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
高郵卷|第二十四章 洗三宴上的兄弟們(四)

  李側福晉急急入了房,看了看四阿哥,便轉頭叫道:「去端醒酒湯,不要尋常的那種酸湯,四爺最受不了酸氣。」

  正巧端湯的婢女來了,奉上了銀魚醒酒湯,李側福晉端過一看,笑著點頭道:「果然前頭爺們說得對,九爺府上的秦管家到底不一樣。」又看了看只喝了半盞的茶,滿意一笑。

  齊粟娘輕輕鬆了口氣,招了兩個婢女,讓她們在跟前侍候著,便和傅有榮一起走出了院子。

  這時前頭的席已是散了,太子、三阿哥果真先告退了出來,一起走了。十三爺過來尋了四爺,坐在側院裡說話。九爺送著賓客們離開,轉身就回書房,大阿哥、八、九、十、十四爺正等著他。

  忙亂了一陣,已是太陽落山,齊粟娘才挨著了板凳,餓得不行。石氏慇勤送上糕點和熱茶,轉頭對雙虹道:「還不給齊姑娘磕頭。」

  雙虹立時跪下,齊粟娘吞下嘴裡的點心,忙拉起道:「罷了,我又未使力,到底是四阿哥的面子。」笑道:「秦大管家不出聲,這三十杖才能寄下。你呆會記得去給大管家磕頭,下回可得小心些了。」

  石氏拭著淚,輕聲道:「姑娘,我也不是個糊塗人,四爺和大管家還是看著姑娘的面子方才如此。雙虹這條小命,多虧姑娘了。」

  齊粟娘搖了搖頭,卻也沒力氣再說,急急進了些點心熱茶,才讓胃裡舒服了一些,未等她休息好,前頭又是一陣鬧,「齊姑娘,齊姑娘,太后傳你進宮。」

  天色已晚,傳喚的太監催得急,宮裡規矩大,齊粟娘只得在雙虹房裡抹了把臉,借了些茉莉粉撲上,點上胭脂,進了宮。

  太后看著精神尚好,見著齊粟娘甚是歡喜,招她近前,端詳了一會,點頭道:「越髮長齊整了,穿著這身衣物,果真像是在旗的,也難怪十四阿哥那時非在哀家面前吵吵,說你是文氏包衣出身了。」

  齊粟娘得這位太后甚多照顧,對她也甚是敬愛,笑著道:「可惜奴婢是不在旗的,否則就在宮裡伺候太后老佛爺一輩子。」

  太后笑了出聲,道:「若是這樣,陳大膽兒豈不是要埋怨死哀家?」

  齊粟娘一呆,半晌沒有說話,見得太后看她,眼中甚有深意,跪下磕了個頭,道:「民女想求太后件事兒,還請太后恩准。」

  太后微微一愣,點頭道:「你說。」

  齊粟娘吸了口氣,道:「陳大哥他一心治水,為皇上盡忠,民女聽得皇上有意為他指一門好親,民女以為此事於公於私皆是好事,還請太后在皇上面前說說此事,民女感激不盡。」

  太后嘆了口氣,道:「這事兒當初就提過,皇上原是想給他指婚,當初哀家召你,也是補償你一回。沒料到他死活不肯,只得順水推舟讓你留在宮中侍候,讓你們多存幾份體面,也讓外頭的曉得皇上對他的恩寵。這些他都未和你提過?」

  齊粟娘伏在地上,忍著欲墜的眼淚,顫聲道:「陳母已是對民女有恩,他對民女也是有情有義。皇上厚愛,民女怎能為一已之私阻了他的前程?」

  太后沉吟道:「如今沒有平妻的規矩,若是要你做妾——」嘆了口氣,「哀家也不忍心,你到底是他母親訂下的嫡妻,又是這般識大體有見識。」頓了頓,「若是指個妾過去,也不容易,你們本就是漢人,又沒根底,便是他有了功勞,皇上抬了他的旗,將來你總得多退幾步才行……」

  齊粟娘袖子下的手緊握成拳,磕頭道:「常言道家齊方能國治,又說男主外女主內,民女雖是願意以和為貴,但世事難料,若是他日日為皇上辦差,回家還不得安寧,實在是民女的罪過。太后和皇上原想成全民女,卻是民女福薄,與他沒有姻緣之份.」

  太后不禁揮手道:「罷了,罷了,我們不說這個,左右孝期還有一年,到時候再說。且說些高興的,今兒你可看到了大格格?」

  齊粟娘收了眼淚,細細地給太后說了九爺府的滿月宴,又說了大格格的嬌美可愛,引得太后一陣高興,連連點頭,笑道:「你如今很是能幹,事兒辦得甚是體面,有當家的樣子,沒折了哀家的面子。」頓了頓,嘆道:「罷了,皇上過陣子南巡,你跟著去侍候,到了淮安,皇上問他時,你也聽聽,也不枉你們互相扶持一場。」

  齊粟娘聽得要去南邊見陳演,心裡百般滋味難以言狀,磕頭謝過,太后又賞了她自個兒年輕時的衣裳、首飾,便讓她退了出去。

  待得她出了宮,馬車便被直接被拉到了九爺府,齊粟娘跟著伏名向書房走去,隱約見得兩位主子從書房外廊下走了出去,看背影卻是四阿哥和十三阿哥。齊粟娘見他們拖到此時方離府,不免奇怪,到了書房廊下,德力攔了伏名,只放了齊粟娘進去。

  齊粟娘微覺不安,進了書房一看,大阿哥、八、九、十、十四阿哥果然都在。

  待得她施禮已畢,九爺咳了咳,問道:「太后召你進宮有什麼事?」

  齊粟娘一呆,不知他為何問起,微微猶豫,斟酌道:「回九爺的話,太后問了大格格,又因著皇上要南巡,太后命奴婢跟著侍候。」

  齊粟娘低著頭,卻感覺到書房裡瀰漫起一股隱隱興奮之意,還未等她想明白,九爺笑道:「行了,今兒你的差事辦得甚好,回去歇著罷。」

  齊粟娘應了聲,正要退下,八爺突地道:「太后可賞了你什麼?」

  齊粟娘一愣,不由抬起頭來,卻見八爺正看著她,連忙低下,道:「回八爺的話,太后賞了奴婢她以前的衣裳和首飾。」心中暗暗生疑。

  八阿哥再沒有多問,揮手讓她退了出去。她方要出門,大阿哥重重咳了一聲,十四阿哥突然道:「你明兒別出門,我下學了出宮來尋你。」聲音甚是遲疑。

  齊粟娘已是被這些阿哥問得暈了頭,也沒想多少,呆呆應了聲「是」,她方打開書房門,卻聽得外頭一陣哭聲,齊粟娘一愣,聽出是雙虹的聲音,不禁回頭看九爺。

  九爺皺了眉,道:「不成體統,你去看看,太子爺既是看中了她,差人來要,自然得歡歡喜喜地去,這般哭鬧,太沒規矩。」

  齊粟娘心裡打了個抖,只覺得全身的血液瞬間抽乾,如墜冰窯,啞著嗓子應了聲,抖著腳步出了門。

  待她趕到側福晉的院子裡時,雙虹的屋子已是空空落落,梳妝台上的茉莉花粉散了一灘,慘白慘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