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0 章
下馬,換驢(2)

  大驢抬頭一看,好嘛,全都圍著蘇娘去了。

  大驢先是撇撇嘴,馬上想到一個可以不用出遠門的藉口,大叫,「我不能去那麼遠,去了,就趕不及蘇娘生產了,萬一有個好歹——啊!」後腦勺被削了一記重的。

  「你自己說的,命屬****,特別容易招鬼。剛出生的娃最忌這個,本來我還想幫你說句好話,這麼看來,你還是趕緊出發吧。」泰嬸走過去。

  人群立刻分開。

  趙青河送上夏蘇的手腕,讓泰嬸把脈,同時眼角吊高了,「再說,我是孩兒他爹,你趕不趕得及又有何關係?」

  他又叫喬連喬生,「你倆幫大驢收拾去,今天晚飯桌上就可以少擺一副碗筷。」

  喬連喬生嘿應了,朝目瞪口呆的大驢走去,各出一隻胳膊,撈住大驢的肘子,將他架著往前園大步流星。

  已經沒了影,大家還能聽到驢叫昂昂昂,那麼淒慘,簡直打算盤桓上空,死不瞑目。只是沒人打算幫大驢鳴冤,家裡將有小成員,都忙得要命。

  園裡漸漸清靜下來,趙青河扶著夏蘇在石子路上慢慢散步,看她還不算大的大肚子,心裡忐忑卻不好顯露。女人生孩子,一腳踏進棺材裡,雖然內有老嬸,外有葛紹,可是生孩子時的有些意外,醫術再高明也難——

  「其實,好好跟大驢說就好,何必故弄玄虛,還要禾心耍詐,大家合氣騙他呢?」夏蘇卻感覺得出來,但她也不說什麼。泰嬸說了,頭一回當爹,難免緊張過頭,讓他擔心好了,越擔心,越疼老婆。

  趙青河從不會忽略她,立刻回應,「他的性子就跟驢一樣強,我剛提到一個呂字,他要麼裝傻充愣跑了,要麼打岔說別的事。我聽老嬸說,他爹當年入贅,新婦不願意養他,把他賣給人牙子當家僕,他爹竟沒來看過他一眼,就舉家南遷了。如今沒兒子送終,才想起他來,讓他趕回去見最後一面。換作是我,和他一樣,也不會想搭理的。要說,也是泰伯多事,搬到蘇州來,居然還偷偷寫信告訴了他爹。」

  「泰伯沒做錯。我從前不知道這事,以為大驢是孤兒,現在知道了,再看他那麼不願意聽你說這事,多半心裡介意。這樣的死結,雖說不能完全解開,也還是面對得好。你和你爹的關係不是也緩和多了?再看看我。」必須直面出擊!

  「妹妹沒瞧見我費盡心思麼?」他為了兄弟,可謂機關算盡,「他爹住在南海鄰州,距離誘惑,大驢好奇心旺盛,不是兒子都會繞過去看看。」

  什麼話?夏蘇笑搖著頭,「沒瞧見,只瞧見你玩得不亦樂乎。說起來,你最近有點閒唉,好久不見董師爺。」

  她還沒有身孕之前,董霖三天兩頭來找趙青河。原本趙青河不想理,他和夏蘇的麻煩都已解決,懶得管蘇州府衙那點雞毛蒜皮的小案子。哪知杭州出了一樁全家滅口的大慘案,董霖沒來,林總捕來了,拿著上回的案子要換人情,趙青河只好出面。從此,一發不可收拾。她晚上忙得沒空喘氣,他晚上就查這個探那個,白天到鋪子裡睡覺。但近來,竟無一人登門。

  「難道上個案子你辦砸了?」變成孕婦,她的語速加快起來。

  趙青河說,因為肚子裡的娃娃像他的緣故。

  那也好。

  像他一樣,強大。

  「不可能。是我放了話,妹妹沒生完孩子之前,誰也別再想拉我出去管閒事。而且他們動不動就找我,卻放自己的腦子生鏽,這麼下去也不行。」趙青河說著說著,回過味兒來,「妹妹這是每天對著我,膩味了嗎?」

  到底誰是孕婦啊?這麼神經過敏!夏蘇決定暫時不要撥弄他脆弱的神經,挽得他緊緊地,笑得甜甜的,專心散步吧。

  兩個月後,離蘇州很遠很遠,俗稱南蠻的地界縱深,很快將聞得到海潮。大驢站在一條岔路口,望著那塊南海郡和福縣的引路碑,仰天昂喚——

  「少爺,你狠,算準我好奇是不是?」他在馬背上扭來扭去,就好像渾身抽筋,實則心裡矛盾,然後大喊,「我脫褲子放屁,乾乾脆脆認輸!沒錯!沒錯!不去看看那個死老頭的死樣子,死不瞑目的人就是我了!」

  大驢有大名,叫呂千雲。爹是個窮酸秀才,娘早死,後來有個家境不錯的寡婦女戶招贅,看中了呂爹斯文,只是不中意他這只拖油瓶,竟瞞著他爹要把他賣給牙人,幸好遇到趙青河的娘,從此待他如家人。呂爹知道時,親也成了,戶也入了,就再沒找過他。

  一拽韁繩,大驢朝福縣策馬奔去。

  半途中,有道山梁擋住,還好山勢不高,也不算險峻,他牽馬過山,卻突然陰沉沉的雲裡墜下雨豆,頃刻就成大雨磅礴。心裡正愁無處躲雨,忽聞一聲女子驚呼,他心實,顧不上大雨,急忙去找,就看到一人倒在一段滑坡下,一動不動。

  「要命!」大驢低咒。

  他說什麼來著,命屬****,特容易招「鬼」上門。這女子不會已經沒氣了吧?

  但比起****的命格來,大驢更加仗義,抱怨歸抱怨,膽縮歸膽縮,還是下坡去探了探。

  裹在灰冷披風下的女子十分瘦小,要不是他事先聽到呼叫,大概經過都只會當作一片山地。伸手探她鼻息,發現還有呼吸時,令他大大鬆口氣,至少不會招個女鬼了。他也沒多想,略打量女子一眼,覺得這麼小一張臉孔,分明就是個小姑娘。於是,將人打橫抱起,果真不費吹灰之力,輕得跟一片葉子似的。

  重新沿了山道走,居然看到一座舊破的木屋,大驢大喜過望。本想著漏屋頂總比沒屋頂好,可等他走進屋裡,發現地方雖小,五臟俱全,也不漏雨。傢俱很簡單,一張鋪乾草的木床,一張方桌,還有一架地爐可以燒水煮食,不像有人常住的樣子,多半是給山客和樵夫的歇腳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