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駙馬算賬

朱富走在人流如織的街上,想去給媳婦買點藥,支支吾吾跟藥鋪老闆說了半天,對方才抓了些艾葉草和止血止痛的藥給他,然後一臉粉紅曖昧的問他是不是新婚,要節制啊,之類的話。

唉,他也知道要節制啊。今早醒來看到媳婦那般憔悴的模樣,朱富心中比任何人都要心疼,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只要喝了酒之後,就好像變了個人,無論是思維還是動作都不受控制般。

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呢?五歲?八歲?不記得了。在他的印象裡,這個毛病好像是遺傳的,他爹也是這樣,每次喝了酒,就變得不認識他了。有時候獨自坐在屋頂上落寞觀星扮深沉;有時候會消失的無影無蹤;有時候又會拚命督促他練功。

朱富從懂事開始就知道,他爹不是一個普通的搓澡匠,他懂得很多人們聽都沒聽過的東西,就連媳婦……朱富曾經問過他,為什麼那麼漂亮的女人會甘心嫁給他,而爹卻只是笑著說,這份姻緣本就屬於他……

跟媳婦成親後的一個月,爹就得了重病,所有大夫都找不出癥結,沒兩日,他便去世了,有些問題縱然他想問清楚,也不可能了。

爹死之後,他的世界就只剩下媳婦。媳婦成了他的全部生活,她的喜怒哀樂無一不牽動著他的每一條神經,雖然這樣會令他失去自我,但朱富還是覺得甘之如飴。

朱富拿著藥,在街上走著,忽然鼻尖聞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他循著香味望去,只見一位老嫗坐在路邊,身前放著一隻大木桶,木桶中養著很多百合花,顏色羊脂白玉般,通透光鮮,朱富一看那花便知道媳婦會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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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子被打斷了肋骨,折了胳膊,鼻青臉腫的模樣讓定遠丞相爺的憤怒上升到了極點,待兒子情況好些了,當即便召集了八百精兵,一路從丞相府雷霆萬鈞的奔向長公主府,將滿眼春色的桃花牆圍了個水洩不通。

玉卿帶著二百軒轅鐵騎鎮守,應對白鬚白髯,怒髮衝冠的丞相爺。

「老子帶兵打仗的時候,你們這些毛頭小子還不知道在哪裡穿開襠褲呢。滾開!」桃花牆外,老丞相百里縱橫高坐馬背叉腰叫囂。

「相爺,公主正在休息,吩咐了任何人不得打擾,屬下等職責所在,不得讓行,還請相爺見諒。」玉卿素來知道這位相爺的脾性,便稍稍注意了下說話的語氣。

百里縱橫統領京城內三十萬禁軍,那氣場絕不是蓋的,鬍子一掀,眉毛一豎,惡鬼般登時暴跳如雷:

「職責所在?老子的兵那是打過南疆,打過突魯的,隨便拎一個出來,都是戰功赫赫,你們是什麼東西?竟然敢擋老子的去路,滾!」

「相爺,請不要為難屬下等,公主有令……」玉卿有些招架不住,從前只是聽說丞相暴躁,但從未領略,今日一見,便如鬼煞鍾馗般懾人於外。

「有個屁令!」老相爺果斷截去玉卿的話,指天叫道:「去告訴池南那丫頭,就算先帝在世,知道老子來了也必會出門相迎,她今日即便攝政,也不能忘了這個規矩。」

「相爺……何必為難屬下呢。」玉卿面露難色,示敵以弱,希望能勾起老相爺的憐憫之心,就此作罷。

「呸!為難個屁!丫頭不出來便罷了,老子今日來的目的,是揪出那個欠管教的野小子,格老子的,連老子的兒子都敢打,看老子踢爆他的卵,斷了他的根!」相爺從馬背上一躍而下,暴跳如雷。

「五年前,老子就放出話,誰敢動百里家的任何一人,老子就平了他一族,他奶奶的,氣死我啦。快叫他出來,不出來,老子就打進去自己找!」老相爺越說越氣,雙手叉腰,凶神惡煞的在公主府門前轉圈圈。

玉卿知道,如今相爺還肯在此叫囂,看來還是顧及公主的,但此種情況如果繼續演練下去,他可不敢保證這位年近百歲的老匹夫還能顧及多久,到時候真帶著八百精兵衝進去,他又該如何抵擋。

正當玉卿暗自心理活動的時候,老相爺已然趨身向前,一把揪住了他的前襟,橫眉怒對的吼叫道:「你叫不叫?叫不叫?快去給老子把那個狗屁駙馬叫出來!叫出來!」

「相爺,駙馬……不在府內!」

「放——屁!」

玉卿的話,百里縱橫是一百一千個不相信。忍無可忍之際,大掌一揮,身後精兵立即呼應,整齊下馬,蓄勢待發。

突然,兩聲奶聲奶氣的叫聲打斷了此處的劍拔弩張:

