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3 章
第82片 花生蜜糖

  在船家夫妻眼裡,這一對,和其他雙雙對對並無不同,很歡樂,很默契。

  「不知道有沒有放生烏龜的,給妹妹撈一隻回去養著玩。」

  聽到趙青河沒完沒了,夏蘇忍無可忍,朝他丟出一粒花生。

  做這個動作的時候,她真得一點想法也沒有,毫無目的,純粹反射行為。

  趙青河的脖子一升一縮,竟將那粒花生接到自己嘴巴裡去了,還故意擺出一張很滿足相,跟夏蘇眨單眼。

  「妹妹餵我的,才是真香。接著來,哥哥保證能跟妹妹喝酒一樣,一粒不漏。」

  自己那點貪酒的毛病早讓他看穿了,夏蘇淺淺嘟嘴,「我給你一腳,河裡就多一隻放生龜,只不知哥哥讓不讓我踹呢?」

  趙青河本來在笑,看著她,聽著她,眼底靜悄深幽。

  夏蘇正對著白堤,燈河鋪在她淡褐的眸中,緩緩流動,但倒映入趙青河的眼,就成一簇金火跳躍,熱沸一把經絡,一直燒到心裡,只覺得她譏諷的表情嬌甜可愛,難得的那聲哥哥酥了他每根骨頭。

  雙手捉緊船櫞,他能以安穩的長呼吸遏制心跳過速,目光卻總是落到她微嘟的唇上。

  唇色不紅,卻粉澈澈,珍珠般瑩潤,看起來就是可口。

  趙青河打算無視心裡的某種狂躁,練一練望梅止渴的本事,夏蘇卻伸出手作勢來推。

  他本能捉高那隻手,掌心的觸感彷彿握了一卷絲綢,清涼柔滑。再稍稍一施力,將本來並肩而坐的姑娘拉轉半身,與他之間不過一指寬縫。

  她烏髮中的梅花讓煙火映得繽紛,冷香撲懷,令他體內的無名燥火終於找到出口,好不舒暢。

  夏蘇只覺趙青河霸道,一時忽略縈繞周身的曖昧,不甘示弱瞪他,「不敢下水就直說!」

  趙青河這會兒腦子壓根不帶轉的,眼睛一瞬不瞬,就盯著兩片桃粉的唇輕啟輕合,無意識地抬起他的另一隻手,大掌托住夏蘇的半張臉,拇指從她唇上抹過去,再抹過來,由重到輕,由用力到摩挲。

  夏蘇的臉轟然火燙,說出來的字全部結凍,「放……開……你……熊……掌!」

  趙青河幽黑的眼底忽然浮起燦光,「妹妹要記住,熊是不能隨便餵的,除非你備足食物——」

  他一度以為燥火找到了出口,誰知隨著她的臉燙,他的心裡驟升高溫,唯她身上的梅香清冽。

  而她的唇,泛出豔麗的紅,更加飽滿,引他無聲深吸氣,竹葉青的酒香沁人心脾。

  他自然垂頭,他的唇替代拇指的位置,雙手捧住她的臉,貼了密實。

  天下美味,天下好酒,怎及她?

  夏蘇徹底懵傻,張著大眼,心跳如鹿,全身動彈不得。他的體溫透入她的皮膚,他的氣息滲入她的呼吸,一種奇妙的香氣,混合著無法言喻的情緒,如天高的海浪,捲得她暈頭轉向。等到魂魄歸位,才慌忙去推他。

  趙青河的腦子也重新開轉了,雙手一分,放開夏蘇的臉,任她推開自己,用調侃的語氣遮掩瘋馬一般的心速,忽略懷中的空落,把剛才那句話說完全——

  「否則熊只能吃你。」

  白堤的喧鬧如在天邊,河上不息的船似隔了山,只有搖櫓劃出的水聲,以及船頭砸浪的激響,反覆迴旋。兩個娃娃已被娘親帶回船尾,船太小,船上的動靜逃不過一家四口八隻眼睛,唯能幫忙製造靜默。

  小船這時搖過了白堤,進入山塘街。

  山塘近虎丘,商家看中名勝美景的帶動力,在這裡開出了一條街的商舖樓店,其中版畫業欣欣向榮,為全國之先。

  這片興盛繁光裡,蘇州片是山塘的密影,工坊深深,流水操作,熟工巧匠,展現江南的才氣靈氣秀氣,與桃花塢和專諸巷齊名。

  山塘有夏蘇最喜愛的夜間畫市,可觀賞各種版本的仿畫,印刷精美的畫冊,以及手工技藝絕倫的雕製版畫。

  今夜,她沒有看街景,而將目光投向另一邊,無言瞧著漆黑河面。

  她太驚了,驚趙青河親她的駭然舉止,更驚自己對他的抗拒無力。

  因她從前最恨的,就是這種近身曖昧的無恥冒犯。

  那個家裡,由她為老不尊的爹帶頭,夫人姨娘個個偷吃,姐姐妹妹房裡不靜,得寵的男僕們放肆無比,可以比得半個主子。

  而她有雙技傍身,那時她爹說話還有用,加之劉徹言也有拿她換權力的大打算,誰也不敢碰她半片衣角。

  只是,劉徹言自身行為放浪,越到後來,常做出一些親暱的動作嚇唬她,明言她的清白掌握在他的手裡。

  對此,她從不妥協,一旦對方動手,就窮凶極惡撕咬回去,哪怕拚個兩敗俱傷,也絕不讓他得逞。

  她記憶中,自己要是折骨割傷,她也一定不會讓劉徹言好過,那些激烈的衝突不是一次兩次就數完的。

  然而,面對趙青河突如其來的親密,她竟是一個巴掌都沒能煽過去。

  她,惱他,氣他,火他,但就是沒有那種再排斥不過的厭惡感。

  她的臉仍在燒,還有遺落了很多年,卻立刻喚醒了,被人無比珍視的心動。

  夏蘇分辨不清自身的心態,只覺迷惘迷惑,乾脆撇過頭去,在眼不見為淨中,以為生趙青河的氣,其實,更是生自己的悶氣。

  氣得滿耳聽不到周圍的喧鬧,沉浸自己的世界發呆,趙青河的聲音卻清晰而來,引她轉頭看去。

  「我得更正。」趙青河不懊惱,不自責,漆眸點點星火,眉關微鎖。

  不看趙青河的臉還好,看到了,夏蘇的氣就衝著他去了,冷霜白面,音色有些兵器相接的錚錚,「難道你還想重新投胎做人?」

  趙青河覺得這姑娘說笑時很認真,認真時卻像說笑,但這會兒他要漏出笑聲,她會哭吧,於是正經神色。

  「我娘給你的信物從今以後別作數了,我給你的才算。」

  「你給我的?」什麼東西?

  趙青河伸進懷裡摸到一個帕包,剛要拿出來——

  船身忽然劇烈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