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笙從回家開始就發現易小聊不對勁,一直黏著他不撒手。就跟個小尾巴似的追著他滿屋子轉。柏笙又好笑又無奈,似乎很久易小聊都不曾有過這樣的舉動了。他們之間,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那麼平淡疏離,易小聊也很久沒有當初那股子天真勁兒了。
易小聊被柏笙抱在懷裡,拿著純英文版的《亂世佳人》要柏笙唸給她聽。柏笙下巴枕著她的肩膀,圈著她一頁頁翻看,「易小聊,要我念純英的?你確定?」
「嗯。」易小聊點頭,聲音軟軟的,「柏笙念英文,很好聽。」
柏笙帶著笑,下巴在她頸窩處輕輕磨蹭,短短的胡茬扎得她咯咯笑出聲來。聽著她脆生生的笑,柏笙心情一片靜朗。他翻開第一頁,慢慢的開始念。柏笙的英文一直很好,發英也很純正。易小聊喜歡他念英文時的嗓音,透著一股子磁性的性感在裡面。
柏笙唸著唸著自己完全沉浸在故事裡了,感覺到懷裡的人很久沒有搗亂,呼吸也開始綿長。柏笙悄悄的合起書放在身旁,易小聊歪著頭,散亂的長髮滑落在臉頰上。柏笙將它們撩在耳後,看著她仰靠在自己胸前,嘴角似乎帶著一抹微笑。柏笙忍不住在她髮絲上允吻,真是個瞌睡蟲。
柏笙圈著她,一直沒有動。聞著她身上的奶香味,深深汲取。明天就要開始行動了,他甚至不知道該用怎樣的心情去面對,用怎樣的心情和易小聊說再見。
懷裡的人夢囈了句什麼,身子不安分的動了動。柏笙任由她在懷裡胡亂蹭著調整睡姿,一點也沒有想抱她回房的意思。就讓他再這麼……抱抱她吧。
易小聊睡得不安穩,柏笙懷裡很暖和,可是坐臥的姿勢還是饒了她的興致。迷迷糊糊睜眼,客廳裡落地檯燈灑下一層橘色的光影籠罩著兩個人。她望著面前的客廳愣了好一會,柏笙枕著她的頭頂,有些嘶啞的聲音似乎從胸腔處傳來,「易小聊,答應我一件事好嗎?」
「不好。」
柏笙愣了下,明顯的帶著笑意,「我還沒說你就拒絕了?」
「嗯,所以別說。」
柏笙沒再說話,一時間兩人都不知道該如何打破這僵局。柏笙圈在她身前的手緩緩上移,揉捏著她胸前的柔軟。易小聊身體有些僵硬,她不耐的動了動,「柏笙,累了。」
柏笙似乎在她耳邊沉沉的嘆息,「易小聊,你又在彆扭什麼?我哪裡讓你不開心了嗎?」易小聊不懂掩飾情緒,兩個人現在這種相處模式讓他覺得頭疼。不知道該怎麼緩解,他不擅長揣摩人的心思。尤其是易小聊的,她明明很單純,可是也許就因為太單純。常常讓他想不透到底是什麼讓她離他越來越遠。
關於孩子的事,關於醫生的那些話,他想了一百種最妥善的說辭,卻每每看到她那清澈的雙眼時,如骾在喉,一句也說不出來。
易小聊是養女,所以她對待親情的態度是要比一般人更強硬。尤其是他們的孩子,易小聊會比誰都要熱愛。她所表現出的強硬是柏笙意想不到的。
他甚至不敢告訴易小聊,她肚子裡的不是一個孩子,是雙胞胎。可是其中一個……很可能是「星期六嬰兒」。他開不了口勸她放棄,可是又要理智對待。他是男人,在很多事情上總是理性多於感性。他不想看著自己的孩子將來痛苦,更害怕如果他真的有什麼不測,這樣的一個易小聊,帶著另一個像她一樣的孩子該怎麼生活?所以,柏笙選擇放棄。這兩個孩子,他不要。
易小聊似乎都能感覺到身後人的心跳,可是離得那麼近,為什麼卻還是夠不到。她努力讓自己的情緒不至於那麼低落,「沒有呀,還是很喜歡柏笙。」
柏笙垂下眼,一陣尷尬的緘默之後,他終於說出口,「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麼,為什麼不問我?」
易小聊眼皮輕輕顫抖了下,嘴角帶著苦澀,「問什麼,問為什麼,不要我的孩子?」
