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笙坐在車裡等林銳,倚在車窗上抽著煙。夜晚的風吹得他頭髮有些紛亂,看著霓虹閃爍的街燈,心裡有些煩躁,將手中的煙蒂彈出窗外。
林銳帶著一身寒意鑽進了車裡,「走吧,走吧。真冷這天,媽的,以後再也不答應給那娘們捎東西了,真夠麻煩的,這什麼都讓老子幫著買。」他臉漲得通紅,「你看,TM衛生棉也要我幫忙買,還指明分什麼綿柔,帶翅膀的啥的,靠。」
林銳嘰裡呱啦說了一堆,柏笙只是安靜的聽著,嘴角帶著笑。林銳覺得無趣,斂了笑意,「我說,你這黑面神要裝到什麼時候,這女人我也是因為你才招惹上的,你好歹安慰安慰我啊。」
柏笙總算看了他一眼,「什麼叫因為我招惹上的,我要把這話跟谷藍說了,看她怎麼收拾你。」
「……你個叛徒。」林銳將手裡大大的購物袋扔到後座,看了眼面無表情開車的人,「都三年了還想著小聊呢?她要回來,早就回來了,要是真是怕你不要孩子,背著你去生孩子。這孩子都早會走了,她不回來,八成是……啊,靠!我就說了句……哎,柏笙?」
林銳看著柏笙踩了急剎車,把車停在馬路邊就開了車門衝出去。林銳打開車門在他身後喊,「你幹嘛去啊?」
柏笙沒有回答,只是心跳得不能自已,剛才就那麼一秒,他看到她了,易小聊抱著個孩子走在街邊。他一定沒看錯,柏笙跑到剛才的街邊,透過櫥窗一家家店裡看都沒看到易小聊的影子。難道……他又看錯了?
林銳看著一身挫敗回來的人,心裡嘆息著,「又看錯了?你這都快成驚弓之鳥了,她要回來了能不去找你嘛,要是真不想找你,那不是說明不想再見你了。」
柏笙沉默著發動車子,直接忽略身邊的噪音。易小聊不想見他?這怎麼可能,他怎麼也不會相信有這種可能。
林銳接著說,「要我看,她八成已經找了個人嫁……」
柏笙狠狠的掃了他一眼,林銳差點咬著舌頭,訕訕的閉嘴了。每次說到這話茬,柏笙就跟發狂的豹子,幾次下來,他們都極有眼色的不敢觸這霉頭了。
車廂裡一時靜謐無聲,林銳僵著身子,連口水都不敢咽一下,生怕柏笙爆發。
柏笙忽然開口,「你說……她真的會嫁人,帶著我的孩子……」如果當初知道因為孩子會逼得她逃開自己,他絕對不會付出這麼大的代價。曾經那麼不想要的孩子,現在卻帶著些僥倖,至少,有孩子,他們之間就還有聯繫,易小聊就不會真的不要他。
林銳看著週身都散發著悲傷情緒的人,「有可能」三個字怎麼都說不出口了,故作輕鬆的說道,「哪能呀,易小聊那脾氣,那智商,估計就你能受得了,別人還不定欣賞得來呢。」說完又覺得不妥,其實他心裡明鏡似的,易小聊那性子太單純,說她話癆,說她極品。可是她又特招人愛,別說柏笙了,連他都覺得要早些遇著易小聊了指不定他也會動心。
偷偷瞄了眼開車的人,柏笙臉色果然不見好轉。林銳開始後悔今天搭某人的車了,現在的柏笙,是個有眼力價的人都巴不得離他十米開外。生怕一不小心誤傷到,自己真是不長記性啊,林銳開始默默慼慼焉。