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著幾日,朱富帶著三駙馬、五駙馬和六駙馬輾轉在各位京內各位大人的府中,暗查的暗查,明訪的明訪,幾乎馬不停蹄,連休息的時間都沒有。
因為根據媳婦留下來的消息,京中不知道已經有多少位大人或他們的家人身重蠱毒,不得不受制於人,做出一些有反朝廷,不利於江山社稷的事情了。
「……你說這玩意兒真的有用嗎?」三駙馬從朱富腰間探得一隻小翠瓶,邊牽著馬邊嘀咕道。
朱富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道:「應該不會錯。我爹解過好幾次蠱毒,對這些東西的功效瞭如指掌,配出相應的解藥不成問題。」
三駙馬撅著嘴,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切,竟然騙了我們那麼久,有什麼計劃又不告訴我們,真是不把我們當兄弟!」
六駙馬也從旁抱怨:「是啊,還我們先前那麼擔心你,沒想到一切都是自作多情。」
五駙馬走在一旁,看著被圍攻的朱富但笑不語。
只聽三駙馬潑皮性子上來,竟然一把將小翠瓶塞回朱富手中,小孩子賭氣般道:「想想就覺得生氣!憑什麼不告訴我們真相,現在要用到我們了,我們就要上趕著來助你?」
朱富急得滿頭是汗,連連打著招呼道:「是是是,是我不對。可是,這件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我知道你們都是關心我,這樣好了,等這件事辦完了,我一定會擺酒謝罪!」
三駙馬和六駙馬對視一眼,六駙馬被朱富說的笑出了聲,只剩三駙馬一個鼓著氣,後來在幾個人之間來回轉了轉,也覺得自己一個人氣不下去了,乾脆遞給了朱富一記白眼,努努嘴說:
「好,到時候我要罰酒你可不許推脫!」
朱富連連點頭:「絕不推辭!就算醉死我也喝!」
幾位身量頗高,長相俊雅的男子相攜走在大街上本來就是一件引人注目的事情,何況他們一個個還華服加身,身後雖無小廝跟隨,但卻氣場強大,普通百姓根本無法逼視。
「好了,上午走了十二家,下午……就從安定侯府開始吧。」五駙馬看了看名單,簡單的規劃一下後,說道。
六駙馬一陣憂心:「安定侯府……交涉估計不會這麼順利的。」
朱富奇道:「為何?」
五駙馬想了想後,與六駙馬交換了個眼神後,由他解釋道:「因為安定侯跟百里丞相是死對頭!只要是有利於百里家的事,他都不會輕易去做。」
三駙馬從旁附和:「嗯,我看他就不像是好人。」
六駙馬補充道:
「你們可還記得上回荷花夜宴時,那幕後黑手就是利用安定侯府與百里府的恩怨從中陷害的,一石二鳥,那時候,不管是治了安定侯的罪,還是治了百里家的罪,對他來說都是有利無害的。」
「……」
眾人一路閒聊著趕到了安定侯府,剛剛對安定侯說出來意,便遭到了他的拒絕:
「就算是仙丹妙藥,我安定侯府也不會收百里家的東西,走,你們都給我走!」
說著便起身要將朱富等四人趕走,內堂卻傳來一陣清朗的男聲,是先前與朱富一同失蹤的安容,只見他拄著枴杖,一瘸一拐的從內裡走出,開聲道:
「諸位且慢!藥,我們收下了。確實如長公主所料,那人……已然對我們侯府下手,不瞞你們,我爹和我都已身中蠱毒,若無解藥,我們到時候勢必只能站到那一方……於公於私,都不是我們父子所願。」
這番話說得誠懇,朱富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看著他仍未痊癒的雙腿,問道:
「你的傷怎麼樣?」
多日不見,安容面色憔悴不少,已然不復從前瀟灑倜儻的姿態,淒然一笑,道:「雙腿的腳筋被挑斷了,其他還好。」
「……」
安容此語一出,幾位駙馬都唏噓不已,要知道,腳筋被挑對於一個習武之人來說,便算是廢了他的全部,是一輩子都無法彌補的傷害。
從安定侯府出來之後,朱富的心情有些沉重,雖然跟安容相識時間不長,但也不忍看他落得如此下場。
「唉,京城的官員少說也有上千,這麼一家家走過去,要走到什麼時候啊?」三駙馬從馬背上取下水袋,喝了一口,說出來的話都有一個濃烈的茉莉香味。
六駙馬不禁問道:「什麼味道?你喝的什麼?」
三駙馬得意洋洋的笑了笑:「你問這個啊?這可是我媳婦……親自給我泡的茉莉花茶,降暑解渴,天下獨有一份!」
對於他的得瑟,六駙馬和五駙馬表示不屑,不就是茉莉花茶嗎?至於喝得像是瓊漿玉液一般?改明兒也讓媳婦弄!