「……我……」柏笙啞口無言,他要怎麼說?說孩子很可能將來會智力低下?很可能會伴有殘疾?無論那一個都是雷區,易小聊都接受不了。
易小聊直起身,掙脫他的懷抱。柏笙看著她慢慢轉向自己,易小聊臉上很平靜,沒有想像中的憤怒,她只是目光如水的望著他,「我最後說一次,你沒權利決定。他是我的。」
柏笙沒有馬上反駁,說多少都是徒勞,易小聊的執拗都在他意料之中。
「那如果我堅持呢?」柏笙臉上看不出一點情緒,易小聊看不懂他現在的想法,似乎他在想什麼,她十三年來都沒弄明白過。
柏笙起身,站在她面前。頎長的身形打下大片的陰影覆住她,易小聊看著逆光中他不甚清晰的五官,他好看的雙唇間慢慢吐出一句話,「別再做無謂的抵抗,這個孩子,我不要。後天手術,乖乖聽話。」
易小聊胸口一點也不痛,似乎比想像的還要平靜。她乖順的點頭,「好。」
柏笙瞇了瞇眼,易小聊現在的順從反而讓他有些不安,他攬過她,輕聲安撫,「小聊,如果喜歡孩子,我們以後還有機會。嗯?」
易小聊只是笑,沒有再說一句話。
晚上,柏笙很溫柔。易小聊也沒有拒絕,一直很聽話,即使是她平時最不喜歡的後背式她也乖乖順著柏笙。柏笙心裡覺得空空的,為什麼易小聊越聽話,他越心驚。明明易小聊在床上一直都特別難征服的,總是花樣百出。今天卻格外的配合,甚至還有意挑釁他。
柏笙咬牙切齒的想狠狠收拾她,可是又怕不小心弄傷她。雖然下定決心不要孩子,可是他還是做不到一點顧及也沒有。也許……他內心深處真的不夠冷血。他一邊想發洩自己心裡的鬱結,一邊又要顧著她的感受。那種冰火煎熬的處境,讓他覺得自己快被分裂開了。
他從後面啃咬著她的耳垂,緊緊的貼合著她滾燙的肌膚,好像在要什麼承諾一般,「易小聊,你答應過我的話,會做到的對不對?」
易小聊混混沉沉的抓著床單,緊閉著眼,眼裡早就又濕又澀。臉上卻努力笑著,「嗯。」
柏笙覺得還不夠,緊緊的握著她的腰,好像要把她揉進身體裡一樣,「易小聊,不要離開我。我不能沒有你,真的。」
「柏笙……」易小聊睜開眼,彷如瀕死的人想抓住最後一根浮木,「愛我嗎?你……愛我嗎?」
柏笙伸手環住她的肩膀,停住所有的動作,覆在她耳邊一下下吻著她的頸側,「傻瓜,難道你還不懂,我的心裡,除了你,誰也進不來。」
柏笙看不到的地方,是易小聊晶瑩的淚,鹹鹹的流進嘴角。她仰起頭與柏笙耳鬢廝磨,「柏笙,我愛你。很愛,很愛。」
柏笙將她翻轉過來面對自己,吻得很溫柔,每一寸身體都包含深情的膜拜。他吻著她心臟的地方,印下屬於自己的痕跡,抬起頭與她對視。那雙深沉的眼裡,有太多的情緒,「易小聊,你這裡要一直留給我。」
易小聊筋疲力盡的睡去,柏笙卻沒有一點睡意。看著身側的人,柏笙覺得愛得既無力卻執迷不悔。這輩子,他唯一的驕傲也就是易小聊的愛。唯一擁有過最珍貴的也就是易小聊的愛。那麼……也算值得。
柏笙去港口之前,易小聊幫她打領帶。她垂著眼專注的樣子根本不像是在打領帶,好像是在進行什麼莊嚴肅穆的儀式一般。柏笙不禁莞爾,調笑到,「易小聊,你這領帶打了快十分鐘了。是不是捨不得我?」
易小聊睫毛長長的撲扇著,嘴角噙著笑,「嗯,捨不得。」她抬頭,眼睛彎的極好看,「親親我。」
柏笙捧著她的臉,親著她粉粉得唇瓣,有些捨不得放開,「乖,等我回來。我會給你一個驚喜。」
「嗯。」易小聊踮腳,拽著他的領帶咬住他,「柏笙,我會想你。」
柏笙磨著她小巧的鼻尖,覺得再這麼跟易小聊廝磨下去,他一定會捨不得離開。他只是握緊她的手,手指不經意的撫摸著那枚戒指,「等我回來我們就去註冊,爸媽知道一定會很開心。」還有,如果易小聊看到他穿著警服出現在她面前,她一定會很驚喜吧。易小聊是個又色又腐的制服控,成天嚷嚷著軍裝多帥氣。
柏笙想像易小聊會有多吃驚時,覺得自己身體裡都充滿了力量。他離開前對易小聊說,「等我。」
