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來沒有人想過,有人能夠馴服那般癲狂的馬,要知道,馴馬是門技術活,手底下沒有點功夫是萬萬做不到的,更別說先前的哨聲,只有專業的馴馬師才能使出,眾人愣了片刻後,才響起了無邊的歡呼。
譽斐大王子意外至極的看著潮湧歡呼中的朱富,他這一手馴馬絕技似曾相識,五六年前好像看到過相同的場景,他,莫不會是……大王子按下心中疑慮,決定靜觀其變。
先前的形勢池南就連在車輦中亦能感覺到十分危急,她想過朱富會為她擋住,會將她從車輦中救走,卻沒有想過朱富會去馴服那兩匹明顯是受了極大刺激的瘋馬,馴馬這技能若不是有人刻意相傳,朱富是定然不會的。
她的這個駙馬身上,到底還有多少叫人看不穿的本事?
池南從車輦上走下,朱富騎著紅毛,手縛白毛,獻寶似的來到池南面前,憨憨一笑:
「嘿嘿,這兩匹可都是好馬,有人不識,硬是將它們當驢使,看它們身上被抽的血淋淋的,太可憐了。」
「……」
池南看著朱富大汗淋漓的模樣,彷彿閃著光芒的微笑在陽光下越顯耀眼奪目,她抬手想要摸一摸近在眼前的白毛烈馬,卻被隨即跟來的譽斐大王子阻止。
「公主,畜生不通人性,仔細傷了貴體。」
池南聽譽斐大王子如是說著,唇邊漾起一抹叫人捉摸不透的笑,抬起的手還是撫上了白色烈馬的鬃毛,馬首環繞幾圈躲避後,感覺出池南並無惡意,竟通靈般在池南胳膊上輕蹭。
自古烈馬汗血,紅毛為最,白馬性格相較溫順,不想如今卻一同陷入癲狂,再看兩匹馬兒毛色純正,並不似野生,故池南心中斷定,本回縱馬行兇定是有人蓄意為之,只不知是為了嚇她,還是為了嫁禍,引起紛亂。
「媳婦,馬兒好乖,我們把它們帶回家吧。」朱富童心未泯,像個孩子般跟池南提出建議。
池南笑了笑,還未答話,卻見紅白兩匹駿馬長嘶一聲,忽然『砰』的一聲,在池南面前倒地不起,激起滿地塵埃,只見倒地的兩馬渾身抽搐,不一會兒便開始口吐白沫。
朱富自馬上跳下,趕忙掰開馬唇,湊近輕嗅,不覺皺了眉頭,抬頭對池南說道:
「是占溷草,有人給它們吃了占溷草。」
池南不解:「何為占溷草?」
「爹說過,那是一種專門給打前鋒的戰馬吃的,可以在短時間之內讓馬陷入癲狂,但藥性過了之後,卻很少有馬能活下來的。」朱富一邊在抽搐的馬腹上按壓,注入真氣,希望它們能稍微好受些。
「……」
聽了朱富的話,池南沒有做聲,只是冷冷的看了一眼譽斐大王子,只見後者也是一臉迷茫的看著她。
池南按下心中所有想法,對大王子說道:
「先去面聖吧。」
說完之後,便將隨行太醫遣至朱富處,與他一同商議救馬對策,朱富看著兩馬受苦,心急如焚,黝黑的鼻頭上滿是汗珠。
***-
池南先去胡國皇宮拜見國君,畢竟兩國世代交好,國君對池南很是熱情,設宴款待宮中,不僅叫了王公大臣作陪,皇后妃子等也在作陪之列。
如此陣容堪比帝王待遇,池南在蕭國雖為攝政,但並非君上,正不解為何胡國國君會以此天級禮儀接待時,從會客宮殿內的另一邊走入一隊未曾佩劍的武士,個個孔武有力,黑神面煞,為首那人竟是齊國三公主,素有戰神之稱的齊戮雅。
齊戮雅自幼生於戰場,人生懂得的第一件事就是殺人,視人命如草芥,她一進入會客宮殿,宮殿之中便被她的滿身殺氣充滿,壓制住在場所有人。
齊國窮兵黷武,是個凡是都靠武力說話的國家,沒有帝國文化,說白了,就是一群未被儒學開化過的野蠻人,但他們的體格,不管男女都十分健壯,騎兵,陸兵也確實要比其他國家來的勇猛無敵,所以,儘管欠缺禮教,但卻很少有人在沒有被逼到忍無可忍之時,與他們正面衝突的。
就連池南面對他們也要好好斟酌自己的言行態度,以免為國家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一場宴會,胡國王室傾巢皆出,唯獨不見負氣回國的四駙馬胡玉軒,想來是在避開蕭國使團。
池南連日奔波,早已疲累,宴會中也沒吃多少東西,倒是對朱富救下的那兩匹馬兒有些牽掛,看得出來,朱富很喜歡那兩匹馬,池南歲不懂馴馬之道,但也知,馴馬人在跟馬接觸的同時,會跟馬兒形成一種默契,馬有靈性,能從人類的動作中解讀心意,一旦默契形成,兩者間便算有了關聯。
