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地獄

  柏笙走到刀疤澤面前,拿過他手裡的刀,轉身對尹盛笑,「既然是試探我,我不作出點樣子來怎麼能讓你滿意呢。不勞別人,我自己動手。」

  艱難的轉身,剛才的那一段話,他說得異常艱難。但是此刻,他都不敢去看易小聊的表情。在看到易小聊滿眼的不可置信和眸光中得濕意時,柏笙的心彷彿被鐵絲生生勾扯撕拉一般。他蹲在她面前,溫柔輕撫她的臉,「易小聊,為什麼……你不能乖一點?」

  易小聊緊咬著唇,眼眶有些酸酸的,手指顫抖著覆住柏笙的,「柏笙……我害怕。」

  柏笙只覺得眼眶澀得難受,被易小聊握住的指尖好像失了力一般挪不出來。拿著刀的手有千斤重,抬了幾次才抬起來,他聲音極低,「易小聊,忍一忍,馬上……我帶你回家。」

  他微涼的指端慢慢覆住易小聊的眼睛,將她整個面朝下壓倒在沙發上,伸手撕開她身上的白襯衫。易小聊牙關咬的緊緊的,頭埋在沙發墊裡,眼睛被柏笙覆住,陷入漆黑一片之中,只能憑感官來分辨未知的世界。

  她甚至……覺得這只是個夢,一場噩夢而已。

  柏笙的手移下來摀住她的嘴,肌膚被瞬間撕裂開的疼痛瀰漫在四肢百骸,脊背上迅速滑過的薄涼觸感,短暫得好像幻覺一般。但是那陣疼痛,一路蔓延至心底。易小聊緊緊的咬住柏笙的手背,低低的呻吟。

  柏笙手背上的痛一點感覺也沒有,自己的心臟已經被拉了上千刀。他顫抖著手,看著鮮紅的血跡在她瑩白的脊背上涓涓滲出。易小聊甚至連尖叫都生生嚥了下去,柏笙的心疼得已經快要停止跳動。

  刀鋒上依舊冷寒透亮,一絲血跡都沒有。柏笙的手都不知道是怎麼來到易小聊的手臂上的,他眼睜睜的機械的看著刀鋒銳利的在她的右臂上滑過一道暗紅。

  鼻端瀰漫著血腥,那是易小聊的血……柏笙看著易小聊趴在沙發上的側臉,蒼白的臉上,唇色淺淡,雙眼空靈失焦,看向自己時……是滿眼的絕望。

  柏笙大腦一片空白,直到看到易小聊合住了雙眼,他才回過神來。脫□上的西裝包裹住她,卻又不敢用力。他轉身看向尹盛,「怎麼樣?你該不會真的對一個女人下狠手吧,給點教訓就可以了。」如果尹盛真的不善罷甘休,哪怕是毀了整個隊的部署他也要帶易小聊走。

  尹盛撇了撇嘴,「唔,你帶走吧,算是給榮享個教訓,我本來也不想要她的命。以後……咱們合作愉快。」

  柏笙沒有說話,不理會他話外的揶揄。小心的抱起易小聊,面無表情的離開。他咬著牙,尹盛,這筆賬我TMD遲早要雙倍討回來,看你還能得意多久。焦急的大步走向停在門口的車,柏笙看著已經沒有意識的易小聊,出聲喊她,「易小聊,易小聊。」

  易小聊沒有聲音,呼吸淡淡的灑在他敞開的胸膛上。

  林銳連忙幫著打開車後座的門,待柏笙把易小聊抱進車後座,林銳吩咐其他人別跟著。他自己進了駕座,開車離開。

  柏笙拿開外套一看,易小聊整個脊背都幾乎血跡模糊。他的手指好像痙攣一般在半空不敢觸碰她,他抱緊她,易小聊發出低低的呻吟,柏笙連忙鬆開。

  易小聊意識模糊的睜眼,看著面前恍恍惚惚的人,她又重新閉上眼,感覺到一滴滾燙的液體滴在了自己的唇角。易小聊費力的伸出舌尖輕輕舔了一下,鹹鹹的……

  林銳從後視鏡裡看了柏笙一眼,拿出手機撥號,「周醫生,麻煩你現在過來一趟,嗯,很急。」掛了電話,林銳才對柏笙說,「別自責了,你動手的話比尹盛的人動手強,至少,她沒那麼遭罪。」

  看柏笙不說話,一直垂著頭看懷裡的人,他嘆氣,「咱們這種情況,好的話端了尹盛就可以恢復警員身份。不好的話,別說三五年,十年也有可能。既然不想連累她,趁這次……斷了吧。」