「那幕後黑手實在是太壞了,竟然想到用蠱毒控制京內大小官員……這麼一來,就是謀朝篡位他們也指日可待啊。」
又冒著太陽走了幾家,五公主府卻派人追上了他們,讓他們火速回府。
幾位駙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知道五公主絕對不可能無緣無故把人召回去的,於是紛紛上馬,一路揚鞭趕到了五公主府。
一入廳門,便見三公主,四公主和五公主坐在其內,五公主一見他們便迎了上來,喜笑顏開道:
「好消息,下毒之人已經抓到了,你們今後想來不必東奔西走了。」
朱富大驚:「真的嗎?抓到了?是誰?」
三公主迎上前來,勾上三駙馬的小肩膀,嬌艷萬分的說道:
「你們猜啊。」
幾個駙馬,五駙馬是知道真相的,所以他緘口不言,自動回到五公主身邊坐好,朱富和六駙馬對望兩眼,紛紛搖頭。
五公主沒有三公主調皮,讓他們坐下歇歇,又讓下人們上了茶,這才說道:
「是公孫世子妃,劉瑾雲。」
三駙馬立刻跳起來咋呼:「是她?怎麼會是她?」
在他們的印象中,公孫世子妃並不是一個高調的人,除了妒名在外,其他都還好哇,怎麼這回爆出來的消息,這麼勁爆?
「沒搞錯吧?」說到底,他還是不能相信。
五公主點頭證實:「沒錯!正是她!你們知道她是怎麼露出馬腳的嗎?這件事的功臣是誰,你們更加猜不到了。」
「好了好了,別賣關子了。」五駙馬喝了一口茶後,對五公主說道,眼看著他們幾個頭都快伸直了,她卻還有心思在這裡賣關子,真是調皮!
五公主微微一笑,看著朱富,道:
「功臣便是……大駙馬的表妹!柳蝶芷,柳姑娘!」
朱富大為震驚:「怎麼會是她?」
「就是她!池南先前將她從世子府救了出來,讓駙馬的爹將她醫治好,為的就是放她回世子府,收拾劉瑾雲那個惡毒的女人。」五公主說到這裡,不免以手帕按了按唇,道:
「當然,駙馬你的表妹也不見得多善良就是了。」
蝶芷表妹的為人,朱富是略微知道一些的,所以五公主這麼說,他道沒覺得有多驚奇,只是對事情發生的過程充滿了好奇:
「她對世子妃到底做了什麼?」
三公主道:「奇就奇在,她對世子妃什麼都沒做!」看到眾人對她投以憤憤的眼神,立刻又補充道:「她對公孫世子做了。」
「做了什麼?」
三駙馬肩膀一縮,伏在他肩膀上的三公主差點跌倒,氣的直跳腳,三駙馬卻恍若未見,自顧自的拿起一杯茶水,挑剔的喝了起來,對三公主指了指腰間掛的水袋,又指了指茶水,曖昧的搖了搖頭……三公主這才喜笑顏開,不好意思的啐了他一口。
「柳蝶芷回到王府之後,便故技重施,對世子下了『五日迷情』,直到現在世子還腿軟在床上,沒能走出她的房間呢。」
六駙馬還是蹙眉不解:「我還是不懂。」
六公主從旁大咧咧的解釋道:
「哎呀,就是利用世子打擊世子妃劉瑾雲,讓她忍不住對柳蝶芷出手,可是池南先前已經給了柳蝶芷解藥,所以,世子妃拿她沒辦法,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丈夫接連好幾日寵愛別的女人,一時氣憤之下,她便亂了方寸,去密室研製新的蠱毒對付柳蝶芷的時候,被一直監視著她行動的玉卿和影衛當場抓獲,據說密室裡,最起碼養了五大缸的蠱蟲,噁心死了。」
「……」
事情竟然會是這樣的一個發展,這是在場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幾位駙馬看著自家媳婦,各各都心有慼慼,女人的確不好惹,尤其是善妒的女人!
