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笙看著鏡子裡自己身上的一道道血痕,易風力道很重,滲出的密密血漬已經乾涸,橫七豎八的印在胸膛和脊背,懾人效果倒是很震撼。柏笙面無表情的拿起襯衫換上,敲門聲響起,他走出浴室,低聲說道,「進來。」
看到倚在門口的千北,他邊走邊扣著紐扣沒有出聲。
千北走到他面前,拉過椅子環胸而坐,一副審視的意味。柏笙往床上一躺,後背靠在床頭不小心蹭到傷口,臉色瞬時白了下,他拉過被子,「怎麼了,太久沒見我,不是準備就這麼看我一整晚吧?」
千北腳背輕輕踢著床沿,若有所思,「說吧,原因、苦衷,想說什麼說什麼。」
柏笙看了他一會,有些好笑,「神經!沒事出去,順便帶上門,我要睡了。」
千北一動不動,眼神犀利的觀察他。柏笙嘆氣,「再看也沒辦法把我身體看穿個洞,我就是不想念了,沒什麼原因。」
「那易小聊呢?」
柏笙安靜下來,沒有馬上回答,他慢慢抬頭看千北,微笑,「說到底,還是為她來的。」
「少給我扯些亂七八糟的,你對她怎麼樣我還不知道。要是純粹是不想念了,為什麼要對她說那種話?」
「那你覺得是什麼?」柏笙拉過一個枕頭枕在身後,傷口才不至於那麼痛。
千北沉吟,「是不是……在外面遇到什麼麻煩了?說出來,大家一起解決,要是怕爸媽擔心,你告訴我啊,我來想辦法,總比你一個人擔著強。」
柏笙目光複雜的看著千北,隨即打趣到,「你是不是電視看多了,還是跟易小聊一樣,言情小說看多了,哪有那麼多的虐戀情深、苦衷什麼的。」
千北看他一副痞樣,心裡有些怒氣,他深深呼氣,「那,就算不想念了,對易小聊也別說那些話氣她,那丫頭你還不知道,心思雖然單純,但是對你卻是一百個上心,你的一句話她估計能想一整晚,待會去哄哄她,不然她得咬被角咬一晚上。」
柏笙不說話,默默看著被子一處出神。
千北看他半天沒應聲,起身準備往外走,柏笙卻忽然開口說,「你不是喜歡她嗎?」
千北頓住腳步,留給他一個逆光的背影,「是,很喜歡。比你還早,可是有用麼,她喜歡的是你,所以……柏笙,好好對她。」
千北走到門口,手剛剛握住門把,柏笙低聲說,「千北,易小聊和我……不會有好結果。我給不了她安定的生活,如果真的為她好,幫她忘了我。」
千北驀地回頭,三兩步走到他面前,一把攥緊柏笙的前襟,「你再說一遍。」
柏笙一臉認真,一字一頓無比清晰的重複,「如果為她好,幫她……」後面的話沒說出口千北的拳已經招呼過來,柏笙摸了摸唇角,「看吧,我就是個這麼薄情的人,你放心她跟著我麼?」
千北惱怒的握緊拳又鬆開,「易柏笙,你TM玩什麼呢?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告訴我,別這樣對她,她會受不了的。」
柏笙默默垂下眼,依舊不發一言。
千北閉了閉眼,儘量平息怒氣,心平氣和的再次開口,「我不管你有什麼苦衷,易小聊是你主動招惹的,有什麼話你去跟她說,要把她讓給我是麼?好啊,你去跟她說清楚,讓她忘了你,她的心在你這裡,我搶不走,你托給我,算怎麼回事。」
看到柏笙臉上的掙扎,千北嘲諷的笑他,「怎麼,說不出口是麼,這樣你還要說你是不喜歡要放手?」
柏笙舌頭頂了頂唇角被千北打的傷口,低低一笑,「好啊,易小聊要是想不開,我可不管。」
千北拳頭的骨節捏的咯吱發響,他咬著牙,一臉的不可置信,「易柏笙,你什麼時候變成了這樣。」
柏笙皺了皺眉,唇角帶著笑,「早了,十年前吧,在孤兒院我就是這樣。現在發現,也不晚啊。」
千北氣得言語不能,咬牙切齒的想狠狠揍醒他,可是看著他鎖骨處的傷口又怎樣都下不去手,「那當初,為什麼要招惹她,你明知道,她很單純……認準的事怎麼勸都沒用。」
柏笙低頭,額前的髮絲擋住了垂下的眼,語氣卻是一派輕鬆,「覺得好玩而已。「
千北緊握拳,骨節都快捏碎,「易柏笙,你好樣的。」
看著被摔上的門板,柏笙躺在床上,默默的靠著床頭發呆,手指輕輕覆在身旁的枕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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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起風,易小聊渾身發冷,這才驚覺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了。睜眼看到陽台的推拉門開著,秋天的夜晚很涼,晚風將輕薄的窗簾吹得高高揚起,她起身赤腳走過去將推拉門關住。推拉門拉上,冰冷的夜風擋在了玻璃之外,素色窗簾緩緩落下,溫暖襲來,一個熟悉的懷抱從身後擁住她,溫暖的胸膛貼著她冰涼的脊背,淡淡的檸檬味飄灑在整個房間。
