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接到尹盛說要見面的電話時,柏笙覺得很詫異。那麼久都不動聲色的人,怎麼忽然有點沉不住氣了?就在柏笙有些琢磨不透其中原委的時候,從莫英明那聽到了更震驚的消息。周思成被雙規了!
紀委收到了周思成受賄、涉黑的證據,資料之詳細,甚至連他每筆資金匯入來源的賬本都有,每一筆都記得很詳盡,而且筆跡鑑定之後屬於周思成自己的。證據周密到周思成沒有一點翻身的機會。
莫英明十分好奇,到底是什麼樣的人,有這麼大的能耐弄到這些資料。證據如此詳盡,一定是埋伏在他身邊的人才能做到。可是誰又有這個機會呢?誰又跟他有這麼大的仇恨要置他於死地呢?
柏笙沉默片刻之後對莫英明說,「我想我猜到是誰了。」
莫英明望著他一臉凝重的樣子,略有些驚心,「你知道是誰?」
柏笙只是抽著煙不再說話。
莫英明也不多問,轉移話題,「對了,要小心尹盛這個人。周思成現在出了事,他這麼著急要把手裡的貨出手,一定是想拿了錢跑路。這次一定不能讓他跑了。」
「我知道。」柏笙將手裡的煙按滅在桌上的菸灰缸裡,搓了搓臉,「莫隊,這次,如果真的成功了,我想回隊裡。」
莫英明有些意外,「出什麼事了麼?」
柏笙無奈的笑,「沒什麼事,就是欠一個人太多東西。現在想找個機會好好補償她。」
莫英明瞭然的笑,曖昧的湊過來,「想不到你小子還是個多情種呢,我倒是好奇是什麼樣的姑娘能讓你這不怕死的主兒變得這麼怕……」莫英明猛然收嘴,不想在這種時候說出什麼不吉祥的話來。
柏笙無所謂的拍了拍他的肩,「怕死是麼?的確,我現在真怕死,怕得跟什麼似的。」他不知道易小聊離了他能不能過得好。至少,他離不開易小聊。哪怕是死,他也捨不得。
莫英明眼神一暗,「胡說什麼呢,咱們都合作這麼多年了,什麼場面沒見過。當年唐有天那邊,你也沒少出生入死。現在咱們變熊了。」
「現在有牽掛了唄。」柏笙笑著打趣,只有他最清楚。三年前那些刀鋒血雨得日子,他是怎麼闖過來的。那時候他已經徹底的失去了易小聊,心裡沒有一點牽掛。死了也就那樣,大不了留個烈士的名還能讓父母念想念想。而今,越是擁有的多了,越是捨不得豁不出去了。更何況,易小聊現在還有了孩子。想到這,他不由得自語,「這次,一定會沒事。」
莫英明沒好氣的擂了他一拳,「你小子別給我整這出,拿出你那股狠勁給我瞧瞧。不就是個尹盛麼,咱們的計畫萬無一失,還能飛了他不成。」
柏笙看著跟個噴火恐龍似的人,第一次看他這麼暴躁,忍不住笑出聲,「莫隊,你是不是怕我們出什麼事,你得寫報告啊。」
「操,你是不是找抽呢?」莫隊提腳就朝著柏笙來,柏笙飛快的閃過,「行行行,我知道了。我一定爭取不英年早逝,多禍害你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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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小聊回到家就看到柏笙神色陰鬱的坐在沙發上,手裡拿的……好像是自己胎檢的報告?易小聊猛然想起,她似乎完全忘記檢查的事了。
「為什麼不接電話?」柏笙壓著怒氣,從接到醫院打來的電話開始。從拿到那該死的化驗結果開始他就瘋了似的打她電話,生怕她是知曉了化驗結果受不了。
易小聊看著籠罩在一層低氣壓中的柏笙,心裡本來很疲憊,但是還是強顏歡笑道,「電話靜音,忘記調過來,沒聽到。」
柏笙看著她有些發紅的眼眶,心裡咯登一下,攬過她輕輕撫著她的眉眼,聲音也柔軟下來,「哭了?」
「沒有。」易小聊咧開嘴笑,笑得雙眼都開始模糊,看著柏笙忽然覺得那麼不真切。終於裝不下去了,隱忍的眼淚還是流了出來。她不是演員,更不是那種懂得掩飾自己情緒的人,彎□子,整個趴在柏笙腿上,眼淚順著鬢髮流下。
柏笙俯身溫柔的拭去她的眼淚,「乖,出什麼事了,告訴我?」難道真的是知道結果了,可是護士說她都沒等到化驗結果就不見了啊。
易小聊搖頭,只是低低的嗚咽。
柏笙心疼的摟緊她,從來沒見她這麼難受過。易小聊哭的時候,他比她還難受,哄不了,勸不了。易小聊什麼也不說,只是一味的哭。看著這樣的她,身側的化驗單更是怎麼都拿不出手給她看。
柏笙心裡嘆氣,到底該怎麼做才最好,既不讓她傷心又可以兩全?
