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駙馬表妹

接下來的幾日,朱富與丞相便維持著一個你追我跑,你跑我追的模式,從朱富出府開始,百里丞相便如影隨形,跟前跟後,弄得朱富很是無奈,他真的搞不懂,該交代的東西,他都已經交代清楚了,從他爹的姓名到十幾年前家裡發生過什麼事情,事無鉅細全都跟他說過一遍了,可這位固執的老頭子卻還是不放過他,總是覺得他還有沒說到位的地方。

朱富無語問蒼天,真的,他除了老爹有痔瘡這件事沒說,其他都說了。

既然怎麼解釋他都不聽,朱富又不能跟老人家真的動手,媳婦自從胡國回來之後,整日裡無精打采,病懨懨的,再加上手頭事情也多,朱富實在不好意思為了自己的這些小事去煩勞她,既然如此,那他就只能發揚風格,惹不起,躲!

從出府躲到入府,從日出躲到日落,朱富心力交瘁。

傍晚的霞光即將被雲層淹沒,朱富踏著黃昏歸路回到了公主府,問了下門房,媳婦還沒回來,他們去了一趟胡國,一定積累了很多事情,朱富心疼媳婦的同時,又不禁在心裡小小埋怨了一下那個胡攪蠻纏的老頭。

「駙馬爺,今兒晌午有個女人自稱是你姨娘,不管小的們說什麼,她都堅持入府等你,小的們不敢得罪,就讓她進去了。」門房的老張頭向來盡責,不是熟人絕不放進門,今次也是被那婆娘嚇怕了,他活了這麼大年紀,還是頭一次遇見這般蠻橫的女人。

「姨娘?」朱富皺起了憨厚的黑眉,絞盡腦汁也想不出自己什麼時候有個姨娘。

但人既然來了,姑且見見好了。

聽了老張頭的話,朱富去到了客廳,見到了他所說的那個女人,大臉高顴,身量不高,看上去圓滾滾的,一雙眼睛裡流露出濃濃的市儈。

怎麼會是……她?

「蘭……姨?」朱富見到那人之後,脫口便叫出了她的名字。

蘭姨胖胖的身軀正大大咧咧坐在太師椅上,跟奉茶丫鬟念叨著茶葉的好壞,說話刻薄刁鑽,聽到朱富的聲音,回頭一看,臉上立刻堆起了諂媚的笑容。

「喲,我說是誰呢,原來是咱家富兒回來了,快快快,進來坐,杵在門口做什麼呀。」

蘭姨的熱情,讓朱富覺得很難消受,被她反客為主的拉進了廳裡,按坐在椅子上,他還未開口說話,蘭姨便對一旁的小丫鬟刻薄道:

「喂,你,去倒茶呀!沒看見駙馬爺回來了嗎?都給我警醒著點,不然小心夫人我抽你嘴巴子,快去倒茶!」

小丫鬟哪裡受過這般委屈,別說是被公主責備了,就是在家裡,也沒受過這等閒氣,眼淚汪汪的看了眼朱富,這才低著頭出去了。

「哎呀,這丫頭什麼態度,連『是』都不會說了嗎?根本沒把我們主人家放在眼裡,再敢回來,看我撕爛她的嘴!」蘭姨衝著小丫鬟的背影叫囂著,朱富耳旁嗡嗡的,只覺得一陣頭疼。

這位蘭姨……說來……也算是他的姨娘,小時候曾在他家住過大半年,他本以為老爹會娶她做老婆的,所以一直對她比較尊敬,誰知道後來,她卻跟一個鄉紳好上了,然後出錢給那鄉紳捐了個官,從此她就變成了名正言順的官太太。

那之後,朱富也曾在街上遇到過她幾次,每一次都被她冷言奚落的想去死,沒想到如今她又找上門來了。

「富兒,你在想什麼呢?姨娘和你蝶芷表妹過來投奔你,你不高興嗎?」蘭姨見朱富有些失神,撇著嘴,吊著眼梢,冷言問道。

朱富是老實人,根本不懂拒絕,何況她也算是長輩,既然來投奔他……等等,投奔?

「投奔我?」朱富無比震驚的看著蘭姨猩紅的嘴唇,又是一陣頭暈目眩,勉強撐住頭顱,無力的問道:「蝶芷表妹……也來了嗎?」

那個在他的印象中,挺漂亮,挺文靜的表妹也來了嗎?

蘭姨收起了刻薄的嘴臉,臉上現出不倫不類的哀怨:

「是啊,你蝶芷表妹可惦記你了。富兒,你現在是有出息了,姨娘我呢救過你爹的性命,從前也對你不薄,現在姨娘算是遇上了一點點難處,你沒有理由不幫姨娘的忙吧。」

「……」蘭姨的這番話,一口一個『姨娘』,言辭貌似真切,差點讓朱富真的以為,她從前待他不錯,如今若不幫他,自己便是狼心狗肺,可事實卻是怎樣的呢?

