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3 章
第132片 心愛無敵

  碼頭上最顯眼的,是一艘嶄新的走江客船,顯然由大戶人家包下了,挑夫們正往上挑行李箱,一隻隻沉得他們駝了背。

  甲板上立一對年輕男女,手牽手,笑得好不開懷。江亭不高,山坡不遠,碼頭不大,能大致看得出兩人的身材形態,還有郎才女貌。

  趙九娘同夏蘇稍看片刻,就到另一邊眺欄坐了,問趙青河近來忙什麼。

  夏蘇的視線落向岑雪敏,見她有如一座石像,面向碼頭的美好側顏,膚色冷白。她那個厲害的丫環,比她按捺不住,雙目噴火,雙手捉拳,同她咬著耳朵。

  看見了吧?那位俊雅的四公子,為了心愛之人,是敢於挑戰長輩的殷殷期盼的。岑雪敏做人,方方面面都齊全,唯獨沒有好好「打點」趙子朔。反而遭受孤立的胡氏,以一片真心贏得了真心。

  夏蘇調回目光,對趙九娘笑道,「我也幾日沒見著他人了,不知他忙什麼。」

  晝出夜伏的人,碰不上晝伏夜出的人,這是常理。

  趙九娘沒留意岑雪敏那邊的反常,真得關心夏蘇,「你對三哥到底是何想法啊?若有了心,我就算逆了孝道,也要助你一臂之力。」

  夏蘇心中感激,語氣卻淡,「我跟他的事,別人插不上手,最終還要看——緣分?」

  趙九娘著急,「你別想得太簡單了,父親母親,還有老太爺,他們要是決定三哥的婚事,你跟三哥成得了嗎?」但朝岑雪敏瞥去一眼,「母親讓我暗地裡多撮合三哥和她呢。」

  「九娘,我說這話,可並無輕瞧你的意思,只是趙青河這個人極有自己的主意,你爹娘,你祖父,恐怕都拿他不動。」夏蘇笑容忽深,「男子當如是,頂天立地,作得自己的主。」

  趙九娘有些詫異,有些沉思,「聽你這話,你是喜歡他了。」

  夏蘇想起自己親趙青河的那一回,臉微微燒熱,說話打彎,「他那樣的男子,是很能招姑娘喜歡的。」

  「哦——」趙九娘眯眼促狹,「懂了,那我也只好不孝一回,將母親的話當耳旁風了。」

  夏蘇神情坦然,「你別把楊夫人的話當耳旁風,足矣。」

  趙九娘喜歡夏蘇的通透直白,當下笑而領會,再不多言這事。

  岑雪敏終於過來加入她們,嬌顏若花,神態自若,直道這裡風光好,真希望能在杭州多待些日子。趙九娘自然擔負起主家的責任,與之客套寒暄。

  夏蘇淡笑聽著,眼角不經意一睨,見岑雪敏的丫頭匆匆跑下坡去,招了她家一個男僕說話。男僕聽完就走,很快轉過山坡下的路,不見了。

  那條路,是通往碼頭的。

  踏青雖不是夏蘇決定的,但踏青的日子和地點卻是夏蘇向九娘提議的。胡氏就在這錢塘江邊鳳凰山下租著宅子,這日要同女兒女婿一起挪窩,前往京師。

  趙青河讓夏蘇想辦法,引岑雪敏看見那對新婚燕爾的小夫妻。

  不過,趙青河這是為了什麼,夏蘇不明白。

  照她所想,岑雪敏既然已轉移目標到趙青河身上,對於趙子朔娶誰,應該不會太在乎。而且,就算在乎,岑雪敏又能怎麼樣呢?趙子朔的婚事未定時,沒輪到岑雪敏,如今私定終身,就更輪不到岑雪敏了。

  過了晌午,楊老爺他們下山來會合,席間說起杭州這幾日畫市好不吵鬧,有八幅不出世的名家古畫,引得行家們競相打探開價,已報破十萬兩銀。

  楊夫人在女眷那桌駭笑,「十萬兩八幅畫,咱江南真是不缺有錢人。」

  「可不是嗎?聽我家老爺口氣,好像十萬兩是抓兩把銅子似的,只恨便宜。雖不知賣家究竟是誰,據說窮得揭不開鍋了,借此正好發一筆大財。」一位穿金戴銀的婦人道。

  夏蘇看婦人這一身,也是只恨便宜。

  但楊夫人應對得幽默,「那咱們可得幫著自家老爺,別輕易拋出兩把銅子去,千萬要驗得真又真才能鬆手。」

  眾婦笑言是是。

  趙十一娘忽然問夏蘇,「蘇娘,你不是很懂畫嗎?一上不繫園,就不肯下船了。依你看,那幾幅畫真值十萬兩銀子麼?」

  夏蘇正嚥下一口乾飯,聞言立刻噎大了眼珠子,一字沒說,就咳出兩粒米。

  九娘幫閨蜜,不幫親妹,「這有何稀奇?張版《清明上河圖》迄今不落民間,仿片造不出一分像,若真品從宮中傳出,價值無可估量,一捲開價十萬白銀亦可能。不出世的名師古畫,就好比深藏宮中的《清明上河圖》,八幅十萬兩,還算便宜了。」

  岑雪敏好似終於回過神來,笑得嬌豔,「好畫還要遇伯樂,若遇到的是我這雙眼,好壞不分,別說十萬兩,十兩銀子我都不會掏。」

  趙十一娘連忙點頭附和。

  這種情形,姐妹關係整個反了。

  回到楊府,也許是趙九娘問起,夏蘇不知不覺有點惦念,就想到要把岑雪敏今日的反應告訴趙青河,便去了楊府前園的客廂。

  這時早過了晚膳的點,楊府已下門鑰,不過這可難不倒夏蘇。更何況楊家主人大方,府裡格局也大方,牆高五尺,高個子掂腳就能探出半張臉來,翻過去很容易。

  客廂坐北面南,沒有隔牆,卻以廊深園深為天然屏,明明眼前無路了,突然豁亮之感,十分妙趣。修竹在左,綠塘在右,一條高起的小徑似路似橋。沉紅木雕格門的一排屋子,立夜而安。

  不像有人的樣子。

  夏蘇仍入了廊往正屋走,哪怕只來過一回,該瞧的地方一處不曾漏,故而駕輕就熟。她腳下悄聲無息,並非刻意掩藏,卻是習慣使然。

  然而,虧得這個習慣,才沒能令鬼祟警覺,讓夏蘇抓住了門縫裡漏出的一線可疑光影。

  夏蘇記得,趙青河住得屋子分裡外間,裡門裝了碧紗簾,若有人點盞弱燈,從屋外看不太出來。她還記得,裡屋有窗。

  夏蘇愈夜愈膽大,腳尖點上櫺欄,準備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