說了句話。
「那邊兩個人好像一直在我們後面,是麼?」詭異啊,怎能去時在身後,回時還在身後呢?
步道兩邊是山林斜坡,除非練家子才能如履平地,隱藏身形。
夏蘇越想越不對。
趙九娘今日瞧見了未來夫君的樣貌,都歡喜到要出來散步平靜,哪裡還有心思注意週遭,回頭看了一眼,不知是否一直跟著她們,倒因那是兩個男客而不太安心。
「我們還是走快些吧,似乎出來得有點久了。」
這點,夏蘇很同意,腳下加快。
但有句老話,叫做「怕什麼來什麼」。
「前頭兩位姑娘,請留步。」粗礪的聲音,碾壓過來。
趙九娘不知凶險,竟要回頭。
「快跑。」夏蘇卻決定,寧可虛驚,拉著趙九娘先跑起來再說。
可她忘記一件事:趙九娘的三寸金蓮。
那雙漂亮到畸形的小腳可是紮紮實實綁成的,完全沒有偷工減料,別說跑步了,就是走路稍微快些,都得靠人兩邊扶。
趙九娘才被迫跑了幾步,小腳就沒法再支撐,跌跌撞撞坐到地上,又全然搞不清狀況,只死死捉著夏蘇的手,驚慌地問怎麼回事。
夏蘇的功夫能讓自己全身輕巧到飄,但羽毛綁在石頭上,再靈巧也只能原地掀。
她剛想撇下石頭自己飛,卻聽對方喊一聲夏姑娘,令她身形定住,若是衝著自己來的,丟下趙九娘就不好了。
「他……他們……怎麼認識你?」趙九娘比看起來得堅強些,腦子還能轉。
夏蘇低頭望著趙九娘,目光那般仔細,描過她不安的面容,不由無聲笑了笑,從腰帶裡摸出一條手帕,彎下身。
她輕巧說道,「九姑娘說哪裡話,我怎會認識他們呢?」手帕展開了,狀似無意拂在趙九娘臉上,又給她擦著額,鼻,嘴,面頰,然後面不改色說謊,「九姑娘哪來那麼多汗,別怕,多半隻是混混無賴。咱們出來這麼久,大太太肯定已經派人出來找了。」
趙九娘聽著聽著,意識忽然有些恍惚,視線也開始模糊,眼皮子越來越沉,鬆開夏蘇的手,頭一歪,竟然暈了過去。
幾乎同時,夏蘇收起帕子,直起身,立刻轉向了那兩個男子。
她的目光深幽,淡褐的瞳彷彿要縮緊成線,一對眸子刻得那麼銳利,又邃美無比。她面無表情,微抬高了下巴,雙手抱臂,身姿冷漠到輕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