她常說,自己救過他爹的性命,但具體是什麼情況,爹從來也沒說過,他也不便評論,但就對朱富而言,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在她手裡朱富就從來沒吃飽過飯,他不敢跟爹哭訴,因為他村口的二虎說,後娘就是這樣的。

誰知道他忍氣吞聲大半年,最終這個女人還沒有成為他的後娘,這到底是他的運氣,還是他爹的運氣?

「所以呀,現在就是你報恩的時候了。」

就在朱富失神回想從前的時候,蘭姨又口若懸河,巴拉巴拉說了一大堆顛倒黑白的事情,她做出了最後總結,趾高氣昂的看著朱富敦厚的臉,一副『便宜你了』的表情,做足了刻薄寡恩相。

「怎麼?姨娘送上門來給你報恩,你不領情?」精明的蘭姨看出了朱富的迷茫猶豫,風騷的摸著油光發亮的髮髻,吊梢眼角問道。

朱富有些為難,但也不好當面拒絕:「不,不是的。只不過……這個府裡的事,我說了不算,還要問媳婦呢。」

「什麼叫你說了不算呀,你可是駙馬爺,就是當今公主見了你,不也得叫聲『相公』嘛,天下都以男子為尊,公主也不能例外!」蘭姨看不慣朱富的猶豫,自說自話狡辯道。

朱富還想說些什麼,蘭姨卻兀自揮手,拍案道:

「算了算了,事情就這麼定了。中午的時候,你沒回來,我在府裡逛了逛,覺著南邊那院子還勉強湊合,我和蝶芷就住那邊好了。你有空就常去坐坐。」

「……」朱富簡直無語,竟然連院子都挑好了?

蘭姨得意洋洋的一扭豐臀,風騷無比的走出了客廳,隨手招來一名僕役,吩咐了一大堆奢侈浪費的菜式,又讓火房燒水,說是她累了一天,要洗澡什麼的……

朱富看著她遠去的背影,終於撐不住,癱倒在太師椅中。

蘭姨不容置疑的,是這個世上最刻薄的奇葩,一張嘴能夠說死千軍萬馬,讓潑婦自慚,令常人自殺,如今她自說自話住到了公主府,這今後的日子……朱富想想都覺得暗無天日……

***--

晚飯過後,媳婦派人傳話回來,說是太累了,所以今晚就不回府了。

朱富拿著一盤棋,準備去找老張頭下棋,剛擺好棋盤,準備開殺,公主府門前便停了一輛馬車,從馬車上走下一名妙齡少女。

「她就是中午跟那個潑婦……呃,駙馬姨娘一同來的姑娘,是駙馬爺的……表妹?」

老張頭手執紅子,跟有些傻眼的朱富確認道。

朱富坐在門房前,手拿著象棋,對上了那雙秋水般的剪瞳,略施薄粉的容顏更顯清麗,蒲柳身姿,高挑娉婷,與他印象中的蝶芷表妹有些出入,但大體的輪廓還依稀辨得。

原以為多年不見,蝶芷會不認識他了,誰知道,她在看到朱富的那一刻便對他綻開了笑顏,提著裙擺,婉約而上,如黃鶯出谷般的聲音叫道:

「富哥哥,你還記得我嗎?我是蝶芷,小時候跟我娘一同住在你家的那個小丫頭啊。」

「呃……」朱富沒想到多年後相見,這位從小便出奇標緻的女孩會這般熱情的與他說話,一時間竟愣在當場,還是老張頭敲了敲棋盤,才把朱富從失神中拉了回來。

「富哥哥,你還是老樣子,一點都沒變。」蝶芷表妹如花容顏再次綻放,露出雪白的貝齒。

她的這個笑容讓朱富想起了小時候,不禁羞紅了臉,好在他皮膚黝黑,看不出來,不然可就丟臉了。

這便是他兒時記憶中的仙女,那時候整條村子的男孩幾乎都淪陷在這種純美的笑容之中,因為她無意或者有意的親近,讓朱富平白挨了不少揍呢。

看著朱富遇見她的窘態,蝶芷表妹笑得越發歡愉:「如今蝶芷與娘親初遭危難,不得已前來投奔哥哥,哥哥收留之恩,蝶芷沒齒難忘。」

「……哦,不,不必客氣。」

也許是有小時候那件事的存在,朱富對這位表妹的態度總不是那麼自在,在他窘迫的應對之下,清高冷艷的蝶芷姑娘款款走入公主府。

「駙馬……我覺得,你危險了。」

待表妹入內之後,老張頭再次敲擊棋盤,意味深長的對朱富說了這麼一句話。

朱富覺得,老張頭說的對,這對母女的到來,一定會攪亂他的生活……他有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