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青河道,「杭州雖不如蘇州片盛名,也有不錯的書畫工坊,董霖已準備好仿片。至於那幅《天山樵夫遇仙圖》,因為要過方掌櫃的眼,必須完美無瑕,惟有妹妹能做到。」
夏蘇哦了一聲,垂眼之間心思頗沉。
趙青河將她的神色盡收眼底,「妹妹直接回楊府麼?」
夏蘇的笑顏有些俏皮,卻不顯突兀,「我還能接著逛?」
趙青河一副當然的口吻,「那是自然的。妹妹一人夜行,我倒是不擔心,只要沒有拖累,誰能跑得過你?不過,要是遇到自己解決不了的麻煩,好歹跟我說一說,別一聲不吭,獨自瞎想。」
真好,她要是能一直跟他生活下去,不但自在,時不時他還會是最好的夥伴,明月清風下把臂同遊。
夏蘇道,「我還是回去了。清明將至,九娘新嫁,十分緊張自己做得不好,我雖比她更不懂那些瑣事,哪怕在她身邊鼓個勁,也算盡到自己一份力。」
趙青河反而輕輕嘲她,「妹妹當管家娘子,我可不看好。偏才當做偏才所長,否則就是添亂。妹妹不妨向九娘毛遂自薦,畫上一卷清明上河圖,可能還令人驚豔。」
「去你的!」夏蘇起身推趙青河出去,將簾子挑了下來。
誰知趙青河笑呵呵伸進頭來,「妹妹既然暫時改為晝出了,就幫我做件事吧。」
夏蘇猜不出趙青河指什麼事,聽他說完之後,相當吃驚,「你打什麼主意?我以為你說要幫趙子朔和胡氏女兒。」
「幫。絕對幫。趙子朔和胡氏女兒私定終身,趙府還不炸鍋,尤其是趙老太爺和趙大夫人。而趙家最有前途的兒郎都那樣了,我這外來不親的東西不聽話,還算得了什麼哪。」
幫!絕對幫自己!
清明時節,天高雲朗,風鳶尾羽美麗飛揚,碧草綠水不見愁思。
楊家祖籍徽州,年前已回過鄉,昨日雖在府中擺了一套正正經經的祭祖禮,到底還不算久居杭州,祭禮一過,清明就算過了,今日全家來鳳凰山踏青。
鳳凰山不高,南北各接西湖和錢塘江。山頂有個鳳凰亭,也是歷來名人愛駐足一遊的地方,可眺望江河湖泊,甚至杭州城中景緻也能覽得大半。
楊府就住在西湖邊上一帶,西湖猶如自家門口的塘子,隔三岔五便逛一逛。倒是錢塘江離得稍遠,故而在鳳凰山近錢塘江這段風景線游春。
楊老爺約了幾位生意上的朋友,都是帶了子侄輩來,連帶楊琮煜一起,爬鳳凰山去了。女眷們多是小腳,就歇在錢塘江邊的山坡上,有望江長亭,有觀潮飯莊,吃吃喝喝,悠閒散步,已足夠自在的。
還不到吃午飯的時候,楊夫人和另幾位夫人坐在莊堂裡說話,楊家姐妹,趙十一娘,還有別家幾位小姑娘們到坡上放鳶,年長的只有趙九娘,夏蘇和岑雪敏。
護院們守了各處,一有陌生人就直接呼喝開。要說這種態度還真倨傲,不過自古貧人避富人,又遠遠見到這麼些夫人小姐,倒也不吭氣,乖乖繞開去。
岑雪敏自打出發來杭州,就同趙十一娘焦不離猛,這日不知怎麼回事,卻一直跟著趙九娘。然後又說離午膳時候尚早,雖爬不得山,上坡望江觀潮也不錯。趙九娘說不知長輩們同意否。岑雪敏就自告奮勇去問楊夫人。
趁這時,趙九娘同夏蘇說悄悄話,「雨蓉雪芙好像不甚喜歡她,而今日那群多只有十三四,十一娘十五都算老。我猜,她八成想要是硬混在那堆,就成老姑娘了,在咱們之中卻還能當嬌滴滴的軟妹子。」
夏蘇瞧了瞧正同楊夫人撒嬌的岑雪敏,就笑趙九娘,「我發覺你如今真是什麼話都敢說啊,真是有了丈夫就有了腰桿,挺得恁直。」
趙九娘捶夏蘇一空拳,「去!跟你掏心掏肺,你倒起鬨。我不說話了,等會兒讓你和岑姑娘談心去。」
岑雪敏想嫁趙青河,趙青河和夏蘇之間卻無處插足,當她不知道麼?
夏蘇討饒,「別,別,我錯了,楊大奶奶是掏心掏肺,她是挖心挖肺,我委實應付不了,最後成了人幹如何是好?」
趙九娘不過說說,見夏蘇這般誇張,立刻扶了腰笑,「要不要那麼□人?」
「你跟她隨便扯些閒話就是,不用三分實誠。」夏蘇一向認為,跟聰明人打交道,要儘量少說話。
趙九娘朝岑雪敏瞧去一眼,止了笑,「你可知,我從前跟她關係還不錯,就同十一娘一樣,覺得她為人大方真誠。直到有一回,我聽到她同週二姑娘哭訴,說她與四哥有娃娃親,而四哥對燕燕顯然存好感,她不知該怎麼辦。週二姑娘當時就氣了,信誓旦旦要幫她,她也不拒絕,只顧擦眼淚。當時只覺哪裡說不上來得不妥,結果沒過多久,就鬧出那麼一件事,胡氏母女被迫離開蘇州,週二姑娘也搬了。我真是打了個寒顫,慶幸母親不喜歡我參加詩社,以至於沒機會同她深交。」
看到岑雪敏走回來,夏蘇在桌下拽拽趙九娘的袖子,給個眼色,示意噤聲。
「兩位姐姐說什麼那麼好笑,也不過來幫幫我。」岑雪敏勾進趙九娘的臂彎,「我這人嘴笨,好說歹說,楊夫人才允我們去望江亭。」
如此這般,進入受害者委屈者的狀態,引發他人內疚又感激的心,把自己放在大好人的定位。
不過,夏蘇和趙九娘都看明白了岑雪敏,前者神色不動,後者笑得客氣,其實皆平淡。
趙九娘更顯圓融些,任岑雪敏挽自己的手肘,「那就走吧,只不知這會兒能否看得見江潮。」
於是,趙九娘走中間,岑雪敏和夏蘇一左一右,丫環們跟著,上瞭望江亭。三人組合雖然怪異,亭上風景卻真值得一見。
浩瀚煙波,波濤粼粼,江水的一頭好似伸延至天邊。
坡下居然有個小小碼頭,入鎮的,渡江的,遠航中轉的,忙得庸庸碌碌,又看著踏實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