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駙馬傾訴

當天晚上,太醫院便把池南的病情單送了過來,說是因一些不知名毒素影響,體內偶有鬱結之相,乃近日過於勞累所致,靜養之即可。

朱富拿著太醫院的方子,前前後後看了無數遍,還是有些不放心,另外決定每天晚上,為媳婦真氣推拿,看能否快些改善鬱結的脈絡。

池南前幾日也差不多將積壓的事情忙完,便趁此機會在府中好好休養,朱富想在家陪她,卻被她打發去了律勤館。

這日,剛過午後,門房便差人來報,說百里丞相親自登門,求見長公主。

池南有些意外:「你告訴他,駙馬不在府裡了嗎?」

在她看來,丞相會找上門,無非就是想找朱富,他不在的話,估計百里丞相扭頭就走,不過,也說不定……那位暴躁的丞相爺什麼時候像今日這般守禮,進公主府還煩門房通傳,姿態放得這麼低,不會是有什麼事吧。

正想著,便聽見房外傳來了一陣急躁躁的聲音,百里丞相聲若洪鐘:

「哎呀,別通傳了,老子難得講一次禮貌,臭丫頭還跟老夫廢話,真不乾脆!老夫自己進來了。」

說著話的功夫,池南便看到了精神矍鑠的老頭子打發了傳話下人,堂而皇之走了進來。

池南橫臥在軟榻上,髮髻鬆鬆的掛在腦側,腿上蓋著珊瑚色的綢絲滑氈,見丞相進來,也不起身,只是將正在看的書放在一側,噙著微笑,等待丞相開口敘事。

「聽說丫頭病了,老夫放心不下,特地來看看你。」

百里丞相對池南向來不拘禮數,沒人招呼,他便自己找了凳子在池南榻旁坐下,哈哈的咧嘴道。

池南淡定一笑:「多謝相爺關懷。」

池南說過謝言之後,便不再開口,急得百里丞相沒法接話茬兒,場面一陣尷尬,但他知道,那丫頭向來精明似鬼,她會這般待他,定是不相信他是專程來看她的……呃,他,確實也還有點事……

「那個……」百里丞相抓了抓額頭,尋思著該怎麼說話。

池南勾起唇角,默不作聲等待相爺後話,片刻後,相爺一拍自己大腿,果斷放棄了那些無用的開場白,直接切入正題道:

「就是那個……老夫今日前來,是想請教一下……」丞相說著舔了舔唇,面上露出難色,彷彿接下來要說的話題,會令他十分尷尬般:「請教一下……你,是怎麼把那肥婆趕走的?」

「肥婆?」池南不解。

聽到池南接茬,丞相立刻點頭:「就是那個肥婆,叫什麼秦香蘭的,她不是黑小子的姨娘嗎?照她那種性格,怎麼肯離開公主府的?」

池南有些意外丞相的這個問題,她冷笑一聲道:「打出去。」

她說的沒錯,那位極品姨娘確實是被她打出去的。

丞相聽後有點糾結:「打出去是可以,但是……我還有事要問她,她揪住那件事不告訴我,我就是想打,也得受制於她。」

百里丞相活了大半輩子,從來沒有像這幾日這麼憋屈,他從來不知道,一個女人能惹人厭煩到那種地步,一個女人能在短短幾天之內,就把丞相府搞得烏煙瘴氣,怨聲載道。

那個女人知道他一旦知曉張晉的事之後,定會立馬趕她出去,於是便將他想知道的事深深藏在她的肥肚子裡,然後,卯足了精神,在他府裡搜刮瞎鬧,他有心一掌劈了她,卻始終放不下多年來唯一的一條線索。

本打算說,熬幾天說不定她鬧騰夠了,也就好了,沒想到,一日復一日,那個胖女人簡直就是從地獄中放出來的惡鬼,變著方的讓他晦氣。

無奈之下,想起臭丫頭腦袋瓜子聰明,又有過成功將瘟神趕走的實戰經驗,於是,他才迫不得已拉下老臉,登門求教來了。

池南一挑右眉,心裡自然知道丞相想問蘭姨什麼事情,但她沒有點破,看著丞相這般苦惱,她斂眉思慮片刻後,才微笑著,爽快獻計道:

「相爺想問她什麼,我不知道。不過,若只是想把她趕走,又能套出丞相問題的答案……」池南頓了頓,在相爺萬般期盼的目光中,點頭道:「也不是沒辦法的。」

百里丞相再拍大腿,指著池南道:「老夫說什麼來著,丫頭你就是蕭國的第一女諸葛,老夫就知道,這事兒問你,準沒錯。」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百里丞相活了七十多歲,自然知曉這個道理,池南見他這般模樣,又好笑又好氣,清了清喉嚨,在丞相鼓勵中帶點期盼的星星眼中,道出:

「很簡單……以利誘之。」

丞相一陣洩氣:「唉,沒用!我都試過了。」金銀珠寶,全都搬到那個女人面前,人家卻意志堅定,不為所動。

池南彷彿看穿了丞相的思維,笑著指出:「這個『利』,光是金銀,不夠。金銀的話,只要她一日霸著丞相府不走,便是日進斗金,金銀於她,並不是難以企及的東西,丞相可知?」

經池南這般點出,百里丞相想想,好像也對,繼而虛心請教:「那照你說,我該怎麼『誘』她入甕?」

池南篤定一笑:「許以良緣,風光出嫁。」

丞相不解:「不會吧!就那位臭番瓜模樣的女人,我就是倒貼人家,也沒人肯要她吧。」

「誰說是她了。」池南打斷了相爺的臆想,直接道:「我是說,她的女兒。那位姨娘今日的所作所為,最終目的,不過就是想讓自己的女兒嫁入名門,讓她們娘兒倆得享一世榮華。」

「……」

丞相沉吟,想著蘭姨那個女兒……

「模樣倒是不錯,但是品性就……那樣朝秦暮楚的姑娘,嫁給誰家,就是誰家倒霉啊。她雖才來幾日,就連丞相府的廚房都知道,她到處勾搭富家子弟,作風很是問題。」

百里丞相雖然暴躁,但為人比較正直,他可不希望為了把麻煩趕走,而害了別人家。

池南知他在想什麼,將書本再次拿起,翻了兩頁後,才幽幽說道:

「這樣的姑娘,普通人家壓不住,那丞相就給她找個能壓得住的,不就行了?」

丞相想了半天,猛烈搖手道:「沒有沒有,老夫可想不到有什麼人家合適。」

見池南不說話,但唇邊卻噙著篤定的笑容,丞相不禁疑惑問道:「莫不是丫頭你有人選?」

池南彷彿就在等著丞相這個問題,合上書本,捲起來放在手中輕輕敲打,狀似不經意般說了三個字:

「公玨王。」

「公玨王?」丞相將池南的這個人選放在腦中仔細盤算一番後,道:「丫頭你是說……」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池南也沒必要再賣關子,乾脆挑明了所有事情,說道:

「公玨王爺世子公孫錦,年三十六,只有一房王妃,若對象是有爵位承襲的世子,那即便是側妃,蘭姨和蝶芷表妹也定會欣然接受的。」

「公孫錦……」相爺緩緩將這個名字放在口中琢磨,彷彿有點明白丫頭的意思了。

公孫錦年三十六,只娶了一位正妃,但認識他的人都知道,此人極為好色,經常在外面拈花惹草,對於美女向來來者不拒,而這麼些年,都沒再娶侍妾的原因在於——他有一個厲害的老婆。

那個老婆是劉太妃的親侄女,劉太妃是當今小皇帝的生母,出生西域五毒門……

如果要把人嫁給公孫錦,他想想辦法,倒不是沒有可能,只是……相爺有些猶豫:

「會不會太狠了?公孫錦的婆娘可是用毒高手,萬一把人給玩兒死了……」

池南聳了聳肩:「那我就沒辦法了,丞相還是早些另購他宅,能避則避吧,免得有一日被氣死了,我還得安排舉朝弔唁,怪麻煩的。」

「你,臭丫頭,怎麼說話呢?呸呸呸!我就知道,問你也問不出個三四五六七,走了走了!」丞相被池南的一番毒舌弄得火冒三丈,幾句嘀咕之後,便站起了身,拂袖離去。

池南看著他急躁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耐人尋味的笑……

南窗邊上,翅膀撲稜的聲音引起了池南的注意,一隻通體雪白的鴿子停在了窗欞之上,久久不離。

池南掀起珊瑚綢絲軟氈,去到南窗,將鴿子腿上的一張字條解了下來,展開一看:

『所托之事已有進展,暫鎖定公爵王世子王妃。』

池南將字條投入窗前的荷池水缸,字條遇水即化,未留下絲毫痕跡。

正打算回到軟榻,朱富卻風風火火的殺了回來,邊走邊喊:「媳婦,媳婦,我回來了。」

「……」池南無奈的搖了搖頭,就你這動響,誰不知道是你回來了?乾脆也不回軟榻了,兀自來到桌前,倒了一杯熱茶,捧在手心。

朱富黝黑的面容出現在門後,臉上掛著永遠爽朗陽光的微笑,逆著光,池南覺得他的笑容有些白癡,有些刺眼。

一個人活到他這般沒心沒肺,也屬難得。

「你今兒怎麼這麼早?律勤館沒事做了麼?」池南喝了一口熱茶,隨意找了張凳子坐下問道。

朱富將身後的一隻大木箱子放在桌上,箱子古樸,彷彿塵封多年般,一層厚厚的灰塵,池南捏著鼻子嫌棄的將箱子朝對面推了推。

朱富也不介意媳婦的嫌棄,大大咧咧的打開箱子,如數家珍般說道:

「這是推血針,這是通穴神錐,這是……思邈藥集,這是……」

池南嫌惡的問:「哪兒弄來的古董?」

朱富對她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沒心沒肺道:「豬肉鋪呀。這些都是我爹生前留下的東西。我爹的醫術你是知道的,我想看看裡面有沒有比較實用的東西。」

「哦。」相較於朱富的熱情,池南有些意興闌珊:「那你發現什麼有價值的東西沒啊?」

朱富苦惱的搖頭:

「沒有……總覺得東西少了。難道是我記錯了?」

池南聽朱富如是說後,將目光看向了箱子內,出言安慰道:

「別瞎想了,你爹去世之後,就沒人碰過這些古董,怎麼會少?」

聽媳婦的話,朱富覺得有道理,於是點點頭,將翻出來的東西,一件一件又塞入了箱子裡。

「對了媳婦,我從下個月開始,被調去城防營了,本來我是不願意去的,但一想起要是那樣的話,這個月我都可以在家裡陪你,我就答應了,你高興嗎?」

「……」

看著自家相公天真無辜的笑臉,池南無言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