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瓢潑,拚命沖刷著地面。偏僻城郊的林子裡怎缺泥濘?刷了一層又一層,始終濺出得是髒沫子。
十來盞紅燈,無聲轉,亮了又熄。燈色在黑暗中延伸至遠,無法令人心安。偶聞無線喇叭裡的呼叫音,同燈色一樣,忽而清晰,忽而消散。二三十條影子,忙得滴溜溜轉,拉警戒線的,設路卡的,取證的,蒐證的,勘察現場的,卻清一色的職業——警察。
大圈之中有小圈,小圈之中有核心,核心由三人組成,皆屬蘇城刑偵重案一隊,而他們的目光只聚焦腳下。
那是一隻大麻袋,麻袋口子敞開,露出一張毫無生氣的臉。不知道是死者的運氣,還是凶手的不幸,這具屍體才埋下不久就被附近的流浪漢掘出,五官仍保持著生前的美貌。初步勘查,女死者頭部有大片凝固血塊,極可能受到重擊斃命,而且全身赤條條,上身和手臂多處瘀青,不排除死前遭遇性侵的可能。
尖銳的剎車聲,即便是身處核心的三人,都聽得十分清楚。三人動作劃一,同時往圈外看去,一齊皺眉,一齊嘆氣。
其中,正蹲身看屍體的隊長反應最大,整個人跳起來吼,「是誰啊?誰把這傢伙招來的?趕緊給我老實交待!不然讓我查出來,罰寫萬字檢討書!」
車身大紅,雙門,可翻轉的車頭燈,極低的車底盤,引擎發出壓抑的咆聲,任誰也不會認錯,統稱跑車。不過,跑車千萬款,也需分一分檔次。
這一款,方頭直角,車前什麼奔馳寶馬的標牌也無,借夜色還能裝高富帥,警燈照下,就立刻顯出好幾處修補,輪胎鏽跡斑斑。人從車上下來,第一次關門居然還能彈開,要輕手輕腳提了門,才合得上。
此款跑車,和其他千萬款車,合併一統稱,叫老爺車。
車是老了,人卻不老。如果單從外表上來論,甚至可以歸為高富帥。年約二十五六,寸頭幹練,棱角分明的臉型,五官如石雕,身高至少一八零。一件短袖黑t恤,都洗得褪了色;一條舊藍牛仔褲,也發了白;一雙雨地高梆球鞋,打扮完全不具流行元素,但配上那頭型臉型身型,跟雜誌封面上的專業模特有一拼,一身健美感性。尤其是氣質,不苟言笑,銳眼帶冷鋒,全身散發生人勿近的傲慢,就差把「杜絕交談」四個字寫在額頭了。
小鮮肉固然惹少女們饞,真男人稀缺的當今時代,這位絕對會引得無數熟女們競折腰。
在林口設卡的,是一名剛出警校的年輕姑娘。她一開始還挺盡職得伸手攔住,然而那男子竟大步不停。她的手一碰到他結實的胸膛,腰立刻「折」,任他從身旁過去,還望著他的背影,傻瞪瞪捧手笑。
「警校是不是太好混了?」對男子來說,等同長驅直入,卻還向黑臉隊長語出譏諷。
隊長沒好氣,「不是警校好混,而是你做事越來越無恥,居然****。趙青河,你好像有社交障礙方面的神經毛病,今天吃藥了沒,下雨天,還是大晚上,隨便亂跑?」
「心理毛病和神經毛病都分不清,隊長這位子看來也挺好混的。」趙青河一扯嘴角,不是笑,是嘲笑,「現在生活壓力大,是個人,就有心理方面的問題,警察更嚴重。我最近看得心理醫生還不錯,介紹給你,或者能幫你提高破案率?」
他一邊說,已冷眼將麻袋裡的死者看了一遍又一遍。
看隊長吃鱉,不遠處聽得清楚的新進小⼳跑過來,正兒八經講規矩,「警方辦案,閒人免入,你懂不懂啊?」
趙青河峰眉一抬,似笑非笑,「對啊,我是不該來的,本就只是經過,想跟熟人打個招呼。」說走就走,手中大傘一轉,雨水飛成花。
「趙青河,你等等!」和趙青河打過不少交道,隊長嘴上硬,心中比誰都有數,「你住東區,怎麼可能經得過這種兔子遍地跑的地方?把話給我說清楚!」想來想去,就算有人報消息給趙青河,他也不可能這麼快趕來。
黑傘卻毫無轉回的打算,趙青河大步而去,身影顯得十分傲慢,彷彿剛才那番熱衷譏嘲的伶牙俐齒是對方發夢。
隊長越想越不對,踩著水坑沖上去,眨眼手就要搭上趙青河的肩,「你該不會是——」
趙青河高大的身形往旁邊一閃,同時左手反抓隊長的手腕,向後一個箭步,右手扣住隊長的肩頭。看似只是警察捉賊上手銬的基本動作,沒有人懷疑身經百戰的隊長會被拿住。
然而,結果卻是,隊長怎麼掙扎,都擺脫不掉那個被制的姿勢,以趙青河為圓心,繞圈打轉,直到他大喊夠了。
讓大雨淋濕的趙青河,不以為意放開人,大手抹過寸發抹過臉,撿起翻在泥地的傘,但終於打破了沉默,「你該不會是凶手?這種話,開開玩笑也就算了,可千萬別當真,顯得警方無能。不過,我是良好市民,願意配合警方,實話告訴你,她是我的客戶。」
隊長心頭暗罵這小子不早說,可為了案子,決定忍住這口氣,「她找你查什麼事?」
「你清楚,幹我們這行的,沒什麼大事可查,就是男盜女娼吧。她讓我弄些她老公進出夜店的照片,好打離婚官司。」彈彈傘裡的雨,趙青河重新撐起傘。
隊長見那傘上居然還有好幾個洞,實在很受不了,「幹你們這行的,撈錢多容易,你連把傘都買不起,混得也太慘了。不如考我們警校,鐵飯碗,幫付人身保險。」
「我有考警校的腦子,不會高中畢不了業。」這人對他的感情挺複雜的啊,第幾次讓他上警校去了?再說,傘破,跟混得慘不慘,沒什麼關係。
趙青河看了看表,想到今晚家庭聚會又要遲到,不禁露出一抹涼笑,讓人看著有點幸災樂禍,但同時還很複雜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