易小聊在柏笙懷裡疲倦的睡著了,柏笙看著她眉宇間的不安,蹙得緊緊的額頭,伸手慢慢撫平,小心的抱她回房。
睡得昏昏沉沉的,醒來時,易小聊有些出神,竟有種一時不知今朝是何時的感覺。看著屋頂發了會呆,厚重的窗簾擋住了窗外的光線,屋子裡有些昏暗。易小聊拿過手機一看,竟然睡了那麼久,已經晚上十點了。奇怪的是,柏笙居然沒有喊醒她吃晚飯。
易小聊找了件外套穿上,全身隱隱發冷,走到門口拉開一點縫隙就聽到柏笙在外面講電話。
「我知道了,那就這麼安排吧……吳醫生,你就按我說的做……嗯……對她也這麼說……她一定會乖乖做手術的……週五吧,週五我陪她過來。麻煩您了,吳醫生。」
易小聊靠在門板上,抬手摸了摸乾澀的眼眶。已經沒有感覺了嗎,居然可以這麼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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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小聊第二天去找了肖月,對於肖月究竟為什麼要對自己說那些話,她到現在還是理不清。她不認為肖月有什麼不良的企圖,她當時說那些話的表情,小聊現在還記得很清楚。
肖月住的是東區很高檔的一個別墅區,易小聊深吸口氣,按響了門鈴。隨著下人來到肖月的房間,她穿著白色絲質睡衣躺在床上,臉色還是不太好。看到小聊時很高興的招呼她,一點也沒有剛剛失去一個孩子的失落感。
易小聊有些感嘆,為什麼同為女人,同為母親,她在得知柏笙不想要這個孩子時的心情會那麼激動。可是反觀肖月……這個世界,真的有太多東西她理解不了的。
「小聊?」肖月看著她在發呆,伸手在她面前揮了揮手。
易小聊扯了扯唇角,「肖月,你……我……」
「你有什麼話就直說好了。」肖月握著她的手,「小聊,你是我的朋友,過去我做了太多對不起你的事。現在,我是真心想對你好,我不會再騙你。」
「真的?」小聊沉默了幾秒,注視著肖月的眼睛,「榮享,是我爸爸。」
肖月果然愣了下,臉色瞬間又白了幾分,她囁嚅道,「所以,你是有事想問我才來的對嗎?」
易小聊有些難堪,她不擅長說謊,沒有說話選擇默認。
肖月蒼白的臉上擠出一個澀然的笑來,「那時候,我說那個人對我很好,幫了我很多,還說了他很多優點。這些都是真的。」她握著小聊的手又用了點力,看到小聊有些緊張的樣子,隨即淺笑,「但是,孩子不是他的。」
肖月斂去笑意,取而代之的是滿眼黯然,「你說他是你爸爸,那我就懂了。為什麼他會突然出現在醫院裡,為什麼他會突然出錢幫我爸看病。我想,是因為我那時候害過你吧。」苦澀的滋味蔓延到整個心臟,連自欺欺人的能力都沒有了。
「那時候,我已經山窮水盡了。他忽然出現,好像神祇一般,我很感激他。從來沒有一個人會那麼不求回報的幫助我,即使,很快,他的要求就來了。他要我去到一個叫做周思成的男人身邊,我只用幫他取得周思成的信任。然後,拿到周思成的一本賬本。」
「周思成不知道為什麼很信任我,他總是看著我發呆。我想,是我長得像他過去的初戀情人什麼的吧。可惜,他這個人什麼都好。唯獨……」肖月似是有些難以啟齒,很艱難的開口,「他在某些方面,有些奇怪的嗜好。就是SM。」
看到易小聊懵懂的樣子,肖月也不想讓她明白這麼骯髒的東西,只是一句帶過,「他對我,除了在床上的時候,其他都挺好。孩子是他的,他似乎很高興,可是我不喜歡。」肖月忽然變得有些咬牙切齒起來,「尤其當我知道他做了那麼多傷天害理的事,我就更不喜歡。我一點也不想要這個孩子。我不愛他,一點也不。這輩子,我只會要我愛的人的孩子。除了他,誰的孩子我也不會要。」
易小聊看著忽然很激動的肖月,有些心驚。她連忙安撫的按住她,「肖月,孩子就差半個月就出生了。」她怎麼可以那麼殘忍,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孩子被引產。那孩子都成型了,易小聊忽然很想吐。忽然覺得一切都這麼噁心。
肖月冷靜下來,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小聊,我很惡毒是麼?我真羨慕你,以前羨慕你是易家的大小姐。現在,羨慕你,羨慕他是你的爸爸。」
易小聊驚愕的瞪著她,肖月緩緩的笑開來,「很吃驚麼,我愛他。就是因為愛,我才願意為他付出這一切,一個孩子又算的了什麼。當我知道周思成曾經對他做過什麼的時候,我就開始恨周思成,即使,榮享是為了他的妻子在報復。」現在想來,自己到底是愛得多麼卑微,明明只是一枚被利用的棋子。卻愛得那麼極端,明明在他那裡,沒有一絲地位給自己。
易小聊已經完全震驚得說不出一句話,不可置信的看著面前與自己同寢室兩年的人,此刻,陌生得害怕。
肖月溫和的摸了摸小聊的頭髮,「小聊,周思成是你們的仇人。他害得你媽媽神志不清,害得你和父母失散20年。我在幫你爸爸報復啊,你知道他看到那個還有半月就要出生的嬰兒的屍體時,是什麼樣精彩的表情嗎?你看到,一定會很開心的。榮享就很開心,他終於如償所願,我能幫他報仇,也算是為他付出了自己全部的愛了吧……」
易小聊呼吸有些紊亂,肖月似乎已經完全變了個樣子。那種笑,說出的那些話,讓易小聊覺得膽顫心驚。
「你知道嗎,小聊。那個周思成有個兒子,他應該算是你同母異父的哥哥吧。他叫周璟瀾,你知道麼?」
……
最後易小聊腳步虛浮的走出了肖月的別墅,她扶著牆壁,只覺得大腦一片空白。
她的媽媽曾經經歷了些什麼是她無法想像的,榮享會做這麼多事來報復,一定是恨極了周思成。肖月呢,到底是有多極端,多可怕的執念,會愛得這麼瘋狂。而她呢,在柏笙那裡,又是怎樣的存在。
為什麼,他就那麼堅決的不要她的孩子。肖月不愛周思成,連只剩半個月預產期的孩子也要扼殺掉,那柏笙呢?難道……柏笙不愛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