「那劉瑾雲是主謀嗎?」三駙馬問道。
五公主搖頭:「當然不是。」
「那……」朱富想問些什麼,卻被廳外傳來的通傳聲打斷了。
是五公主府的門房來報:
「據內應匯報,二公主府有所行動了。二公主午後便帶著二百名府衛去了西郊雲頂山附近。」
而雲頂山朱富記得,那裡便是二公主曾經發現他的地方。
五公主走到朱富身旁,沉聲說道:
「青瑤也是那邊的人,她此刻趕往雲頂山卻不知為何。」
朱富有些擔憂:「會不會……對池南不利?」
幾位公主對望兩眼,如果是青瑤的話……那誰也說不准她會不會對池南不利……即使那個幕後黑手不會對池南怎麼樣,但是她……
受不了乾坐著等待,朱富站起揚聲道:
「我帶人尾隨而去,不能讓她有機會傷害池南。」
五公主也贊成的點了點頭:「需要我派人跟你去嗎?」
朱富搖了搖頭:「不用,丞相府和長公主府都有人,你府裡的就鎮守好了。」
說完,便揮袍而去,背影英武不凡,三駙馬喝著茶,看著朱富的背影吶吶道:
「你們有沒有覺得,大駙馬的氣質……變了呢。」
從原來的憨厚老實漸漸的轉變成了俠之大者……很奇妙的變化,不在表面,而是由內而外的,彷彿整個人被調換了靈魂般。
眾人對望,眼神彷彿都在笑他:你到今天才發現啊?
***
雲頂山上,二公主陳兵列陣,將池南逼上了絕頂山峰。
池南雙手被縛,無奈的看著這個妹妹。
「你這般對我,於你而言有什麼好處?」池南一邊欣賞天邊的流雲,一邊狀似無意的問道。
二公主手持黑鞭,神色狠獰,一下一下的將黑鞭敲在自己的掌心中,冷道:
「沒有好處便不能對你這般嗎?」
反正如今她是孤注一擲了,再也不想顧及什麼。
自從知道池南被綁架了,她無時無刻不希望聽到她遇害的消息,可是,等了幾天,等到的竟然是『他』想要釋放池南的消息,這讓她怎麼能坐得住?
二十幾年的怨憤,要她如何發洩?
二十幾年的壓迫,要她如何忘記?
不行,就算是違抗『他』的命令,她也不能任池南平安被放回去,她要阻止這一切。
池南看著她滿是怨憤的神情,笑了:「那倒也不是。只是想知道為什麼?」
她笑,不全是笑青瑤,也在笑自己,沒想到嫡親的血脈中,竟然有這麼多人對她不滿,『他』是一個,青瑤又是一個,七個兄弟姐妹中,二個對她都起了殺心,她這個做長姐的也著實失敗。
「為什麼?」青瑤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尖銳:「好,我就告訴你,為什麼!」
「因為,你奪走了父皇所有的愛!你奪走了本該屬於我的光彩!你奪走了本該屬於我的權利!你奪走了我想要的一切,包括……朱富!你的存在對我來說,本身就是個障礙,是必須剷除的障礙。」二公主青瑤對站在崖邊的池南揮出了一鞭,不是打在她的身上,而是打在她身旁的岩石上,辟啪作響之下,碎石紛紛滾落山崖。
池南不為威脅所動,淡淡笑了一聲:
「那我是不是也應該恨你?恨因為你的存在,才將我今日陷入險境,因為你是我妹妹,所以我就必須遭到你的憤恨嗎?你在抱怨我奪走你一切的同時,有沒有反省過自己,你有什麼資格要求得到一切?從小到大你除了嫉妒,還會什麼?」
既然事已至此,池南也不打算再給這個妹妹留任何顏面了:
「你什麼都不會!卿蝶刁蠻,但她自己開闢了經商之道;星辰善文善墨,才德兼備;孝冉聰慧靈動,知之淵博;安樂為人豪邁,不拘小節……你呢?你有哪一點值得別人誇獎出來的?」
青瑤聽得滿面通紅,不禁怒吼:「你給我住口!」
憤怒的黑鞭揚起,正欲一鞭揮下,卻聽見一道清脆的聲音火速響起:
「住手!」
放眼一望,竟然是那個不該出現在此處的人——白衣面具男。