這易小聊實在是個禍害,自己拍拍屁股帶球跑了,留下柏笙在這禍害N市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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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小聊抱著綠茶來到簡笑家門外,剛按響門鈴簡笑就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之勢的打開了門。簡笑苦著臉,手裡提著布偶的一隻腳,「祖宗,你可算回來了。快,我拿你家橙子一點辦法也沒了。」
「……」易小聊無語,走的時候就說了她招呼不了吧,簡笑死活抱著橙子不鬆開,捏著橙子肉呼呼的小臉就不撒爪子了。
橙子在沙發上撲騰,肉呼呼的小臉上眼淚鼻涕糊在一起。看到媽媽抱著哥哥回來,頓時抽抽搭搭的噤聲了。
簡笑怒瞪著她,「小屁孩子,見你老媽就立馬給我閉嘴了。剛才那嚎嚎勁呢?」
橙子水汪汪的大眼睛馬上又續起了水霧,簡笑看她作勢又要哭,連忙舉手投降,「祖宗,別哭。再哭鄰居該投訴了。」
易小聊笑著把懷裡吸著手指頭的綠茶放在橙子身邊,抱起橙子幫她擦眼淚,「橙子,又不乖?媽媽生氣了。」
橙子撇著嘴,小胖手抓著易小聊的手指頭,「那個阿姨怪怪的,老親我,親我一臉口水。」
「……」簡笑默了,橙子絕對是易小聊的翻版,她以後知道該怎麼和這小祖宗相處了,怎麼跟易小聊一樣色女轉世呀。
綠茶眨巴著眼睛抓過一旁的加菲貓玩偶玩起來,簡笑坐到他身旁,摸著綠茶的腦袋,「還是綠茶乖,阿姨喜歡你。」
綠茶抬頭望她,黑溜溜的眼睛轉了轉,又垂下頭繼續自己的遊戲。
簡笑看著默默低頭玩耍的綠茶,有些心疼,隨即無比崇拜的看著易小聊,「易小聊,你這三年怎麼過的啊,兩個小孩子,顧得了這個顧不了那個的。」
「爸請了傭人幫我,我一個人,照顧不了。」
……
簡笑看了眼時間,默默嗑瓜子,「咳,小聊啊,那個……你真的不打算去找易……」看到易小聊瞅過來的眼神,簡笑換了種方式,「你不想回去看看易叔叔和蔣阿姨,他們都可想你了。」
易小聊抱著橙子,把手裡的魔方轉來轉去,拼了半天也沒弄出個頭緒,索性丟還給橙子。橙子嘟著嘴抬頭看自己笨笨的老媽,敢怒不敢言。
「現在暫時先不回去了,一會回我爸那。」
簡笑知道易小聊這三年和榮享、榮絨的關係進展很大,親密了很多。能和親生父母相認,她打心眼裡為易小聊高興。可是……簡笑咳嗽一聲,「那……千北呢?他這三年可是花了很多功夫找你,光是我這都跑了不知道多少趟了。」
易小聊垂下眼沒作聲,如果見千北,難免會被柏笙知道。她現在還不知道以什麼心情去面對柏笙。易小聊深深呼出口氣,笑著說,「以後再說,我走了。」她拿出手機準備給榮享的司機打電話,簡笑忽然驀地搶過她的手機。
易小聊詫異的看著她,「簡笑?」
簡笑嚥了嚥口水,乾脆直說,「你剛才帶綠茶出去的時候,千北正好來電話。我已經告訴他你在這了……」
易小聊臉色突變,抱起綠茶,另一隻手牽著橙子就準備走。小孩子走得慢吞吞的,簡笑攔住她,一把抱起地上的橙子,「易小聊,你要逃到什麼時候?你要不想和易柏笙在一起了,就考慮千北。我早就說過,只有千北那麼溫柔的人才適合你,柏笙太霸道了,你和他在一起只會屈服。被傷了就躲起來,你自己沒關係,那孩子呢?他們也需要爸爸。」
易小聊緊咬著唇,看到簡笑氣急敗壞的神色,她慢慢開口,「簡笑,喜歡千北,就告訴他。」
