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好人家的孩子會進宮當太監?
同樣姓劉,大伯飛黃騰達前,劉徹言是最低賤的家奴之子,親爹是大戶人家的賬房,娘跟主子私通,被賣到不知何處去了。
夏蘇不呼痛不變臉,雙目直視,「難道我說錯了?」
劉徹言的自卑心,也從未消減過一絲一毫。十多年來,從被人敷衍,到膽顫心驚,尊稱為劉大公子,如今更是實質上的一家之主,他仍不能理直氣壯,談出身而色變。
「劉蘇兒!」一隻手揪扯她的衣襟,裸露半隻白玉香肩,令他雙目充斥血絲,不由傾身壓上去,「你以為我大伯退了婚約,就能嫁給你那位義兄?想得美!你這條小命捏在我手裡,只要我一句話,立刻讓你生不如死!」
扭曲的臉龐,暴怒的氣息,卑怯卻不容人言的無謂自尊,明目張膽的踐踏要挾,劉蘇兒會驚嚇若鼠,夏蘇卻不會膽怯。
「兄長為何如此懼論自己的身世?滿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你是劉公公親侄,是我爹的養子。當年認養,擺下三日流水宴,正是為了向全城通告。你如今連提都不讓人提,莫非有殺光一城人的打算?」
自卑,皆因他的地位尚不穩,所以忐忑不安,怕又打回原形。也因此,他將她爹施毒軟禁,想殺又不能殺,無論如何要等他得到劉府一切。
三年時間,夏蘇已然想得明白。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表面上恭維我,心裡卻嘲笑我。」
潤美的肌膚瑩然有光,不施粉黛的容顏安然閒定,她滿身香,不濃,清冽,一如從前,無比誘人。劉徹言張開牙,咬住她的肩,直到品嚐到溫暖的血味,方才鬆口,退開半丈。
他要過那麼多女人,真正想要的,只有眼前這一個。
從前,他愛她驚恐又倔強,愛她專注又勤奮,愛她出淤泥而不染,愛她獨善其身般靜默,愛她忍耐慢吞卻不失智慧。現在,還得加上她勇敢而堅持,能頂嘴又不吵,沉穩卻顯出了自信。
曾以為得到她輕而易舉,卻永遠忘不了自己提出娶她時,那位養父哈哈大笑的表情。
劉瑋說,狗雜種不配,除非自己死。
他不配,他就將她配給太監。但婚約一定,他成了最後悔的人。那種望而不得,只能心癢的咬牙切齒之感,如同劉瑋藏起來的巨大家底,想到發瘋也無法觸碰,如萬蟻噬魂。
她逃了,某種程度上,他鬆口氣,甚至希望隨著歲月流逝,大伯忘了她,他再把她找回來,從此私藏。這份私心藏得很深,他對漂亮女子多輕佻,所以即便對她孟浪,也沒有人會起疑心,更不會覺得他待她特別。
但,她是特別的,一直。
大伯退婚,他出入宮廷,在別人眼裡是失望沮喪,意圖挽回大伯的心意,其實心中欣喜若狂,這才有了此時咬她的舉動。他渴望與之相親,又不能坦言心愛,唯有以粗暴懲戒的形式來滿足。
要她的時機尚不成熟,然而這一回,已無需等太久。
夏蘇收上肩衣,對鮮血淋漓太習以為常,根本不知道「兄長」出自「愛她」的心理,淡然道,「別再這麼做。」
習以為常,不代表會容忍,要不是讓他咬出了血,她將其歸類為懲罰,而不是侵犯,她會像從前那樣,堅決反抗到底的。
「還想撕咬我一番?」
劉徹言不同以往的微笑面龐,讓夏蘇心生警覺,「事到如今,你我不必裝兄妹友愛,有話不妨直說。」
「好。」讓他說,他就說,「我雖名義上是劉府之子,終究還差了一點名正言順,外人看來,如同我霸佔養父的家產一般。」
夏蘇輕笑一聲。霸佔不霸佔,不是一目瞭然麼?
劉徹言只當聽不出她笑中諷意,「原本你嫁給大伯,就是兩家劉姓結為一家之意,如今婚約不再,你待嫁,我待娶……」
夏蘇深邃的眼睛睜大了,瞪著劉徹言,有些不敢相信。
劉徹言反笑,「四妹妹一向聰慧,猜得正對。大伯的意思,讓我娶了你,將來你生個兒子,家產就不分你劉我劉,真正一家親。」
夏蘇僵直站立,仍然無言。
劉公公一向將劉府當做自己的金庫,把親侄子塞進來當她爹的兒子,任劉徹言不孝不倫,比她那風流爹,更加荒唐地攪污了這個家,窺覷財產還要弄什麼名正言順,讓她嫁給劉徹言?生兒子?
叫她說什麼?
「無恥!」除了罵。
「四妹是擔心親上加親,惹人說閒話?」劉徹言愛看夏蘇發火,真性子真可愛,「大伯也有此顧慮,所以打算稟了皇上,讓他下道旨意,御賜的婚姻不但無人再嫌,還成美談。」
夏蘇這時,真恨自己嘴笨,滿腹恨意說不出來。
「四妹放心,剛才兄長情非得已,一時歡喜才親近你,今後,只要聖上旨意不到,兄長不會再亂來,免得落人口實,壞了四妹清白之名。」
劉徹言笑得難得俊朗,卻引出夏蘇一身雞皮疙瘩。
「喲,我這是要說恭喜了?」一道傲嬌的女聲,緊隨一位明豔女子入得園來。
夏蘇愕然,「大姐?」
「劉莉兒,你居然還活著?」劉徹言沉眼冷笑。
「是啊,托福。」劉莉兒掃過夏蘇,目光落在劉徹言面上,露骨嗲笑,「弟弟長得更好了,看得姐姐心動。只是恁讓姐姐傷心,你想要名正言順,娶了姐姐亦同,何必非要娶下賤人生得下賤貨?姐姐可是這個家裡名正言順的大小姐,嫡出嫡長。再說生兒子,有點眼力的接產婆子都說我必生兒子,多子多福。四娘瘦得跟竿子一樣,就怕子兒都蹦不出一個。」
熟悉得刁蠻無理,分明欺辱她,卻令夏蘇莫名鬆快。她一人對付劉徹言,到底有點高看了自己。
「你不要臉,我要臉。我堂堂劉家大公子,娶世家名門都不在話下,怎可能娶寡婦進門?」想不到當年跟他對著幹的劉莉兒跑回來,劉徹言一時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