只見他身後帶著十來個御前侍衛一般打扮的人,緩緩向山頂走來,一邊走,一邊揭開了臉上的面具,眾人一看,赫然被震,竟然是……皇帝陛下。
年僅十五的皇帝看起來是那樣稚嫩,那樣年輕,但眼神中的濃烈殺氣卻叫人無法忽視,心存害怕。
「你給我退下!誰准許你這麼做的?」小皇帝絲毫不懼二公主青瑤,狠辣辣的走到她的面前,揚手便給了她兩記巴掌,怒道:「我說過!誰都不能傷害蕭池南!」
青瑤被兩記巴掌打得愣住了,反應了會兒才難以置信的叫道:
「你竟然打我?我也是你的姐姐,為什麼你不忍傷害蕭池南,卻忍心傷害蕭青瑤?」
小皇帝在二公主青瑤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又抬手給了她一記耳光,道:「因為,你不配!」
池南心寒的看著眼前的兩個人,他們就是她的弟妹,兩個人都想要置她於死地,這是她的悲哀,是父皇的悲哀,也是蕭氏皇家的悲哀。
正糾纏之際,一陣馬踏踢山的雜亂聲傳來,小皇帝揮了揮手,讓守衛散開,只見朱富英武不凡的出現在眾人面前,看到了雙手被縛,站在崖頂的池南,立刻大驚失色,飛奔而去。
卻在半道被一根黑鞭攔住了去路。
二公主青瑤滿面猙獰憤慨,惡狠狠的對朱富說道:「你不記得我了嗎?我是青瑤!是救你命的青瑤啊!」
朱富揮開青瑤的黑鞭,冷道:「我只知道,你是害我中了失心蠱的青瑤!讓開!」
聽朱富如是說,青瑤面上一愣:
「你……都知道了?」
「沒錯!所以,請你讓開,我要去救她!」朱富耐著性子,一心想衝上去將池南救下來。
青瑤卻狠狠抱住他,怎樣都不肯放開:「不,你不能去!你是我的,她死之後,你就是我的了。我長得好看,身材也好,我會比池南對你好一百倍,一千倍的。」
朱富奮力睜開了青瑤公主的胡鬧,將她推出老遠,怒道:
「你縱然是對我再好,我亦不會喜歡你!不會跟你在一起的!我永遠都是蕭池南的丈夫,從今往後,跟你沒有任何關係!」
「……」
對於朱富的決絕,青瑤公主有些發愣,她怎麼也想不通,自己到底是哪裡比不過池南,為什麼一個兩個都對蕭池南死心塌地,對自己不屑一顧?
朱富轉身正想上去將池南抱下來,青瑤的黑鞭狂暴般落在池南站立的山崖邊,眼看就要落在池南身上,朱富回頭一看,只見二公主青瑤已然陷入癲狂,暗叫不妙,正心急如焚之際,一道早就埋伏在山崖邊上的身影衝了出來,將池南推開。
狂暴的黑鞭落在那人身上,只見二駙馬柳蓮跌倒在崖邊,雙手不住的擋在面前,想要抓住黑鞭,但文弱的他又怎麼有那種眼力抓住飛馳而來的鞭子呢。
無力推拒了兩下,撐著身子的手掌一滑,整個人便掀下了山崖……
「柳蓮!」
池南伏在崖邊狂叫,卻怎麼也叫不回為她擋災的二駙馬柳蓮……只見後者一邊下墜,烈烈崖風激烈的吹,他的嘴唇開合幾下,像是在跟池南說些什麼,但風聲太大,池南根本聽不見。
只能眼睜睜看著柳蓮笑著對她揮手,然後,漸漸消失……
青瑤公主被小皇帝的人蜂擁而上,黑鞭咻然落地,癡癡的盯著柳蓮消失的地方……
為什麼,為什麼連你也是如此?我才是你的媳婦,你,你怎麼能為了別的女人……冒生命危險呢?
原本是為了搶奪愛慕池南的男人,才跟他成親的,可是,這麼多年過去了,為什麼他還是不能忘記蕭池南?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柳蓮……」
池南失魂落魄的跌坐在崖邊,默默叫喚著他的名字……這個據說對自己頗有愛意的男人,就這麼消失了……再也,回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