簡笑一怔,移開視線,「胡說什麼呢,那都是小時候的事,現在我們是朋友。千北的心裡……一直都是你。」
易小聊嘆氣,「你知道,除了柏笙……」
「我知道,既然放不下,那折騰什麼呢?」簡笑有些不懂易小聊,都回來了大半月了,為什麼就是遲遲不去見柏笙,她在旁邊都替他們乾著急。
易小聊看著懷裡迷茫的綠茶,再看看在簡笑懷裡玩手指的橙子,聲音低了下來,「柏笙,不會喜歡綠茶。」
「……怎麼可能,那是他的孩子。」簡笑知道綠茶的情況,手臂不自覺的用了點力,心裡也悶悶的。
易小聊抬頭笑笑,「別說這了,我走了。」伸手去接橙子,簡笑拉開她的手,「我送你們吧,你一個人怎麼帶兩個孩子回去。」
剛走到電梯門口,電梯門就打開了。看著裡面緩緩走出的人,易小聊心一顫,隨即擠出一個微笑,「千北。」
千北努力壓住心裡升起的怨氣,他走向她,每一步都覺得很沉重,腿似乎都有些邁不開步子。一度,他真的以為易小聊徹底的消失在他生活裡了。看著她懷裡的小孩子,千北眼神黯了黯。
重新回到簡笑家,橙子和綠茶瞪著眼看一屋子大人演啞劇。綠茶小胳膊撞了撞橙子,正在抬頭盯著千北的橙子回頭看綠茶,兩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一起看著千北,橙子諾諾的喊,「爸爸?」
千北一愣,易小聊臉都白了,對著她吼,「不許瞎叫。」
橙子委屈的嘟嘴,「照片上的爸爸就長這樣。」
千北笑著抱起橙子,捏了捏她的小鼻子,「寶貝,告訴叔叔你叫什麼名字?」
橙子咧著嘴笑,上牙還缺了一顆,「橙子。」
「……你媽媽還真會起名字。」千北忍著笑,易小聊就一吃貨,給自己孩子起名也不忘本。然後歪著頭看身邊閃著黑眼睛看自己的小男孩,「你呢,小傢伙,你叫什麼?」
綠茶長長的睫毛撲扇著,好奇的望著千北,就是不說話。
千北有些疑惑,是不是小孩子怕生?橙子伸手抓住千北的胳膊,「哥哥不會說話,他叫綠茶。」
千北身子一僵,下意識的看向易小聊,易小聊一笑,「綠茶,不好聽麼?」
「……好聽。」千北說不出自己此刻的心情,大腦裡亂成一團。心情也微妙的理不清思緒,他看著身側的小孩子,安靜的坐在沙發上,晃著腿的姿勢像極了小時候的易小聊。心,抑制不住的開始疼。這就是易小聊三年都不回易家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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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街上,千北抱著綠茶,身旁的易小聊懷裡抱著橙子。橙子睡著了,趴在易小聊肩頭,口水濡濕了她的外套。她一直沒怎麼說話,默默的跟在千北一旁。到了千北的車旁,綠茶爬進後座,幫著媽媽把橙子放好,給她蓋上外套。
千北看著綠茶的動作,心裡百味雜陳,多懂事的孩子。兩歲多的小孩子,為什麼會遭遇這麼不公平的待遇。
待易小聊上車後,千北沒有馬上發動車子,他想了很久終於開口,「小聊,我們談談。」
「談……什麼?」易小聊不知道為什麼有些緊張,是不是三年不見,所以覺得陌生了?
