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第70片 往事如今

  只是岑雪敏病倒的事,並未如彭氏所願,幾乎立刻傳到了趙大太太的耳中。

  住得地方再大再好,也是寄人籬下,作為主家,這等雞飛狗跳的事當然不會不知情。

  趙大太太當即去找了丈夫。

  趙大老爺和趙大太太一直分住兩個院子,趙府已無人見怪。雖不能問取功名,但趙大老爺喜歡研究學問,十分愛清靜,如今很少在妻妾房裡過夜。

  這並不影響夫妻感情,大老爺與大太太相敬如賓,任何事都有商有量,比起鬧哄哄的五個弟弟家裡,長房以這種平靜和諧的姿態,獲得了趙老太爺和老太太的最重視最信任。

  其他五房不管心裡怎麼不滿,也必須服氣。

  「雪敏幾日滴水不進,睡得不省人事,彭氏請了青河家的老嬸,硬灌下了藥汁,總算緩過一口氣來。」大太太嘆問,「老爺,這麼下去,萬一彭氏說出娃娃親的事來,如何是好?」

  趙大老爺本來正為翰林院的大辭典作校對,聽到這事就煩,怕影響精準,乾脆合了書,語氣有些不耐,「讓她說。彭氏要是能讓老太爺鬆口同意親事,我倒不用煩了。」

  娃娃親是他一時興起許下的,他有責任,但老太爺不肯點頭,他也無奈遺憾。

  他與夫人寫信向岑家夫婦告罪,又請夫人婉轉對岑雪敏勸說,後來聽聞那孩子心結難散,他和夫人又親自去探望,甚至作出了長輩給小輩道歉的低頭勢,誰知那位姑娘還要鬧騰。

  「老太爺已經鐵了心要給四郎娶京中名門,除非四郎落榜,否則誰也不能讓他鬆口。」趙大太太知道丈夫說的是氣話,「我知老爺為何不高興。您覺著咱們盡力了,但雪敏不覺著,岑家也不會覺著。她自小當自己是趙家長孫媳長大的,辛苦學習那麼多東西,就為了將來嫁過來不給咱們丟人。如今咱們說句對不住,誠意再足,能彌補她這些年麼?情緒強烈才說明這姑娘的心眼多實在,其實挺可貴的,可惜四郎沒這福氣。」

  趙大老爺嘆口氣,「只是她再鬧也無用,平白弄壞她自己的名聲。老二家的六郎不好麼?不是長孫媳,還不用擔那麼大的責任。瞧瞧你就知道,長媳多辛勞。為了子朔那點事,母親還把你訓斥了一頓,當著弟媳們的面。因為你是長媳,一點小錯都要立標。」

  趙大太太溫婉笑了笑,「她還年輕嘛,又是認準了就不改心思的脾氣。」

  「那我們該拿這姑娘怎麼辦呢?四郎肯定不行,六郎她又不要。」趙大老爺自覺無從可想,「總不能不管,任她當了老姑娘。」

  「老爺,容我造次一回。」趙大太太的臉上突然出現不安的神色,「我知你不喜歡我提宛秀姐姐的事。」

  趙大老爺的眉頭立刻皺得死緊,板起了臉,卻是沉痛,「知道還提,想來你有理由。」

  趙大太太心裡縮一縮,真怕自己的提議適得其反,毀了好不容易才建起來的這份互相尊重的夫妻感情,但最終還是有些自信的。

  「老爺先別惱,我只覺得這或許是個補償宛姐姐的好機會,讓她能重上族譜,被老太爺承認。」

  趙大老爺一聽,神情有些激動,「怎麼說?」

  趙大太太眼裡剎那黯了黯,任憑她這些年做得再好,在她丈夫心裡,仍比不得常宛秀一個名字的重量。

  她未出嫁前,看父親三妻四妾,看母親與姨娘們各自作法,只為多得父親的一分掛心,再看兄長們個個美妻玉妾,坐享齊人之福,因此對未來的夫君亦無盼望,只想生得兒子穩坐正室大妻之位就好。

  誰知,她的夫君與別的男子不同,他心中有一個愛得極深的女子,幾十年都不曾淡去。從他和她成親那日起,他就說得很清楚,他與她同房,只為後代,以此向父母盡孝。

  而他本不肯納她的丫環,是她在酒裡下了藥,才犯下糊塗事。

  為此,他與她冷處長達兩年。

  她並不嫉恨丈夫的心上人,只是羨慕那樣的感情,而她一輩子都得不到。

  她以為她總有一日會與那位女子見面,因為她丈夫那麼執著的等待,甚至有著隨時拋家棄子的決心,她相信那個女子會感動的。

  她將所有的心思放在孝敬老人和內宅的操持上,也隨時準備著丈夫離家之後,她的主母地位不倒。

  然而,等來的,只是那女子的死別。

  她由羨慕轉而欽佩,怎樣的女子,活得那麼堅持,說今生不見就真不見。

  那女子還是深愛趙峰的吧,所以送來絕望的同時,還送來了希望。

  在以為那份希望絕滅的時候,趙峰倒了下去,那時她在他身上看到了堅決的死願。

  趙峰說,他也要為宛秀堅持一回,他這一生負她,最後連她和他的孩子都守護不了,只有以死相陪,至少在黃泉下還能一家團聚,哪怕短暫。

  如今,希望回來了,趙峰的心病也好了,彷彿那個希望才是他的命源。

  想到這兒,趙大太太再輕柔地笑了笑,對丈夫說出她的打算,然後看丈夫滿臉的贊同和喜色,她就知道自己做對了。

  她沒有和常宛秀爭丈夫的心思,因她很清楚,比起愛丈夫,她更愛自己的孩子,比起妻子,她更願意擔當母親。

  沒有人,沒有任何人,能傷害她的孩子,一樁娃娃親更不能毀了她最大的希望。

  她的子朔,是她的榮光。

  這麼做,對大家都好,沒有一方有損,而她絕無惡意。

  過了幾日,趙府出了一件大事。

  趙大老爺讓老太爺罰跪在院子裡,整整一晚。

  離臘月一個月的天氣,還是初冬落小雪,跪一夜可不得了。

  老太太苦腫了眼求情,五位老爺一齊陪跪,太太們急得亂轉,趙家男孫們紛紛磕見祖父,也求寬容,老太爺竟然毫不心軟。

  到底什麼事,老太爺和大老爺卻都咬緊了牙,就不開口。

  好不容易熬過一夜,大老爺在床上躺了半個月才能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