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1 章
清河卷|第十三章 探親訪友的齊強(四)

  堂上正沒人稟事,連震雲和李四勤同時聽得,連忙站起迎了出來,李四勤大笑道:「在哪裡?齊三那小子在哪裡?」

  齊強兩步上了台階,拱手笑道:「連老大,李四兄弟,兩年不見,還記得兄弟不?」

  李四勤見得齊強,眼睛一亮,趕上來一拳砸在他胸上,罵道:「叫你呆在清河和我們一起跑漕,你非不肯,說什麼自在慣了,受不了幫裡那些規矩,奶奶的,阿哥府裡的規矩不比咱們這裡大?你這小子怎麼又生受了?」

  齊強一愣,瞟了連震雲一眼,笑道:「你好靈的耳報神,怎就知道我做了奴才了?那叫一言難盡,受不了也得受!」

  李四勤哈哈大笑,一把拖了齊強到堂上,按著他在左首交椅上坐了,吆喝著叫人上酒。連震雲笑道:「急什麼,他那性子,哪裡肯安分坐在這裡喝酒。」轉頭看向齊強,「你那年在清河後街上的相好,叫芸姑的,被清河一家姓許的大戶贖了身,進門做了姨奶奶,如今可是見不著了。」

  齊強早不記得芸姑是誰,只聽得「姓許的大戶」,想起陳演說起的事,暗暗看了看連震雲的神色,不在意地笑道:「她既是從了良,原是好事。我的相好多了,不愁沒地方睡覺。」

  連震去面色微微一鬆,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臂膀,「聽說九阿哥很是看重你,怎的有閒來看我們了?」

  齊強不緊不慢地笑道:「我妹子嫁到清河縣了,我趕著來看她有沒有被姑爺欺負,又想著你們在,正好一起聚聚。」

  連震雲神色大鬆,心中卻又是一緊,正要說話,旁邊李四勤已是叫道:「你妹子?難不成齊大蟲那婆娘真是你妹子?」

  齊強跳了起來,瞪眼道:「你大蟲大蟲地叫誰呢!俺妹子有名有姓有夫家的,模樣兒好,性情兒更好,亂叫什麼?小心我翻臉!」

  李四勤被他罵得一呆,摸著頭訕笑道:「你急什麼?俺這不是叫習慣了麼,再說,你妹子都沒有說俺什麼……」

  齊強呸了一口,斜眼看他,「你怎麼認識俺妹子的?你小子專愛外頭養姘頭,要敢對我妹子起歪心思,看我不揍扁了你!」

  李四勤的臉漲得通紅,惱羞成怒道:「她都成人家老婆了,俺能有什麼歪心思!再說了,她那潑辣樣,俺才不敢要她!」

  齊強哈哈大笑,得意道:「俺妹子利害著呢,」一拍腦袋,問道:「正有事問你們,我妹子嫁過來後,我妹夫對她怎麼樣?我怕在家裡問不出,你們一個縣裡頭,多少有些風聲吧?」

  李四勤哼了一聲,「你不是說你妹子利害?又擔心這些做甚?你放一百二十個心,你妹子把你妹夫吃得死死的,說一是一,說二是二,要星星不敢摘月亮,二十四孝也比不上你妹夫了!」

  連震雲聽得兩人胡扯,先起身對外頭叫道:「大河,到後街桂姐兒家去訂下了,叫他們好生準備著,我和二當家,齊三爺後腳就到。其他值守的兄弟也下去歇著吧。」聽著外頭的人都散了,方轉頭笑道:「行了行了,這些胡話喝酒的時候可得收收,你妹子好歹也是縣台夫人,平常裡把名聲看得比天大,私窠子裡那一起嘴沒遮攔的,叫他們聽著傳了出去,你拍拍屁股走了,受氣的可是我們。」

  齊強沒趣道:「叫她別嫁官道上的,她就死心眼,我一時沒看著,三茶六禮,洞房花燭轉眼就辦了,整日規規矩矩呆在後宅裡。若是嫁給常州幫的羅世清,照舊兒大聲說話,喝酒耍錢,誰又會說她一句?」

  李四勤吃了一驚,「你妹子以前和常州羅三相好?」

  齊強搖頭道:「羅三看上我妹子,我妹子沒應。」長吁短嘆道:「我都給盡方便了,羅三還是沒讓我妹子上心,到底哪裡不中意了?前陣子我遇上羅三,他喝醉就問我這話,我還問呢!」

