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2 章
第91片 貓也不從

  十二郎撇撇嘴,內心很懷疑趙青河對夏蘇的推舉,因他怎麼看,眼前只有一位話悶還不得要領的呆大姐。

  「你難道不知座上好些蘇杭名師,平日求他們一幅畫就需奉上不少銀兩,今日卻可能不費一錢。字畫由不繫園統一收上,分為上中下三等,各桌照等別再行抽號,等別越高,抽號越前,就越早選畫。」

  夏蘇識畫不識人,除了自己這桌和趙青河那桌,還有不繫園主張雲卿,就是兩眼一抹黑,誰也不認得。不過,十二郎囉哩囉唆一長串,總算讓她聽明白了。明白是明白,還是沒有動筆的念頭。

  十二郎見說她不動,那點世家公子的精神就來了,「再說了,我爹是江南一帶的名鑑大家,我們趙氏是上百年的士族名門,從這張桌上出去的字畫,拔不得頭籌,也絕不能墊底,否則被他人恥笑,我等顏面無光,還令家族蒙羞……」來一長串任重而道遠。

  夏蘇一聲不吭聽全了,看少年們的腦袋點如搗蒜,就想趙氏子孫還是有出息的,小小年紀已自願發揚家族榮光。

  她卻慢悠悠回應,「那就更不能由我畫了,我又不姓趙,交上去豈非成了你們作弊?」

  她以為,這句話足夠噎住十二郎,想不到那小子伶俐得很。

  「你雖不姓趙,卻是我三哥的妹妹。自古有雲,女子在家從父母,出嫁從夫君——」瞄見夏蘇眼神利煞,十二郎不讓自己退縮,「你無父無母無夫君,自然要從三哥。顛來倒去,你不還是我們趙家的人嗎?」

  從!從!從!從他小鬼!

  夏蘇冷哼,「你那位三哥還沒認祖歸宗呢。」

  就算趙青河認了,她也從不到那麼大一家子裡去。

  十二郎分寸不讓地哼回,「遲早的事。」

  夏蘇不跟少年慪氣,只是沉默不理,橫豎這種事,誰先急誰先輸。

  但見其他桌開始運墨,好勝的十二郎果然著急起來,想到趙青河出的那個主意,不用還真不行,**卻明顯討好似得。

  「夏姐姐說得也不錯,只是我們平時讀書都來不及,畫藝根本拿不出手,而今日的機會又太難得,我願試一試。夏姐姐,由我來佈局打底,請你幫忙充色,這樣可好?」

  誰告訴這小子了?她吃軟不吃硬。

  夏蘇看一眼正為某公磨墨的趙青河,調回視線,輕點頭,「若你不抬出一族興亡榮辱,我心裡就不至於如此犯難,怎麼也拿不起這支筆。」

  十二郎張著嘴,半晌,乖乖把嘴閉上。

  三哥說,最好是一開始就示弱,不要多話,誠心誠意請她幫忙就是,但如果耍小聰明招她討厭了,便要發揮不怕出醜的捨己精神,主動貢獻爛畫技,這樣她應該不會拒絕幫忙,不過她多半要譏諷一句半句的,千萬別頂嘴。

  十二郎已失先機,不能再壞了中途修好。

  三哥說了,要是能拿到張雲卿那桌的畫,就幫他達成拜董先生門下的願望。

  夏蘇哪知這少年被趙青河拐帶的輾轉心思,說到畫,就想畫的事,「你打算畫什麼?」

  「……」十二郎抓耳撓腮,「我真沒撒謊,畫技平平,只會簡單工筆。」

  趙家兒郎只問功名,興趣愛好屬於浪費精力,唯四哥遊刃有餘,詩詞歌賦也出色。

  夏蘇並不因此心軟,要她毫無借照物地作畫,也真頭疼,「那就構一幅工筆花鳥吧。」

  別讓她佈局,別讓她想花形鳥形,勾線和充色則是仿畫的技巧,她如魚得水的領域。

  十二郎構出大廓,本以為要佈置得更細,夏蘇卻接過筆去,作起畫來。一邊作,一邊問,鳥是靜態還是動態,花是蕾還是盛開,有風或無風,山石怪調或柔調。她問得極其詳細,連畫風都要十二郎決定,簡直到了囉嗦的地步,與之前的悶聲慢語天壤之別。

  而讓十二郎乖答的原因,是隨著一問一答,紙上筆下繪出的一幅美妙丹青。

  花伴風舞,鸚哥拍晃著竹架子,水濺了,灑一地鳥食,奇怪嶙峋的山石上落幾根羽毛。

  佈局是十二郎的,賦予神韻的,卻是夏蘇。明明他和她都用同一支筆,她卻能繪出無數種墨色,深深淺淺,層層疊疊,細緻到無比逼真,又那般狂放不拘。

  此畫題名:貓來也。

  驚起,鳥一群,落羽繽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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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推開園門,眼前景緻尚新,但還來不及感覺陌生,大驢的笑聲傳至,似不容她有任何消極。夏蘇不由自主彎起嘴角,到家了。

  「到家了。」趙青河伸展一雙長臂,「今日真是累死,夾在大人小人之間,也得夾著尾巴做人,還偏偏沒有半點好處。這活兒,一年做一回也罷了。」

  夏蘇難免要潑冷水,「只怕你認了這門親,****要做這活兒的。」

  趙青河嗤笑一聲,「未必。你道我為何非得拿到張雲卿的字?」

  夏蘇與十二郎合作的畫,評為一等末,卻運氣極好抽到第二號,十二郎選摘張雲卿的字,但他本來有更好的選擇。夏蘇看出來其中有名堂,只一向做好自己的事,對趙青河和十二郎的眼神交流全沒在意。

  「張雲卿是杭州小有名氣的書法家,也是蘇杭一帶最大的中間商。與吳其晗的書畫生意不同,張雲卿專為富賈巨商買畫,一年能牽成上百樁的交易,他從中抽成。這人在不繫園上常行交換字畫之事,卻有奇妙門道,他寫的字如敲門磚,得者可與他攀談一回,哪怕是陌生人,但要由對方主動開口。剛才我已與他談妥,二月他會交我三單,若令他滿意,專用我們的話,這年接他的單子就夠咱們花用了,還沒算上散單。」

  夏蘇偏頭看趙青河,「男子與女子真是不同,總有雄心壯志,永遠不會知足。只可惜我幫不到你,畫不了那麼快,一個月三幅,就是十日一幅,形同刷版印書,還有何樂趣可言。」

  別看她只摹畫,但也真愛畫,不求大富大貴,心中喜歡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