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6 章
第185片 狗咬狗歡

  雖然夏蘇弄不明白劉徹言的心思,卻知計畫有變。若照趙青河與她說定的,前晚進皇帝的避暑山莊時,劉徹言就該被捉拿。

  如今,要怎麼做?

  「你何時這麼關心家裡人了?」不知是山裡空氣清新,還是心境輕鬆,劉徹言的表情難得明朗,「放心,她死不了,這會兒在家裡絞盡腦汁,想著從哪裡弄銀子出來繳今年的稅呢。免得你再問,我就一次說完,你那位義兄趙青河,已經出城追船去了。那船是宮裡的,禁軍隨護,他沒轍攔,只能偷偷跟著,就算有本事混上去,也要過三四日。那時,蘇兒已離他千里之遙,今生都見不著面了。」

  夏蘇才悟,「你故意說給劉莉兒聽的。」讓趙青河以為她被帶上了船,其實卻只是城南城北的距離,從皇帝的地方轉到了自家的地方,仍在京中。

  劉徹言十分得意,「聽說趙青河為了討搜船令,把張大人都得罪了。」

  趙青河並非知無不言,夏蘇也不愛刨根問底,但她記憶力超群,想起上不繫園那時,趙青河與一位叫張江陵的先生特別投契。難道趙青河早知那位先生的身份,才那般積極攀交,甚至為她回京建立人脈?若然如此,趙青河的謀略可是太驚人了。

  劉徹言看夏蘇恍惚,就當她心繫情郎,不由一陣厭惡,恨不得虐她百般。她越痛楚,他越痛快,從來如此,他卻不覺自己扭曲。

  夏蘇卻一字不提趙青河,因她太明白要害,不必逞一時強。劉徹言在等她找出守財的八個人名,今夜就是最後期限,也是她給自己的最後期限。

  到時,那人來不來,她都會走,豁出性命。

  劉徹言見夏蘇絲毫不理會自己就要回屋,哪怕知道她可能去解畫,心裡仍煩躁得不得了,手扣一片薄刃,正想朝她臉頰揮去,戚明卻來報信,說劉公公召見。

  劉瑋倒後,大伯反而成了自己最大的敵人。他鞍前馬後,勞心勞力,為大伯做盡一切,卻發現自己不過是大伯棋盤上一粒過河卒。劉家萬貫家財盡入大伯之手,一群堂兄弟如狼似虎惡盯著,大伯竟對他們說,他的繼承者還有待觀察。這話落到他耳裡,五雷轟頂,立刻清醒了。雖然大伯已掌握劉家所有財源,對劉瑋那本賬卻疏漏過去,他才能瞞得風雨不透。

  這會兒還是要應付著的,劉徹言想著,立刻出了門。

  日月轉輪,這夜悶潮,遠處烏雲蔽月,比夜空還暗,似墨將潑。

  轟隆隆!

  夏蘇猛地坐直,發現屋裡全黑,便慢騰騰打開窗。月光沒借到,忽迎來一陣大風,令她打個哆嗦,才知自己出了一身熱汗。

  點了燭,卻卷熄。

  再點,再熄。

  夏蘇眯眼看進園中,恰巧一道電光霹靂打落半山腰,剎那之間,將她視線裡的一切映亮。

  一地死屍!

  夏蘇倒抽一口冷氣,咬牙未喊,但切切實實往後退了兩步。

  「把名單交出來。」

  森森寒音,傳自夏蘇身後。

  夏蘇慢慢轉過頭,另一道閃電讓她看清屋中狼藉,而桌案不遠分佈數名黑衣。

  然後眾人清清楚楚聽到她懊惱的聲音--

  「老子竟睡得這麼死,不成毛病了麼?該改改了。」

  一個姑娘,尤其還是個不難看的姑娘,自稱老子?

  眾人呆怔之間,姑娘就這麼不見了。

  殺手們大驚,紛紛竄出屋子要找,卻聽一聲怒吼。

  「放開我!你們不要命,我還要命呢!」

  皆見這樣一幅畫面:一姑娘雙手捉簷邊,地上卻有一管事拽住她腳上鏈子,一華衣公子立旁邊冷笑連連。

  夏蘇這次回來總擺平淡到無趣的臉,此時破例,又驚恐又咆哮,「劉徹言,你的人全死光了,還不放我逃命!」

  劉徹言也剛回來,見園門沒人看守,雖生疑慮,卻沒想到全軍覆沒的狀況,而經夏蘇一嚷,他看到了屋門前的黑衣們。

  「你們什麼人?!」劉徹言朝戚明使個眼色,後者急忙往門口跑。

  門旁的假山花叢中,立刻直起十幾道影子,將戚明逼到角落。

  戚明沒跑成功,夏蘇也沒跑了,因為鏈子落進劉徹言的手裡。

  夏蘇一轉念,鬆開手,保存體力。

  劉徹言再開口時,語氣沉冷,卻是對夏蘇說話,「是那個趙青河吧?出手真狠,幾十條人命,說殺就殺。不過如此比較的話,我有何處不如他呢?同樣都是惡人。」

  夏蘇白他一眼,「你說話前動動腦子,要是趙青河來了,我用得著上屋頂嗎?」

  劉徹言從不曾讓夏蘇這麼搶白,一時愣住,不知這才是她的真性情。

  「幾年不見四姑娘,竟是伶牙俐齒,活潑得緊啊。」一人走進門裡,身旁兩個小小子兒打著燈,大紅的袍子,錦繡宮帽。

  「大伯父!」劉徹言驚得無以復加。

  橫豎都被牽連了,夏蘇乾脆施禮,「劉公公。」

  同時她想,有意思了,狗咬狗。

  劉公公望著劉徹言的眼鋒冷峭,「學學四姑娘,榮辱不驚,禮不失,大家風範。我送你進劉府這麼多年,天生性子麼,總是陰森森不討人喜歡的模樣。那也還罷了,至少你聰明識實務,跟我有些相像,都不服窮命,有一股志氣。只是我料不到,這股志氣變成忘恩負義了,居然敢欺瞞於我。」

  「忘恩負義?」事到如今,再低頭哈腰也是可笑,劉徹言面色鐵青,與一直高高在上的大伯父正目相對,「若不是我,劉府家財能盡歸了伯父?若不是我,伯父告老也能高枕無憂?我自認這些年對伯父忠心耿耿,從不曾有過二心,然伯父你呢?心裡恐怕當我一條狗。或者,連狗都不如。叫我怎不灰心?怎不能為自己打算?」

  雷聲動,電光劈,雨如豆,一顆顆打在園中,將燈光收映,折射交織出朦朧輕盈的一層金紗。

  自有人給劉公公打傘,劉徹言沒想到避雨,被他緊緊拽著的夏蘇也只好淋著。但是,眼前這場好戲精彩,淋雨也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