  連震雲慢慢道:「許是她看著做官家夫人更體面……」

  齊強一擺手,「她和我一樣,最煩受拘束守規矩,」看著李四勤笑道:「當初在家的時候,高郵常州那些漕上兄弟和她一桌兒喝酒,一桌兒耍錢,到現在還有人問她。可惜如今我妹子嫁人了,出嫁要從夫,否則我這趟兒必把她一塊帶來,免得你說我厚此薄彼,沒給你方便。」

  李四勤愣了半晌,卻是一陣大笑,「沒的說,有你這句話就夠兄弟情份。縣大老爺是個好人,對她又好,我更沒啥說的。」

  連震雲從椅上站起,看看天色,笑道:「走吧,桂姐兒家可是後街上最紅的私窠子,不單那桂姐兒模樣好,她還有一個小妹叫月鉤兒,模樣身段都是上等的,又會彈琴耍牌,真是個尤物,今年十七了還沒有破身,你若是喜歡,今晚就可以梳籠她。」

  齊強哈哈大笑道:「得,有你這句話,我倒要看看那尤物是什麼模樣了……」三人出堂,自有幫眾牽出大馬,點起角燈,前呼後擁,向縣後街而去。

  齊粟娘掌上燈,將院子裡曬著的舊棉衣收入箱子底,回到堂屋,看著滿桌子的菜,等了又等,也沒見著陳演和齊強回來,想著耳房裡的安生,取些飯菜裝了一個食盒,走到中門耳房。

  安生正換了衣裳,準備出門吃飯,聽見齊粟娘喚他的名字,連忙開門,接過齊粟娘遞過來的食盒,笑嘻嘻謝了。他看著齊粟娘取了中午的空盒,又尋了他換下的衣裳帶走漿洗,轉頭要回後院,猶豫半會,忍不住道:「姑奶奶今兒不用等大爺了,到廳上把姑爺叫回來吃飯是正經。」

  齊粟娘一愣,停步轉頭,看了安生一眼,不由嘆道:「去哪裡了?和些什麼酒肉朋友作樂?」

  安生賠笑道:「大爺不敢叫姑奶奶知曉,小的猜,多是去了縣後街桂姐兒家裡。這回的朋友倒也正經,是清河漕幫的兩位當家的,原是大爺以前的朋友,其中一位聽說方得了候補衛千總的銜兒。」

  齊粟娘一呆,自語道:「是他們?這才頭一天,這麼急著尋上門去,總有些緣由。」抬頭向安生笑道:「你趁熱吃吧,我去廳上。」

  安生連忙應了,齊粟娘走到門口,又回頭,從袖子裡拿出兩顆瓜子金,塞到安生手裡,「我哥哥這一年在外頭,都是你照料的,也該歇歇。他是個隨意的,私下裡不講那些規矩,有我在你自可以鬆快些,到外頭茶鋪子去吃果子聽書都由你,只是別去那些地方耍,你才多大點呢,別和你大爺學壞了。這錢也別亂花,留著將來娶媳婦吧。」

  安生連聲謝了,齊粟娘摸了摸他的頭,嘆了口氣,又道:「這一年你大爺在外頭,可有遇上中意的良家女子?或是有意從良的紅粉知已?」

  安生想了想,道:「姑奶奶是知道大爺的,多是愛逢場作戲取個樂子,圖個熱鬧,這一年事兒多,除了應酬公事,這些地方也少去了些,裡頭的女子大爺是沒放在心上的。若說是良家女子,卻也沒有,倒是有個姑娘,來歷並不清楚,大爺念叨了一陣子。」

  齊粟娘歡喜道:「什麼地方的姑娘,模樣性情如何?你給我細說說。若是他看上了,我立時託人去求親。」

  安生嚇了一跳,苦笑道:「姑奶奶不要急,你聽小人說就明白了。那姑娘原住在江寧城秦淮河邊一個巷子裡,大爺上上月到了江寧,就到秦淮河兩邊的河房館子裡去開心,清早散了後走到那巷子,看著一個孤身女子開門做些針眼活兒,以為是開私門的姐兒,就上去搭話,沒料到被她劈頭蓋臉一頓狠罵,潑了一盆洗臉水,趕了開來。大爺當時就惦記上了,連去了幾回,都沒能得過好臉。後來事忙顧不上,只得丟開,沒料到再得空兒時,已經人去樓空。到四鄰打聽,只說竟是個騙財逃婚的,夫家是揚州鹽商,告到了衙門裡,追捕的人尋到了。好在她機靈,早早從後門逃了,無人知道下落。大爺悔得很,也打聽過一陣,卻沒得結果。」

  齊粟娘聽得一愣,既覺得此女聽起來似曾相識,又不認得這樣一個騙財逃婚在案的女子,因不知道來歷,無從下手,也只得罷了,出門向前廳而去。