「汪……汪汪……」

這個不合時宜的叫聲,讓所有人都側目相望,只見由遠至近走來一名男子,黑不溜秋,挺拔健壯,滿臉憨厚的笑容,左手捧著好大一束純白百合花,而右手則抱著一隻還未足月的小奶狗,毛色純黑,兩隻眼睛黑葡萄般的明亮。

隨著朱富的步子移動,小奶狗霧澄澄的眼中滿是不安,嗚咽聲困在喉嚨般,將腦袋耷拉在朱富手臂上,模樣可愛極了。

朱富捧著花,抱著狗,這兩樣東西都是為了讓媳婦高興買的,他走進公主府的巷子,便看到兩隊人馬互相對峙,隱約聽見『叫駙馬出來』之類的話。

朱富將小奶狗交到渾身僵硬的玉卿手中,自己則捧著百合花面對眼前這位煞氣逼人,白鬚白髯,怒發橫飛的老人。

「老人家,你是找我的嗎?」

在朱富眼裡,位高權重的定遠丞相也就是個普通老人,沒什麼好懼怕的,但是爹從小就教他,對待老人要和善,態度要如春風般輕撫大地。

百里縱橫瞪著雙眼看著這個不知道從哪裡竄出來的黑小子,一時間有些遲疑,這就是池南那丫頭的駙馬?

「你怎麼這麼黑?」

鬼使神差的,老相爺不是先興師問罪,而是問出了這麼一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

朱富有些不好意思,不知道怎麼回答,摸著頭有些為難:「呃……天生的吧。」

相爺忽的反應過來,此時可不是與他寒暄的時候,他是來問罪的,對,他是來問罪的。

「臭小子,我兒子就是給你打傷的,好大的狗膽!」相爺突然變色,指著朱富目露凶光。

朱富有些不解:「你兒子?」

他看這老人家都這麼大把年紀了,他兒子估計也不小了,怎麼會被他打呢?

「怎麼?敢做不敢當?老子縱橫沙場幾十載,殺的人比你過的橋多,最瞧不上膽小如鼠的。拿命來吧。」

相爺凶神惡煞一把揪起朱富的前襟,將之拉至跟前,忽覺一股濃郁的芳香撲鼻,朱富捧在手中的百合花正夾在兩人中間。

老相爺看到那束百合花,眼角頓時有些濕潤,他記得,蘭兒最喜歡的就是百合,第一次在漠北見到她時,她的手中便是捧了一束白百合,真真是人比花嬌,第一眼便讓他淪陷。

蘭兒是老相爺的原配夫人,三年前染疾而終,從那之後百里丞相爺便不許府內人擺弄百合,免得他觸景傷情,沒想到如今卻是在這麼個黑小子手裡看到,簡直可惱。

老相爺打從鼻眼裡生出怒火,覺得朱富糟蹋了這束純潔美麗的花朵,怒吼一聲,不由分說便向花朵掀去,好在朱富夠警覺,在看到百里丞相動手的那一瞬間便將花朵轉了方向,這才倖免於難。

「老人家,你做什麼?有話好好說呀。」朱富著急避開百里丞相的擒拿,不明所以的勸解道。

「好說個屁!你個從糞坑裡爬出來的臭小子,看老子今天不將你挫骨揚灰,老子跟你姓!」

百里相爺縱橫沙場幾十載,雖不說不同文墨,但口中爆粗卻是常事,典型的動嘴不動腦,不計後果。

朱富一邊小心的呵護花朵,一邊躲避著老人家的攻擊,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發現,眼前這個看上去十分威嚴的老人家不是普通人,他說他打了他的兒子,難道是……昨天晚上?

隱隱約約的,朱富好像有些印象,模糊的記憶中,那個人的確被他打了很多下……這,這可怎麼是好呀,人家的爹找上門來了。

他該不該道歉?該不該負責?該不該讓他打回來?

無數個該不該在朱富的腦中盤旋回轉,一個不留意,右手臂的袖子竟被生生的扯了下來,露出黑黑一截手肘。

算了,既然他打了人家的兒子,那給人家老子打幾下又有什麼關係,朱富心中如是想道,當即便放棄了閃避,直挺挺站在那裡,打算硬接老人家幾招,可是,當老人家大掌揮來時,他又忍不住抬手擋在花朵前。

百里縱橫見朱富放棄了閃躲,原打算就那麼一掌廢了他,誰料,他手肘上的一顆紅痣卻讓他驟然停下了動作。

他,他怎麼會有這顆紅痣?

相爺的整個人都驚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