23歲的他,足夠愛她,卻沒能用最好的、最妥帖的情感來留住她,來保護他們那份得來不易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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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港口,天色漸暗。當尹盛在遊艇上對柏笙笑的時候,柏笙有一瞬間的錯覺,似乎……有些東西失控了。尹盛挑眉,「怎麼,不敢上來?」
交易地點忽然改變是柏笙意想不到的,莫英明他們也有些措手不及。只能馬上安排海警支援。柏笙沒有考慮太多,尹盛帶的人很少,所以只放行了柏笙和林銳以及方傑三人。
莫英明在耳機裡一直叮囑柏笙拖延時間,不要輕易做決定。柏笙還是義無反顧的上了遊艇,三年,他已經沒有時間再去忍受又一個三年了。
尹盛沒有輕舉妄動,只是在甲板上吹著海風。和柏笙說著無關緊要的話,柏笙有些摸不清他到底葫蘆裡賣的什麼藥。直到天色完全暗了,尹盛才帶著柏笙到了船艙。柏笙剛走進船艙就被尹盛有槍抵住了太陽穴。
柏笙冷冷的瞥了他一眼,「你什麼意思?」
尹盛勾起唇角一笑,「不管你是不是警察,我都不可能放過你。」
「就因為我三年前得罪過你?」柏笙一點也不意外他會有這種舉動,尹盛是什麼樣的人,他太瞭解。
尹盛皺了皺鼻翼,詭異的笑,「NO、NO、NO,我還不至於那麼小家子氣。我想,你還不太清楚,我認識你老子吧?」
柏笙眼神一黯,尹盛認識易風?這麼說,尹盛早就開始算計他了?
尹盛看到柏笙臉上露出驚愕的表情,甚是滿意,他繞到柏笙面前。手裡的槍指著他的額頭,「你那個市長老爸也不是什麼好東西,我今天先解決了你,再把我手裡的東西交出去。什麼紀委啊,XX報社啊,XX雜誌啊,人手一份,老子要他和榮享都TM身敗名裂。」
柏笙不動聲色的看著他,顯然眼下尹盛很激動,不適合和他硬碰硬。柏笙儘量順著他的話題,不激怒他,「什麼意思,我爸和榮享跟你有仇。」
尹盛眼神頓時冷下不少,他眉宇間都透著一股戾氣,「你知不知道你那個道貌岸然的老爸,年輕的時候有多禽獸?嗯?」他幾乎是咬著牙說的,「現在,每當我在電視上看到他那副親民的樣子,我TM都噁心。一個個裝得跟救世主似的,當初毀了人家家庭的時候,怎麼一點人性都沒有!」
柏笙蹙眉,目光隨著眼前幽黑的槍管微微晃動。尹盛似乎是想起了極不痛快的事,情緒有些不穩,全身都開始有些抑制不住的顫抖。柏笙眼裡閃過一絲精光,迅速抬腳一個側踢將他手中的槍踢飛。
尹盛目光凶狠的朝著柏笙就揮拳過來,柏笙與他身高體型不相上下。兩個人拳腳相向也一時難分伯仲。柏笙揪住他的襯衫領口,曲腿朝他的小腹擊去。尹盛眼疾手快的伸掌抵禦住他的動作。
尹盛反手朝著柏笙的後背就是一拳,柏笙也極快的抓緊他的手臂想將他過肩摔倒。尹盛反應很快,幾個回合下來。柏笙一點便宜也佔不到。
外面似乎也傳來了槍響,柏笙不知道外面到底是什麼情況。但是他知道,今天無論如何不能放尹盛離開。
柏笙拽著尹盛就是朝船艙裡的桌沿狠狠撞擊,尹盛被重力撞得摔倒在地。眼神一掃,柏笙也不由的一驚。迅速撲身上去想搶他身側的那把槍,還是慢了一步。
尹盛冷笑著直起身,將手裡的槍慢慢對準柏笙,他狠啐一口帶血的唾沫,「今天,我就叫你易家的人去給我姐陪葬,不過你不用擔心。很快,你全家,還有榮享全家。都會去和你作伴的。我對你還不薄吧。」他猖狂的笑出聲來,手指扣動扳機。
柏笙心裡有一瞬間的徬徨,「彭」一聲槍響,卻不是尹盛的。柏笙看著站在尹盛身後的人,輕輕嘆了口氣,她的出現,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