正心不在焉之際,池南只覺右前方處射來一道帶著濃烈侵略意味的目光,抬首望去,正對上了齊戮雅毫不避諱的挑釁目光。
齊國三公主戮雅與池南同為一國帝姬,她以武控國,池南以文攝政,本是各行其道互不相干的,奈何這位齊國帝姬從看到池南的第一眼開始,就覺得很討厭,討厭她有氣無力的蒼白,討厭她纖弱單薄的身姿,討厭她眉目如畫的容顏,討厭她笑中帶刺的陰狠,這種不會叫的狗,最讓人難以忍受。
池南不懼她凶狠中帶著明顯嫉恨的目光,端起酒杯,遙舉相敬,齊戮雅這才收回了帶著煞氣的目光,敷衍舉杯。
敬過這一杯檯面上的酒後,池南更覺宴會無趣。從中午開始就沒有看到朱富,知道他這個人極重感情,對人對事有自己的一套看法,有時候很乖巧,很聽話,有時候卻倔強的厲害,莫名其妙的固執讓人抓狂。
如果那兩匹馬兒死了,不知道他又該鑽什麼牛角尖了。
這麼想著,池南乾脆起身,向胡國國君請求退席,又說了一番場面上的寒暄之言後,便走出了會客宮殿,由胡國接待官員帶去了使團行館。
去到行館房間,池南沐浴過後,正坐在燈下看著暗衛送來的密函,朱富推門回來。
池南見他神色如常,面上也不覺悲傷,便放下手頭事情,迎了上去,問道:
「吃飯了麼?」
朱富從背上甩下一個包袱,搖頭笑道:「還沒呢。媳婦你知道我今天做了什麼嗎?」
池南伸手撥開包袱的邊緣,看到裡面的東西,面上一怔,這些是……
「你把四駙馬家偷了嗎?」池南吶吶道,因為包袱內入目皆是一些稀奇古怪的藥材,是普通藥鋪絕不會有的東西。
朱富聽媳婦如是說,立刻瞪大了雙眼,解釋道:「當然不是!我怎會那樣做呢。不過……也算是偷吧。」
「……」池南心中隱隱蕩漾出一股不好的預感。
只聽朱富沒心沒肺,摸頭憨笑道:「呵呵,小紅和小白吃了占溷草,爹說過,羽化解占溷,有占溷草的地方就必然會有羽化丹,我就去偷了些。」
池南不解:「你從哪裡偷的?」
「就……西邊不到十里的宅子裡,院子挺大的,而且守衛森嚴,每個人的塊頭都特別大,我費了好大勁才偷到的呢。」
西邊不到十里……守衛塊頭特別大……池南心中的不好預感愈發強烈,略顯無力的問:
「那,你……怎麼知道去那裡偷?」
朱富笑的理所當然:「小紅告訴我的啊。」
「……」小紅是那匹馬嗎?
池南覺得一個頭兩個大,聽到現在,她終於明白了事情始末,朱富為了救那兩匹馬,竟然只身前去齊國行館裡邊偷了羽化丹和一些莫名其妙的東西……
好吧,她能說什麼呢?她的善良好駙馬在進入他國的第一天,就給她捅了這麼大一個簍子……想想先前齊戮雅看她的神情,池南有些無奈。
朱富一把將池南抱住,厚實的手掌撫上她的臉頰,輕輕撫摸,柔道:「媳婦,怎麼了?小紅小白活下來了,你不高興嗎?」
「……」池南看著朱富天真中帶點無邪的臉,終是沒有說話。
朱富怔怔看著媳婦,只覺得她有些失神的模樣很是動人,身上也是一股剛剛沐浴的清爽香氣,朱富一時沒忍住,便親了下去,勾住媳婦的下顎,輕柔的舔抵吸吻。
池南有些失神,被朱富這個吻拉回了現實,唉,是福是禍橫豎都是定數,她空自傷神也是無用,乾脆不去想,全神戒備,做好一切準備迎接這一場來得突然的仗吧。
「先去去洗澡吧,我讓人準備飯菜。」池南推了推朱富,按下心中一切想法,淡淡的說道。
朱富將池南稍稍放開了些,意猶未盡的舔唇回味,忽的從懷中掏出一朵乾花,花色粉嫩,瑩潤通透,看形狀是朵蓮花。
朱富將花朵送入池南手中,道:「我偷羽化丹的時候看到的,覺得特別漂亮,就帶回來了。媳婦,送給你。」
池南看著手中比手掌還要大的乾透蓮花,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什麼來稱讚自家相公的人才,如果她沒有看錯的話,這便是傳說中的雪蓮,只有極北之地的極高山脈之巔才會生出的絕世花朵,一開一現,耗時十年,現不過一日,便會凋謝。
她手中這朵乾花保存良好,定是有人費盡心機才從極高之巔摘下保存製作的,如今卻被朱富隨手拿來……
唉,終究是躲不過強暴的,一個人,兩個人,無所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