  柏笙緊緊的握著她柔弱無骨的指尖,怎麼都不捨得鬆開。易小聊那麼怕疼的一個人,剛才那短短的幾秒,她該有多疼。如果鬆手,他要去哪找回他的易小聊,找回那個只是他易柏笙一個人的易小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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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醫生給她打了麻藥,傷口足足縫合了27針。那二十七針,每一針都縫在了柏笙的心口上。他看著沉睡中的人,易小聊只能選擇趴臥的姿勢,臉色到現在還是蒼白的。柏笙小心的擦拭著她的額頭,握緊她冰冷的手捂在手心。

  谷藍走了進來,柏笙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谷藍走近他,「聽銳子說小聊出事了,我來看看。」看到床上人的情形,谷藍也沉默下來。這次柏笙會有多憤怒,是她能想像的。過了很久,谷藍想離開了,她猶豫了一會對柏笙說,「當初選擇去做臥底的時候,你就該想到會連累到身邊的人。既然那麼心疼她,她的安全是最重要的,銳子說得對,這次……藉機斷了吧。如果順利的話,兩年就能把尹盛的窩給端了。到時候,小聊會等你的。」

  谷藍也不知道柏笙有沒有在聽,她嘆了口氣,起身就走了。

  柏笙拉開被子,和易小聊躺在一起,滿眼哀傷。要放手,他不是不懂,只是……真的就這麼放手嗎?還是在傷她傷得這麼重得情況下?他側臉靠近她,呼吸相聞,輕輕嗅著她的味道。她住在他心底,要放手,就得生生剜去,他捨不得,受不了,放不掉。可是……又不得不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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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夢魘折磨得精疲力竭之際,易小聊猛然睜開眼,蒼白的臉上只剩一雙眼睛空靈的望著床頭那對雕花青龍,張牙舞爪的欲衝破雲霄的樣子。她喘著粗氣,想了很久才知道自己在千北的單身公寓,看著床頭的那對青龍,小聊暗自在想是不是該讓千北換個床了,對著這麼凶狠的圖騰,難怪會做噩夢。

  「怎麼了,傷口又疼了?」千北感覺到床上人的動靜,傾身下去想查看她身上的傷口。

  聽到聲音易小聊愣怔了半晌,轉頭看到床側的人,那張臉,恍恍惚惚,竟有些恐懼。她眼裡一閃而過的情緒還是讓千北迅速的捕捉到了。

  易小聊保持著趴臥的姿勢已經36個小時,除了頭部能稍稍換個方向側視之外,整個身體都無法挪動。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也不想去問。

  感覺到千北的靠近,易小聊不知哪來的力氣,身子居然往床側挪了半米,這麼大的動靜扯得背上剛剛縫合的刀傷彷彿撕裂般的生疼起來。易小聊疼得額際的汗珠大顆滑落下來,頸間灑落的長髮都有些濡濕。

  千北的手僵在離她的背還有一寸的地方,以何等難堪的姿勢停了下來。他垂下的眼中滑過一絲驚愕,瞬間被掩飾得很好,「……我只是想幫你看看傷口。」

  易小聊意識到自己的反應太過激烈,有些後悔剛才的舉動,緊咬著下唇,「我沒事。」

  千北坐在床側看著她白皙脊背上那突兀的紗布,起身立在床側,挺拔的身形打下一層頎長的暗影覆住了易小聊眼前的光芒,他好看的眉眼隱在了逆著的光線中不太清晰,「我去熬點粥,你已經36小時沒進食了,肯定餓了。」

  千北走得很快,步履雖然沉穩,但是放在口袋裡的手緊緊的攥著,心裡的某些情緒已經到了急需宣洩的境地。

  小聊喊住了走到臥室門口的他,她的聲音因為沉睡有些暗啞,「千北……想喝水果粥。」易小聊側枕著頭窩在柔軟的枕頭裡看著千北,千北沒有回頭,只是緊握著的拳稍稍鬆了點力道。

  帶上門的瞬間,他只沉聲說,「我馬上回來……。」

  易小聊看著緊閉的房門,有些疲累,她覺得自己一定是著了魔,因為只有這一個理由才能解釋她愛柏笙的事實。那個眼裡、心裡應該都沒有一丁點位置留給她的男人。她究竟是要到什麼地步,才肯放棄。他的心裡……想些什麼,易小聊猜不透,懂不了。

  只是那晚的記憶還殘留在脊背上,那滾燙的液體滴在臉頰上的感知,模糊卻又似乎很真實,是夢嗎?柏笙……那麼冷血的柏笙,會為了她哭?

  千北為她做的,一點也不亞於自己為柏笙做的。易小聊再遲鈍,也看到了千北這些年為她做的,這是不是就是報應?是自己辜負千北的報應。若是報應,成全了千北,誰來成全她?