千北熟悉的五官還是記憶裡帥氣的樣子,26歲的男人,渾身都透著成熟穩重的氣息。他不說話看著她的眼神,像極了記憶裡那人,易小聊移開目光,不敢再看下去。
千北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易小聊,你還愛柏笙嗎?」
易小聊僵著身子看向車窗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如果你是害怕柏笙在乎綠茶的問題,我可以保證,他一定不會介意。如果……」千北頓了頓,鼓足勇氣接著說,「如果是不愛了,累了。還有我!」
易小聊慢慢轉向他,千北目光灼灼的盯著她,「小聊,我們結婚吧?」
易小聊好半天才消化掉他話裡的意思,她扯了扯嘴角,有些艱澀的說到,「千……千北,你……說什麼呢?」
千北看了她一會,眼神閃爍了下,重重的靠回椅背,呢喃到,「我也想知道我在說什麼,明明知道不可能,還要強求。這麼多年,看著你和他糾纏。看著你被他一次次傷害,看著你們互相折磨。我什麼也做不了,愛情也許就是這樣。越是折騰,越是愛得深。」
他苦笑的樣子讓易小聊心裡很難受,千北閉了閉眼,「你們兩個人之間,誰也插不進去,我都懂。可是,還是控制不了自己傻了這麼多年。明明是我先認識你的,是我先動的心,可是為什麼就是錯過了。我可以更好的保護你,可以更懂得怎麼愛你,為什麼就是得不到。我不懂,也不甘心。」
千北是易小聊心裡很特殊的一個存在,柏笙是她的心,那麼千北就是她身體裡其他的一部分。只可惜,少了任何一部分都能活,唯獨,少了心就不可以。易小聊看著一向溫和沉穩的人,突然在自己面前失了所有掩飾,一下子挫敗失落,心裡不是不心疼。
「千北,別難過。你難過,我很傷心。」
千北側過臉看她,看著她還是那副傻傻的樣子,忍不住揚起唇角,「你總是這樣,我還能生的起氣來麼?」
易小聊抿著唇笑,帶著些愧疚,「簡笑是個好姑娘。」
千北一愣,良久才低低的笑,「易小聊,開始學著人家做媒婆了。已婚的婦女才愛幹這事呢。」
易小聊嘟喃,「我是孩兒他媽。」
「……多自豪的事兒?」千北發動車子。
易小聊環著胳膊,一副天下我最大的樣子,「當然,母性的光輝,最了不起。」
看著一路熟悉的風景,易小聊不淡定了,她瞪向千北,「千北,去哪?」
「回家。」
「回誰家?」
「我們家。」
「……千北,我要跳車。」
「……跳吧,我把綠茶和橙子帶回去給老太太看看就成。孩他媽,悉聽尊便,該哪去哪去。」從後視鏡裡看了眼睡著的兩小孩,蔣陌見了還不知道得多喜歡呢。
易小聊憤懣的磨牙,「千北,過河拆橋不好,回來時沒橋了,還得重新搭。」
「沒關係,反正你又不打算嫁我,有橋沒橋都沒事。」
「……你個壞人。」
千北衝她笑,「小聊,你23歲了,怎麼還是這麼幾句罵人的話。回頭哥教教你哈。」
易小聊目瞪口呆的看著千北,千北現在……怎麼跟柏笙一樣渾蛋了,完全就是柏笙的翻版嘛。
想到柏笙,易小聊覺得坐不住了。好像尾巴要著火似的,「千北,那個……那誰……在家?」
「誰?」千北明知故問的睨了她一眼。
易小聊柏了半天,千北無奈的吐了口氣,「柏半天都笙不出來,他今天有任務沒在家,估計還在警隊呢。」
「警隊?」易小聊瞪大眼,這是神馬情況?
千北想起易小聊走的時候柏笙還沒恢復警員身份,於是把柏笙這幾年發生的事都給易小聊講了講。易小聊聽完就沉默了,一直沒再出聲。千北不知道她在想什麼,也沒再說話,默默的開著車。柏笙和易小聊的問題,只有他們自己才可以解決,當初最大的問題就是孩子。
柏笙把自己包得太嚴實,易小聊不夠瞭解他,孩子成了他們之間最大的到導火索。所以在遇到問題時,易小聊甚至連柏笙到底愛不愛她都無法得到肯定回答。
這三年,柏笙已經完全不再像以前那麼銳利鋒芒了,成穩了很多。這時候的他,也許更能給易小聊安全感吧?千北專注的看著車前的路況,柏笙,希望這次,別再讓我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