易小聊一動不敢動,生怕只是夢。
柏笙的頭枕在她瘦削的肩膀上,微熱的呼吸灑在她頸間,兩個人安靜的相擁著,誰也不先開口打破這短暫的寧靜。柏笙抬起一隻手輕輕摸著她肩胛處的鞭痕,聲音低沉,「還疼麼?」
易小聊搖頭,眼睛一眨不敢眨的瞪著,裡面——早已蓄滿淚水。她調整呼吸,「你呢,疼麼?」
柏笙把頭埋得更深,「嗯,疼,很疼。」
「我幫你吹吹,一會就不疼。」
柏笙的呼吸很輕,低笑。手指緩緩滑過她的蝴蝶骨,手臂收緊,「易小聊,以後要好好吃飯,你太瘦了,肩膀鉻得我下巴疼。」
「噢。」易小聊木木的回答。
柏笙唇邊的笑意加深,「放學要乖乖回家,好好做功課,不要看那些亂七八糟的漫畫。」
「噢。」
「別人欺負你要給我欺負回去,不要忍氣吞聲,一味讓步。」
「噢。」
「不要只會說『噢』……」。
「……好。」
易小聊感到柏笙的臉頰很涼,她伸手想去摸,卻被柏笙握住,柏笙與她十指交纏,一時無聲。很久,易小聊覺得肩膀有點酸了,她小聲問道,「柏笙,睡著了?」
「沒有。」柏笙的聲音沙啞,他抱起易小聊,這時月光正濃,潔白一片,清淺的灑進臥室,一粟月光照著潔白的床單,柏笙把她放在床上,慢慢允吻,他吻得很溫柔,很小心。好像易小聊是他的一件觸手就會消失的寶貝一般。
易小聊緊張的攥著他的衣擺,眼睛緊緊的盯著他,柏笙微笑,拉開被子和她躺在一起。易小聊枕著他的胳膊,睜著眼看屋頂。過了不知多久,柏笙側臉看她,輕聲喚她,「易小聊?」
「嗯?」
「你枕得我胳膊麻了,換一隻手。」
「噢。」
「易小聊,明天……幫我個忙?」
「做什麼?」
柏笙眼睛一直注視著屋頂水晶燈的陰影,「今天惹老頭生氣了,幫我去買他喜歡的栗子蛋糕哄他開心。」
易小聊側過身扒在他身上,「我們一起。」
「我明天在家哄蔣陌。」
「……噢。」易小聊胸口悶悶的,那股不好的預感很難紓解。
柏笙翻身摟緊她,吻她額頭,「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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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當易小聊拎著買回來的栗子蛋糕時,迎接她的——卻是柏笙離開的消息。柏笙走了,不知道去了哪裡,沒有人知道。他就好像初時出生那般,沒了蹤影,杳無音訊。
易小聊看著蔣陌早已哭紅的雙眼,扔下手裡的蛋糕盒就往柏笙的房間跑,衣櫃裡只是少了幾件當季的衣服,那個樣子,易小聊怎麼也不相信柏笙是真的走了。瘋了一樣的找遍整個易宅,沒有柏笙的身影。
柏笙只留下一張字條,短短的一句話,「爸媽,我走了,別擔心,我會回來。」
易小聊看著那張字條發呆,柏笙甚至……連一個字也沒有留給她。
柏笙的手機早已經打不通,易小聊抱著膝蓋坐在床上,腦子裡渾渾噩噩,想起昨晚一切,原來柏笙早有預謀,可是他能去哪?他要去哪裡?易小聊看著屋外一片蔚藍,心裡卻是死一般的沉寂。
七天,易小聊一步也不出房間,蔣陌想了很多辦法都哄不動她。她不說話,也不哭,就那麼坐著發呆。
晚上,千北端著她喜歡喝的水果粥走進她的房間,把餐盤放在桌邊,坐在床側,看著眼神空靈的她。
長久的緘默之後,千北什麼也沒說,直接拿出一條紅色絲帶,伸手輕輕撩起易小聊的頭髮。易小聊被驚到,詫異的看著他。千北低聲說,「你很想他對麼?現在,就當我是他。我們長的一模一樣,除了髮型和眼神。你可以把我當做他,想說什麼就對我說。」
易小聊握住他手的手指一根根滑下,垂下眼,「你……不是他。」
千北也不說話,直接將紅色絲帶矇住了她的眼睛。手指慢慢滑過她軟軟的髮絲,帶著她的手撫過自己的眉眼,易小聊被動的任由他帶著自己的手指描摹,慢慢的,手下的感知與腦海中的五官漸漸重合。那一刻,似乎連手心感覺到的呼吸與溫度,都是屬於柏笙的。
紅色絲帶漸漸濡濕,千北看著從絲帶間隙滑下的晶瑩液體,心裡一陣陣撕裂般的痛楚,易小聊聲音啞啞的,手掌貪戀著那暖暖的觸感。她低低嗚咽,「柏笙,為什麼……不要我。」
千北抬手覆住她的手,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伸手攬過她,輕輕拍著她的背,易小聊,痛的,何止你一人。
易小聊輕輕推拒開彼此的距離,只是頭抵在千北胸前,那裡……不是柏笙的心跳。長髮垂下,易小聊的額頭,微微發熱,抵著千北胸膛的滾燙,輕聲綴泣。千北不是柏笙,柏笙再壞,他也是柏笙,是易小聊……最喜歡的柏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