  柏笙留給她的東西,不算少,卻都是刻骨銘心的。遠的不說,就說眼下。背上那縫合了17針的傷口,以及手臂上的那十針,這次的傷口,又要多久才能癒合?不像七歲那年額頭的輕傷,也不像十五歲那年肩膀處的牙印,這次……足夠久的時間來讓她記住柏笙留下的東西。

  千北迴來的時候,手裡果然是他親手熬得水果粥,裡面有細粒的柚子丁,是易小聊喜歡的。小心的攙起她,千北一小勺一小勺的餵著她吃。

  桌子上千北的手機在嗡嗡震動,千北拿著調羹的動作頓住一秒,下一秒依舊神色自若的小心餵著易小聊喝粥,易小聊握住他的手,微微一笑,「沒關係,有事,就先走。」

  千北拿起手機,看著屏幕上不斷閃動的名字,按下接聽鍵,電話那端馬上傳來了柏笙的聲音,「我在盛世。」

  柏笙說完就掛了電話,手指輕輕摩挲著手機,闔了闔眼,心裡亂得一點也理不清思緒。

  千北看著黑了的屏幕,斂下眉,烏黑的雙眸裡瞬息萬變。

  「千北?」

  「嗯?」

  「不要,做傻事。」易小聊的目光清明澄淨,似乎一眼就洞穿了千北所想。

  「我有分寸。」千北不喜歡易小聊眼下如此明顯的擔憂,他有些不懂易小聊,更不懂柏笙。他只知道,如果他愛一個女人,是捨不得在她身上留下這麼深的刀傷,也捨不得……放她一個人自生自滅。

  那天,柏笙忽然打電話給他,說讓他在公寓等著。直到那時候他才知道,柏笙回了N市。可笑的是,易小聊傷得這麼重,柏笙只是差人把她送過來。甚至沒有給他一個交代。易小聊雖然是易家的養女,可是從小也是嬌生慣養,一家子都疼著寵著,這麼重得傷,千北第一次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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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世還是一如既往的熱鬧,在這漆黑的夜幕之下,它永遠是奢靡璀璨的,裡面震耳欲聾的聲響被隔絕在包間門外,千北一進包間就看到一個女人跨坐在柏笙的身上,柏笙正在和她低聲說笑。

  千北坐在離他不遠的地方,自己倒了杯酒細細抿著,眼觀鼻鼻觀心。

  柏笙捏了下身上女人的腰線,「下去。」敞開了大半的襯衫下若隱若現的小麥色胸肌在曖昧的燈光下越顯性感。

  千北有些不敢相信,三年之後,再和柏笙見面,會是以這種方式,這種場合。此刻的柏笙讓他倍感疏離。現在的柏笙是個與性感劃等號的男人,他單手支在沙發背上,睥睨的姿態帶著些慵懶,壓迫感降了幾分,「怎麼了,生氣了?」

  千北低笑,「你是說我還是說她?」

  柏笙撇了撇嘴,輕輕搖頭,「我三年前就說過,我給不了她想要的,若是為她好,就帶她離開我。」

  千北瞇了瞇眼,危險的精光一晃而過,「以前,我以為她的心在你這裡,我搶不過。現在我改變主意了,她的心我搶不走,人,我要定了。」

  在昏暗的包房裡,千北看不清楚柏笙的臉色,他只是淡淡的笑,極冷清的樣子,「是麼,那最好。」

  千北臉上的線條繃得緊緊的,握著酒杯的手,指節泛白,「我真懷疑,為什麼我們倆身上流得血一樣,長得一模一樣,心的顏色卻完全不一樣!」

  柏笙側過臉看他,瞬間笑得百媚叢生,「不知道嗎?我最愛的弟弟,因為……從小沒有愛的人……是我。」

  千北走後,柏笙一個人坐在包房裡,清了所有人。林銳站在包廂門口,隔音效果那麼好都清晰可聞裡面傳出摔打東西的聲音,林銳輕輕嘆氣。

  柏笙把包廂裡所有的玻璃器皿,所有能摔的東西都砸了,心底那股煩悶依舊無法紓解。狠狠一腳踹碎了玻璃茶几,皮鞋踩在碎削之上發出陣陣尖銳的窸窣聲。柏笙拿起一塊碎玻璃,朝著自己的手背就劃了一道。看著暗紅的血液慢慢滴在地毯上,他雙眼瞬間失神,易小聊的血也是那麼一滴一滴滴在了他的心裡。

  柏笙疲憊的跌坐在沙發上,這次……是真的結束了。

  易小聊從此以後,不再是他的易小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